其實那盜賊如果在要他割斷三人腳筋時,直接殺掉原隊伍後痛斥其過去罪行並表示投靠之意,穆還會因其果斷而看高一眼。
但在搜刮財物後,倒出來的東西完全見不到某個重要之物的蹤影,就可以知道其藉由身形遮擋時做了什麼小動作。
從小隊首領錢袋中沒有倒出公會寄物牌,表示這傢伙打算等自己離開後回桑德斯起贓,在此之前當然得處理掉知情者。
這隻小隊的首領能混到金階冒險者身分,也顯然會計算著過日子,那多少都應該累積起一點資產。
居然落到必須在這種地方弄重新立足的資金,表示他最近可能將錢都砸到某項投資上,大概率是收進些黑貨贓物,或者組織了場不能見光的行動。
急著離開怕遭收編,說不定也是擔心自己手上的東西會被迫上繳,所以才要暫時避風頭。
而來不及變現的東西最好處理方法就是找公會寄放,冒險者公會和商人公會都有類似服務。
差別是冒險者公會依冒險者證明登記,若確認寄存者去世或逾期未領,會通知登記的繼承者接收。
商業公會則不問身分,無論是誰寄放的,都只認登記牌,雖然各地規定略有差異,通常收費比冒險者公會貴不少。
而且預存的保管費都耗盡後,超過一定年限就會將寄存物沒收充抵欠繳費用,不過因安全保密和方便轉讓接收,仍有不少人選擇寄放貴重物在商業公會。
這些財貨同時還可以起到安定部下的作用,只要知道隊長有這筆可以東山再起的資本,就算遭遇小挫也不會有人起異心。
當小隊的未來隨著三人的腳筋被割斷,財貨的誘惑終究蒙蔽雙眼,雖然早知道希望不大,但他以為當中有兩人還是有機會調教挽救的。
看到盜賊的動作明白其選擇後,他僅嘆了口氣而未做提醒,只是因為自己的臨時組隊計畫必須延後了。
剛開始在這塊大陸上旅行時,曾有一段不太愉快的孤狼冒險者經歷,雖然現在已對各種竅門有所認識,但即便如此在外行動還是會有些許不利之處。
但不能隨便路上找個隊伍,得等到接下來的市鎮才適合找人,畢竟正常情況下想加入冒險者小隊或聯合進行任務,都會在公會或辦事處核對證明和登記。
這是一種保護從業者安全的作法,對事後功績酬勞分配、傷亡善後撫卹、責任過失追究都有作用,在入行時就會被宣講提醒。
比起重視名聲信用的東方,西方更重視文件契約,甚至有商諺說「就算跟神明做生意也得訂契約。」
而東方因為紙張流通和重視文教,懂得書畫臨摹和金石刻印的人太多,偽書疑信都成了時常聽聞的謀略手段。
當眾許諾立誓才是有身分者最正式的約定,故有一言九鼎、一諾千金的說法,要更隆重就得準備牲禮祭儀,指天地山川見證,那只有軍國大事才會用上。
立字據這種行為反被認為商賈氣息太重,連帶清點府庫、丈量土地、查核帳目、統計戶口這些政務都被認為是皂吏小官所為。
那幫故做清高的官員總喊「君子言義,小人言利。」曾和自己衝突不斷,但實際情況穆比誰都清楚,真的不談錢,他們家中所謂的阿堵物又從何而來。
所以他並不反感所謂的契約精神,認同這種明確劃分責任權利的做法,可以減少不必要的糾紛和提高政務效率。
雖承認道德仁義有其價值,但世事變換、人心不古,必須以禮法約束,無法管教則以刑兵誅懲。
喊著「王道復古」的那幫腐儒,怎麼不幕天席地、茹毛飲血、赤身露體,重新當野人去?
在其看來,所謂的古之聖王,都是革故鼎新,解決了當時的問題和矛盾才被稱為王道盛世,復古的本質其實應是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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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為配合人家的劫道而故意延後出發,但是有馱獸載運行李,也不用考慮調節速度,穆的腳程比一般商旅快得多。
因此在吃午飯前就已經趕上清晨出發的隊伍,日晒最烈的時候行動,對車夫、馬匹和步行者的消耗負擔太大。
本地村落刻意遠離主道以防戰時被徵收佔據,又設置車輛難以進入的障礙,所以除專程去做生意的小販外,商隊都不會去村落。
除非有趕路的必要,此時都會找個陰涼的地方停下歇息,而找適當的地點還有一些講究。
因為先前戰事的緣故,本地路旁的樹林已經連著兩年都沒有砍伐清理,因此一些生長較快的樹種形成大片樹蔭。
熟悉路途的商隊知道哪裡有符合需求的場所,但這樣的地方有限,所以先到先得,這也是他們要早點出發的原因。
離道路太遠、太深的樹林容易被盜匪埋伏,西哈克人已經離開一段時間,目前匪患還不嚴重只是因為他們需要時間重新劃分地盤。
威克鎮和馬金鎮的交界地帶,因為離郡城較遠,兩邊城防軍對這裡的監管清理都很放鬆,因此成為過去匪患最嚴重的地方。
這交界區有南北兩口井,原本是兩邊的村民利用農閒挖的,想賣水和擺攤出售本地物產。
但隨著收入逐漸增多,也引來了匪幫覬覦,比起直接設卡收過路費,以收水井費的名義,只要沒有案底被通緝,就算城防軍站到面前也不擔心。
保障在商旅在地盤上不被搶也是成本之一,對收費高有意見可以繞路,只是因此被搶的話不關他們的事。
佔據水井者也不會用通行費的名義,因為只有官方能合法設置關卡,私設就是匪幫而有被剿滅的理由。
所以他們會用車輛和馱獸管理的名義收費,理由是沉重的車輛造成軌轍破壞路面,車輛掀起的煙塵和馱獸座騎排遺都會汙染水源。
然後根據車輛、座騎的大小、種類而制定不同收費的標準,因為清剿的代價太高,只要收費不太過份,各商會就會忍耐接受。
戰前普羅西亞軍在後撤時,曾派人投入污物并填埋這兩口井,企圖為西哈克大軍北上的用水製造麻煩。
不過對方很快在各自水脈上方數百呎外,挖了兩口比原本更大更深的井,還設置方便省力的打水唧筒,這些設施在撤軍之後仍舊保留下來。
雖說市鎮和鄰近郡城中間也有這樣的水源處,但處在城防軍輕裝一日來回的範圍,多半是由各商會聯合掌握,就算有盜匪團占了,也只能低調經營。
由於距離造成討伐較困難,過路費可以徵收高些,能養活更多部屬,因此誰同時佔了這兩口井,就會被承認是兩郡間匪幫的共主。
但西哈克人撤軍不久,現今南北兩井被不同勢力佔據,而外圍還有不少釘上這個位置的團夥。
只是他們一樣要遵守舊慣例,就是南井只能收北上的錢,北井只能收南下的錢。
如果有哪邊想挑戰這個舊規,自然會有想取而代之的團夥去遊說各車隊,只要聯手拿下地盤後給參與的商會優惠就行。
至於佔下水井的匪幫,只要遵守舊規,收取通行費用可接受之外,若還能做到一件事的話,各商會就不想介入團夥間的紛爭。
那就是把路整理好,車隊最頭痛的就是下雨後的泥濘路況,牲口人員打滑摔倒或是車輪陷進泥坑都很糟糕。
所以認真經營地盤的匪幫空閒時會讓新人去給路面鋪碎石壓平,路就會變得好走,且雨後不會變得太泥濘。
或每隔一小段路就放置幾塊堅實的木板,假使有車輪陷進泥坑出不來,墊上板子就容易推出來。
能做到這些工作的團夥,各商會的人甚至會給予支持,畢竟要是換人上位,新團夥沒經過傳授未必能做得一樣好。
經營地盤的心得可是各路首領不外傳的絕密,也就是阿克斯那種準備洗手不幹,面對的又是有貴族門路、士爵頭銜的自己才會如數家珍地告知。
不過最近這幾年桑德斯以南主道附近的匪幫倒不用擔心維護路面,因為西哈克軍當初為運送攻城用重型器械,把道路都夯實強化過了。
因此出現一個奇特現象,雖然軍隊是匪幫來說是天敵,南方邊境的匪徒卻很多對會修路、挖井、墾田地的西哈克軍頗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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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明知這裡的關卡收費貴點,但腦子清楚的商旅就不會繞路,先不說荒野行進對車輛的損傷與坐騎的負擔。
整個地區又不是只有這麼一兩個匪幫,離開道路就像隻蠢羊自己走進荒野去餵狼,換成其他地區的匪徒,估計連性命都保不住。
南下的商旅們推薦通過北井後再找位置午休,因為這裡的樹蔭處被整理得狀況比較好,而且在過南井前是暫時處於雙方聯合防範外來團夥的區域。
不敢說安全無虞,但是至少警戒負擔要小的多,唯一要額外遵守的規定就是不能私下進行買賣。
因為這些團夥也會拿出自己的東西兜售,用陳糧製作的麵餅、自製鹹肉乾、摻水的焰蘭酒、其他匪幫交易來的贓物。
就算是他們沒有而其他商販有的貨物,也必須過一手轉售,以避免有人找藉口鑽漏洞,違反的話買賣雙方都會被加收罰金。
佔據北井的是悍馬幫,悍馬在本地就是鎚子的意思,成員都在腰間別著木柄鐵槌,有時冷不防反手一鎚,就能將敵人武器震脫手。
要是當投擲武器丟,只要命中目標,就算沒砸中要害也得斷一兩根骨頭,據說創始人是鐵匠學徒出身。
如果是普通行人不用繳通行費,只是裝水每杓收一個角子,買他們的東西每件可以免費裝一杓水。
排在前面的四人同行青年,悍馬團成員的強力推銷下,掏出錢來買四張麵餅,其實那餅每塊三索尼,加上可以裝一杓水,實際等於兩個角子。
夠頂一頓午飯的硬麵餅賣這種價錢,就算在城裡買也算很便宜,根本沒甚麼利潤,為什麼這些嘍囉還要一副兇神惡煞樣地強硬推銷。
當場沒想明白的穆,事後才從商隊的老手那知道,因為當天沒賣完的餅就是他們下級團員的晚餐,甚至是明天早餐。
而這些用陳糧製作的麵餅,當然不會多用心製作,口感味道並不好,不時還會有沙子夾雜在裡頭,不想吃的他們自然會死命推銷給那些徒步旅人。
輪到穆的時候,不想惹事的他照牌子上標出的坐騎價格拿出二十索尼的銅幣,但對方卻不肯這樣算了。
「你是異族,要交雙份。」穆聽明白當中的侮辱之意而露出微笑,對於這樣的傢伙軟弱只會讓其得寸進尺。
其實最簡單的方法是亮出大劍士之證,阿克斯曾對自己說過這件事,若是高階冒險者的身分要有名氣配合。
先不提英雄之證,白金階數量極少,功績、實力兼具才升得上,名氣自然不會小,但黃金級以下就不同。
因為當中有人是用不斷招收新人當消耗品利用,甚至不惜傷亡代價去完成任務,雖然累積大量功績,但自身實力未必跟得上,而且名聲也很糟糕。
所以外來的金階冒險者如果不露一手本事,讓對方明白自己不好惹,是沒辦法震懾住本地盜匪的。
大劍士身分就不同,每個都是一城之中有數的強者,尤其是外族身分,很多人對異族高階戰士,都有他們是同階中最強悍的印象。
聽到那說法時穆露出苦笑,那不是錯覺,他曾從某個兼任帕威魯戰士公會總會長的強者那知道真正原因。
在普羅西亞王都重逢期間,他開玩笑地抱怨了自己在大劍士考核時遭受的不公待遇,考核制度應該再好好檢討一下。
但是對方卻說「其實你當時的考核是符合規定的喔!而且按照一般標準是通過的。」讓穆有些訝異
對方解釋道,戰士公會成立兩百年以來,考核制度也在不斷完善,以減少發生不公正情況。
從劍客級以後就要進行三對一的比鬥,但公會的認證測試員有強有弱,最強的三人和最弱的三人的組合,通過難度可能會有極大差距。
因此各地公會能考核的最高階測試,將測試員進行席次排名,普羅西亞將排名分為前後段,規定測試員要由一名前段加兩名後段。
斯堪地人則相反,要兩名前段和一名後段當測試員,這也是斯堪地戰士通常強過同階普羅西亞人的原因之一。
西哈克人則是分成前中後三段,各挑一名當測試員,所以他們的平均素質要比那兩國穩定。
「那帕威魯呢?」穆催促著對方快點進入正題。
「原本也是和西哈克人一樣用三段式,但有位進行了多項改革的優秀會長,覺得這種劃分還是太過粗略,所以改變成分數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