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谢微凉感觉自己肚子背后突然传来一丝凉意。
虽然心中还有疑问,可谢微凉依旧缓缓转过身去,便对上了谢訦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而一旁正在滔滔不绝的展昭也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与谢訦的眼神对上,只得慌忙行礼。
“陛下。”两人同时道。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谢訦的脸色在他们说完这话后更加阴沉了些。
然而谢訦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以为应当是自己听错了。
“起来吧。”出乎意料的是,他此时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想来,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想着,谢微凉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陛下怎么过来了?”她看着眼前的谢訦,又看了看在不远处和其他人喝酒的候非,面露疑惑。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和那些大臣们喝酒吗,怎的还有空来关心她这边的情况。
谢訦自是明白她内心所想,眼神顿时便沉了下去。
偏巧这时展昭还又凑了过来:“陛下可是有要事相商?”
而谢訦听到展昭这话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一瞬间阴沉,随后便开口道:“的确有要事相商。”
闻言,谢微凉一愣,而她分明看出谢訦此时所言不是玩笑。
想到这一层,她微微行礼:“臣妾告退。”
谢微凉离开之后,谢訦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展昭的目光中带着疑问。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展昭低下了头,语气恭敬,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调笑:“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他话音刚落,谢訦便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跟朕来。”
“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太仪殿后的亭子里,走在前面的谢訦这才停下了脚步。
见状,展昭也紧随其后,眉目低垂。
“告诉朕,谢舜在哪里?”
太仪殿
谢微凉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谢訦的身影,心下奇怪。
偏巧这时侯非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主位上,随后便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微凉见状也端着酒杯,面带笑容站了起来。
“见过皇后娘娘。”
“侯爷好。”
注意到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谢微凉眉目低垂,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
眼前这人,便是跟随先帝屡立战功,在功成名就之时又带着妻子归隐,现在又一举扭转西北战局的忠勇侯。
想起那位飒爽的女子,谢微凉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眼神也有些晦暗。
而在她思考的时候,侯非也同样在观察着眼前这位久闻大名的皇后。
这位皇后的种种举措,即便是他在京城之外也有所耳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侯非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微微俯下了身,语气恭敬:“微臣敬娘娘,多谢娘娘对内人的照顾。”
谢微凉倒是没有预料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提起此事,脸上露出一抹惊愕,但随后便又恢复了正常,举起酒杯。
两个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谢微凉轻声道:“终归还是本宫思虑不全,还望侯爷节哀。”
说罢便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而侯非就这样看着她,半晌突然笑出了声:“娘娘豁达,只是阴阳两隔,又岂是这么容易看开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谢微凉离得最近,侯非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尽收眼底。
注意到他手里被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不知为何,谢微凉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阵怪异的感觉。
然而接下来候非的话似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一般,只见他伸出右手,将上面的布料一层一层地揭开,而里面的东西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谢微凉目光落在那东西上,瞳孔骤然缩紧。
“这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向对面的候非,就连语气也有些不易察觉颤抖。
而她的一举一动自然被候非收入眼中,他盯着手里的虎符,眼中充满了怀念:“这是我在萧家军行军的路上找到的。”
谢微凉想起谢訦曾派人暗中调查此事,难道是……
似是知道她内心所想,候非摇了摇头:“和他无关,是我自己调查的。”
而说完这话后,他的目光便缓缓落在那枚象征着萧家军的虎符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谢微凉缓缓开口:“萧将军既以出事,那这虎符又为何会在……”
听到她这样说后,候非突然抬起了头,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愤怒:“为何在臣的手里,不在陛下手里吗?”
虽然不知道候非突然生气是为何,可谢微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动声色道:“侯爷这话从何说起,虎符事关一军调动,自古以来便是一分为二,国君和主帅分而持之。”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候非的表情,心中的那抹沉重随着口中的话说完之后非但没有轻松半点,反倒更添了几分重量。
而在她的话说完之后,侯非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就连语气也带了几分激烈:“所以,便可以以平定西北为由,让她出兵,随后再派人中途拦截,杀掉主帅,夺了她的虎符?”
“什么?”谢微凉一愣,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而对面的侯非见状,喉咙里露出一抹冷笑,随后不屑道:“堂堂一国之君,为了兵权,居然能干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假以时日,还如何让群臣信服?”
事到如今,谢微凉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愈发强烈。
但无论如何,以谢訦的,是万万做不出在西北战事紧张之时还削弱援军的事,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只是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谢微凉却是一句话也不能和侯非说。
而候非见她并没有反驳,冷笑一声,随后便离开了宴会。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虽然宴席上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依旧,可谢微凉却变得心不在焉。
尤其是,直到宴会结束,谢訦再也没有回来过。
崇德殿
谢微凉是带着一腔心事回到崇德殿的。
“娘娘?”竹沫一直在殿门口等候着什么,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注意到谢微凉疲惫的神情,她先是一愣,随后便感觉到手下的皮肤凉得厉害,连忙朝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快,赶紧把姜汤拿到殿内。”
说完这话后,竹沫又将手中的手炉放到了谢微凉的手里,脸上是满满的心疼:“这是怎么了?怎的参加了一趟宴会,手脚都凉成这样?”
闻言,谢微凉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而竹沫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表情一怔,随后便又恢复了正常:“奴婢先前派人在炉火上煨着汤,娘娘喝点吧。”
“好。”谢微凉轻声道。
见谢微凉应了下来,竹沫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随后便扶着她进入了殿中。
殿内的书案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静静地被人放在那里。
“娘娘先喝点姜汤去去寒,奴婢这就去小厨房端些饭菜来。”
谢微凉点了点头。
竹沫见状微微行了个礼,随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关上门。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谢微凉一人。
而谢微凉混沌的脑子这才稍稍清明了些,只是脑海中却依然回想着候非所说的话。
他的一番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就连谢微凉也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逐渐消化。
而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竹沫便带着几个宫女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几位宫女想要行礼,却被竹沫伸出手来拦住,随后她摇了摇头。
见状,几人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下,随后又退了出去——这其中也包括竹沫。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谢微凉这才垂眸看向自己眼前的一桌饭菜,随后缓缓拿起了筷子。
只是不知为何,平日里很好吃的饭菜,此时却突然有些索然无味。
另一边,御书房
谢訦踏着月色回到了养心殿,只是匆匆拿了样什么东西之后,便又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深夜的御书房内,月光笼罩在两旁一排排的书架上,又透过书架落在尽头的书案上,更添几分宁静悠长。
谢訦站在窗前,手里还拿着他从养心殿里特意拿来的密信,望向窗外,神情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脑海中和展昭交谈时的一字一句却依然清晰——
“告诉朕,谢舜在哪里?”突然,眼前的人发问道。
闻言,展昭心中一惊,随后将头低下,语气恭敬:“回陛下,微臣……”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谢訦便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一如既往:“你可想好了。”
只是这话落下之后,展昭却觉得身周的寒意更甚,微微弯腰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语气也带了一丝颤抖:“启禀陛下,微臣是真的不知。”
“殿下只是说让微臣择机告知陛下他无恙一事,其余的并未多言。”
“是吗?”闻言,谢訦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那一抹不悦。
见状,展昭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准备告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谢訦开口:
“并未多言是真,有所行动也是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