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武湖回去的路上,赵熏熏的整付心思都放在那只三花小猫上。因为车上没有干毛巾,她就用自己的裙摆给它擦干身体,又挪了块干净的包裹住它。丝毫不介意这只小野猫的身上有多脏。
回到顾宅,赵熏熏抱着那只小猫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清华一路看着她忙活,也插不上手。到了家,他唯有吩咐家里的用人,给她送去了医药,看她刚才观察那只小猫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小家伙身上细微的小伤口。又着人烧了热水,准备了干净的毛巾,那只小猫也实在有些脏。
等交代好了一切,他才回到自己的书房。
傍晚的时候,顾清华书房的门被敲响。
他打开门,赵熏熏拎着个篮子站在门口。篮子里躺着那只被她带回来的小猫。洗过了澡,处理过了伤口的猫儿,皮毛蓬松,睡姿安详。
“找我有事?”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明天我就要回上海了,走之前,想麻烦你个事情。”
“什么事?”
“我想把花花留给你照顾。”
“花花?”顾清华一脸莫名。
赵熏熏把小猫递到顾清华面前:“就是它。”
“它?”顾清华扶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熏熏道,“赵小姐,我以为你救了它回来是打算好好照顾的,这一天时间都没有,你就要弃之不顾了?”
“我不是要弃之不顾。”赵熏熏强调!这不是留给你照顾,让你在照顾这个小动物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明白搞不定的地方可以相互探讨么,也不至于每次通信通电话的时候都是寥寥数语,感觉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没话找话。少女该有的矜持使她把后面那一段话卡在了喉咙里。
可顾清华却仍旧挑着眉毛看着她,似乎等着她更合理的解释,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托付。他哪里有这时间,又哪里有这份闲情。
“你看,”赵熏熏给他分析道,“我们都说了这半天话了,花花都没有醒,说明这里的环境它很适应,感觉很安全啊。那既然这样,我不应该让它留在这里么?”
这算什么逻辑?肯定还有别的原因,顾清华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这还不够合理的么?
“额……”赵熏熏想了想,算了,豁出去了,就他俩现在的关系,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去你的少女矜持,“还有就是,我就想让它陪着你,让你看到它的时候就能想起我!”
顾清华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坦白”,差点扶不住门框。看着眼前染着红晕却还一脸倔强的女孩儿,他实在无奈,要再吊着她不松口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好吧,那你把它留下吧。”
“真的?你真的愿意收留它?”
顾清华的突然松口,反倒让赵熏熏不敢相信。直到他伸出手,示意她将小猫儿交给他。她才确定的将装着猫儿的篮子交到他的手上。
他一边接过篮子,一边看了“花花”一眼道:“不过你说要让我看着它就想到你,我就未必能做到了。”
“为什么?”
“你自己想想。”
每次都是我说想你,你才回应说想我,想来也不是心甘情愿。赵熏熏腹诽了他一通后,才委屈巴巴开口道:“我想不到。”
顾清华叹了口气,“那你太笨了。”
赵熏熏盯着他道:“你知道么,从前只有赵磊敢说我笨。”
“哦?”顾清华语调上扬,“他看上去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赵熏熏忿忿道:“顾清华!你知不知道你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
顾清华嘴角一扬,微微笑着:“抱歉!”
一向眼高于顶的顾大少爷,居然二话不说跟她“认错”,赵熏熏懵了。三观跟着五官走,伸手不挨打笑脸人,这一茬她没接住,是她输了。
顾清华看着她无语凝噎的样子,忍不住握拳抵住鼻尖掩住了笑意。这一阵糊弄,就算是把她刚才的问题给混过去了。
他又瞥了一眼放在书桌脚边的花花。她让他看到它的时候想起她。
一个是灵动倔强又可爱,一个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他无奈“叹息”:赵大小姐,可太会难为人了。
“明天我要回上海了。”赵熏熏抬眸看着顾清华,又重复了一遍来时的话。表面像是平静的跟他做最后的道别,心里却像是平静的河面扔下去了一颗石子,缓缓下沉,没有着落。她在盼着他能说些什么。
“嗯。你刚才说过了。”他提醒道。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是我啰嗦了。”
“南京和上海也并不远,我要是有空,就去看你。你回去仍可接着给我写信。”她想说的,其实他都知道,“一年时间过得很快,到时我去上海接你。”
赵熏熏惊喜之余,俏脸微红:“接我干嘛……?”
一句傻话,明知故问。
看着眼前少女无比美好的样子,顾清华心里却是虚的,时局动荡,外敌虎视眈眈,今日不知明日事,未来一年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可眼前,他不想破坏这一份美好。
赵熏熏一行人离开金陵的那天,雨停了,秋高气爽的天气倒是冲淡了一些离愁别绪。和来时不同,回去的时候,顾父用他的关系为赵熏熏她们特意安排了一列火车车厢。可见他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重视。
等到她上了火车,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车窗外的顾清华。
“照顾好伯父伯母。”
顾清华抿唇笑了笑,答应道:“好。”
赵熏熏自知这是一句傻傻的叮嘱。顿了一顿又道:“照顾好花花。”
“好。”
火车在缓缓的启动。她仿佛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都已经来不及诉说。火车“轰隆隆”向前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顾清华身影模糊之前,她豁出去大喊道:“记得给我打电话,记得回信!”耳边的风呼啸,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赵熏熏在座位上坐好,呆呆的出神,旁边的齐尔递了手帕过来:“擦擦吧。”
“干嘛,我没哭。”赵熏熏别过头去。
“好的。”
齐尔笑着正欲把手帕收回去。赵熏熏这才转过脸来拿走她手上的帕子。
“我没哭,刚才是风迷了眼睛了。”
看着赵熏熏嘴硬的样子,齐尔仍旧好脾气地顺着她,“好,我知道,是风太大。”
“可是,尔尔,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齐尔舒出一口气,“我看你啊是被爱情蒙住了头脑。你以前可不这样啊,怎么跟顾清华定了个婚,这小小的分离倒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赵熏熏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如果换做平时,被这样取笑,她肯定要拿自己的哥哥威胁一下齐尔。可今天她也没有这么做。
齐尔看着她百感交集的一张脸,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很快就能见面的。”
很快,是什么时候?
当火车渐渐驶离金陵地界,赵熏熏哪里会想到自己将再没有机会踏足这块土地……
赵小草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双手,菲利普讲的关于他爷爷奶奶的故事暂时就停在了这一段。
“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姐,你要写到几点啊?”闺蜜陈莹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道。
赵小草爬上了床,赖到陈莹身边道:“你还没睡呢?”
陈莹翻了个身,背朝着她道:“半夜三更,你又是亮着台灯,又是叹气的,我能睡得好么我。”
“抱歉啊……”小草环着陈莹的腰道,“那你反正还没睡着,再陪我聊聊?”
“救命啊~~”陈莹哀嚎着用毯子盖着自己的脑袋道,“妈妈~我要睡觉T.T”
赵小草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原来已经过了十二点。这姑娘每天十点上床,十一点之前一定要睡上她的美容觉,这会儿再吵她,确实有点于心不忍。她帮陈莹又盖好了毯子,自己回到书桌前,关了台灯。只有笔记本还开着,亮着微弱的光。
她刚才的那一声叹息,其实是为了菲利普的奶奶。
那样一个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女孩,在遇到她的爱情之后,竟然也拥有了女人奇怪而又精准的直觉。
她离开南京是1936年的十月。同年十二月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双十二事变。张杨两位为了达到劝谏蒋委员长改变“攘外必须安内”的既定国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目的,在西安发动了“兵谏”。
之后,中共代表抵陕,谈判秘密进行,时局逐渐明朗。
《大公报》二月十四日:范长江时评《动荡中之西北大局》:中国此时不需要国内对立,中国此时需要和平统一,以统一的力量防御国家之生存。
停止内战,联共抗日。这对于一直想要以身报国的顾清华来说是绝好的机会。
可对于赵熏熏呢?君以身许国,难再许卿。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会是自己披着婚纱的样子。
菲利普的故事没有讲完,可是那样的时代,他的爷爷奶奶会有怎么样的命运,对于赵小草来说并不难想象。也就有了刚才那声长长地叹息。
她关上电脑,房间里最后的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滴~”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亮了一下,微信提醒有一条菲利普的“消息”。
【明天早上9点出发。我会早起,你到了就给我打电话,不用怕打扰我。】
小草想起白天发生的囧事,微微一笑,回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