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务部等待的经纪人再次望向卫生间的方向,可他依旧没瞧见那两活爹的身影,就在他按耐不住要起身去找人时,庄北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
笛安不在他身边。
“怎么就你一个,笛安还在里面?”
庄北点头,没多做解释:“嗯。”
经纪人皱眉,走向卫生间,庄北也没阻拦。
“走吧,我带你重新签协议。”前方,西装男人早已等候多时,他走向那紧闭的办公室,抬手摁指纹,密码锁应声而开。
庄北忽地开口:“这里只有你能进?”
听到这话,西装男人顿时目光不善,他看着庄北,肯定道:“只有我能打开这个门,这防盗门的安全性极高,一旦身份识别出错就会马上报警。”
“没人能偷偷走进这个办公室。”
男人眼神中带着警告。
庄北神情如常:“我知道了。”
男人走进办公室,从保险箱里拿出那叠协议,他翻找出庄北那份查看:“你签的名字是……庄北?这不是你的全名吗?”
庄北接过那份协议,道:“这是我的全名。”
“那……”
话没说完,西装男人就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办公桌上。
庄北收起手,将男人拿出的所有协议藏进袖中,转身离开,走出办公室时,他还“好心”的把门带上了。
既然这门只有那男人能打开,想来也没人会打搅他“休息”了。
目睹全程的装,评价庄北:【手黑心毒。】
【不过你要这些协议干什么?】
庄北答:【救人。】
他回复装的同时,略过了一众没觉察出异常的安保人员,步伐平稳,走进电梯。
电梯门徐徐关上,可装觉得哪里不太对。
【笛安呢?你把他丢厕所里不管了?还有你经纪人呢?怎么也不见了?不应该啊?】
庄北没有回答。
电梯下行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庄北就到达了底层,因为接送他们的保姆车先行离去,现在在停车场中等庄北的,是经纪人的车。
笛安在车中等着庄北。
笛安坐在驾驶位,一头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鼻梁上还架着一副不知从哪掏来的墨镜。
他远远瞧见庄北后,先是打了个双闪,随后嘴角一勾,露出个与平时一般无二的邪笑:“亲爱的~快上车。”
装:?
【你们前几分钟不还在吵架?】
庄北利落坐上了副驾驶,关上车门的一瞬,他若有所感的朝后备箱看了一眼。
装飞速运转思考片刻后,依旧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得继续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们并没有达成共识。】
两个人在卫生间里诡异对峙了一会后,庄北就抛下笛安离开了,并没有和好如初的桥段。
庄北揣着协议系好安全带,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装直接震撼:【不知道你想都不想就上车,还问都不问笛安要干什么!】
庄北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回复:【嗯。】
【别光“嗯”啊!你刚才那样刺激笛安,他要和你同归于尽怎么办?】
庄北懒得回复。
开着车的笛安比往常沉默了一些,墨镜下的眼时不时偷瞄看向庄北,似有话说,但又不开口。
车中尴尬的寂静被血腥味划破。
庄北抬起左手,看着自己慢慢化作肉泥的指尖,没有出声,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在他脸侧,不知什么时候开启的直播间里,黑色弹幕滚滚而来。
【以为你是卖惨,没想到你是装惨!】
【假背景假身份,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来已经到两点了,既然他的黑料已经爆出,那么其他人……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庄北的思绪,只见笛安匆忙停下车,连安全带都来不及解开,探过身,拉起庄北正在被碾碎的左手。
柔韧的尼龙将饱满的肌肉勒出沟壑,庄北看着那深陷于笛安胸膛的安全带,想要出声提醒,却被笛安打断。
“你是自己想办法,还是要我救你?”
碎裂的骨肉落进掌心,似乎有着刺人的热度,笛安紧握庄北的手腕,墨镜下的红眸中,是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紧张急切。
庄北张了张嘴,正要说自己有办法,但看着笛安紧张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
“你打算怎么救我?”
庄北的手腕已经开始崩裂,血肉染红了笛安的眼,他也再等不及,一只手解开那束缚自己的安全带,然后随手丢开墨镜。
做完准备工作,笛安直接翻身跨向副驾驶,将座位利索放倒的同时,反手禁锢住了躲闪不及的庄北。
他俯下高大的身躯,跨坐在庄北身上,以极其危险的姿势,对神情凝滞的庄北道:“怎么救?”
“直播车|震帮你引流。”
庄北皱眉。
笛安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几缕逃离的纤长发丝落在庄北滑动的喉结,将他严谨白皙的皮肉刺红。
如果说刚才庄北是凭借毅力忽略掉了骨肉碎裂的痛楚,那么现在,他是因为笛安,而忘记了左手正被碾碎的事实。
车窗外的阳光落在笛安微垂的眼眸,热烈覆着更热烈的红,沾染冷淡阴影中的庄北。
空气浑浊的让人意识模糊。
呜呜呜——
后备箱乍然响起的动静,拉回庄北神智,他的眼神瞬间恢复镇静,尚能动弹的右手灵活一转,咔一声打开了车门。
庄北侧身一滚,直接下车,步伐略微混乱,拉远了与笛安的距离。
还撑着副驾驶上的笛安,啧了一声后,也下了车,他没急着抓庄北,而是走到车后方,不耐烦抬脚,狠踹了一下后备箱。
后备箱中的动静顿时消失。
见笛安转身,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庄北寡淡的眼中难得出现半丝慌乱,他忙道:“我不用你救我。”
笛安歪头一笑,脚步未停:“你知道的,我非救你不可。”
“俗话说得好,只要瓜够大,黑料也不怕。”
庄北继续退后,直到退无可退,他反驳:“没有这样的俗话。”
笛安无所谓耸肩,继续逼近:“原理总是没错的,你放心,我会轻一点的。”
眼看虎视眈眈的笛安就有扑过来,庄北被逼无奈之下,只得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左臂,看向混乱的直播间,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真相:“Hranls,Salem,赫兰斯星南区萨乐姆镇是我的家。”
“萨乐姆位于HU北部战区,归属权常年争议,所以我的身份同样……不被承认。”
这段话一出,不仅是弹幕,笛安也同样停滞在了原地。
背景从没造假,之所以查无此人,是因为他的家,早就消失在战火中。
庄北有家,但是他的家不被任何星球收容,只能伫立在废墟中,被炮火一次次轰炸。庄北也有身份,但他的身份永远不被任何法律承认,他永远都是一个逃亡在外,无家可归的难民。
笛安看着陷入沉默的庄北,喉中哽停,心中泛起不知名的麻疼,良久,他像是想起什么,屈指摸向自己的衣兜。
弹幕中已经出现几句零星的白色,有人在为庄北澄清,在那片不被任何星球纳入领土的HU北部战区,找到了庄北曾公开的住址。也有人为庄北的悲惨遭遇扼腕,怒斥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声讨庄北的黑粉。
反转已成,黑粉散去,刑罚结束。
看着自己手上疯长的组织,庄北脸上没浮现出半点轻松,他随手关闭直播,没有说话。
笛安停车的位置有些巧妙,这是一条宽阔的环海路段,庄北站在车旁,身后是高耸巍峨的断壁,前方是空旷波粼的海面,还有……
一只筋骨脉络分外清晰的大手,捏着一盒烟,送到了庄北眼前。
“我记得,你抽烟。”
是庄北没见过的牌子,他抬手接过烟盒,道:“我没……”
“你没有瘾,我知道。”笛安垂首,将庄北手上崭新的烟盒细心拆开,他抽出一根细长香烟,送到庄北唇间。
“你现在看上去很想来一根。”
庄北轻抿着烟,看笛安背对海面波光潋滟,他的长发随风零落,眼眸如涌动的鲜血温热。
“火。”
因为抿着烟,庄北发音没了以往准确。
笛安嚓一声点燃火机,煤油味被海风吹散,火苗依旧跳动,燎着庄北的烟。
庄北深吸一口烟,猛烈的眩晕感让他皱了皱眉,这和他以前抽过的不一样。
笛安看出了庄北的不适,取下庄北嘴里的烟,浅笑道:“这里卖的是烤烟,你可能不太习惯。”
庄北以往吸的香烟都是混合型,焦油含量低,口感也淡,现在乍然抽一口味厚劲大的烤烟,人都有些晕。
晕乎乎的庄北忘记礼仪,一口烟雾吐到了笛安脸上,恍然:“确实不习惯。”
“劲真有那么大?一口就把我家庄北干蒙圈了。”
还没缓过劲的庄北,听到笛安这句话,又怔愣了一下。
什么叫——“我家庄北”?
“那我得试试。”
笛安蓄谋已久,转手就将刚从庄北唇间摘下的烟送进自己嘴中,猛嘬一口后,点评:“劲不大,但……”
他舔咬着微微湿润的烟嘴,直勾勾注视庄北唇舌,意有所指:“……有点甜。”
庄北听到这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说是不悦眼尾又带着些燥红,说是尴尬脸色又如往常正经。
他沉默片刻,一把将烟盒塞进笛安手中,一边上车一边道:“你喜欢就都给你。”
见庄北跟个木头似的,自顾自上了车,笛安顿感恨心,不甘喃喃:“我喜欢的是烟吗……”
庄北坐在驾驶位,催促笛安:“上车。”
笛安无奈,咬烟坐上了副驾驶,汽车应声启动,疾驰而去。
海风吹乱笛安的长发,他盯着庄北道:“不问问后备箱里装着谁?”
庄北开着车,眼神都没给笛安一个:“经纪人。”
“我贴心不?”笛安的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但他还是舍不得丢。
他咬着那可怜的烟嘴,品味那所剩无几的气息,注视着庄北:“我知道你肯定要绑他,所以直接替你动手了。”
庄北没有否认:“谢谢。”
装却是完全懵逼:【你打算绑经纪人?什么时候下的决定?我怎么不知道?】
【笛安怎么又知道了?你绑经纪人要干什么?】
问题太多,庄北选择性回答最后一个:【救人。】
装无言,庄北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又复杂。
简单在于语法,复杂在于意义。
庄北没空理会装的困惑,侧眸看了一眼笛安,见笛安依旧安然无恙,直播间也没被强行打开,便询问:“你的黑料是什么?”
一听庄北问自己问题,笛安顿时来劲,他取下烟嘴,道:“我黑户,他们查不到我户口。”
“说起来,咱也是般配。”
笛安对着认真开车的庄北,笑容缱绻,侃侃而谈:“一个难民,一个黑户,日子肯定能过到一起去。”
庄北无言片刻,选择转移话题:“黑料是轮流放出。”
笛安话头一停,歪头反问:“所以?”
庄北默默加大油门,回答:“既然下一个不是你,那就是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