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没找到什么食物,吕柔洋和钱帆也没好意思向笛安几人索要,他们坐在火堆旁目光复杂的看着方羽飞和吴菀打闹嬉笑,随后主动开口,说称现在不怎么冷,他们先前往雪山高处探查一番。
笛安自然不会阻止,只微笑提醒:“别走太远了。”
吕柔洋闻言微顿,看着笛安的眼神似有困惑,她没遇到过这样关心身边队友的人,毕竟这里人人自身难保,她觉得笛安这样并不太好,但又不知道开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跟上了钱帆。
“安安——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啊,万一他们找到线索不告诉我们怎么办?”吴菀凑了过来,望着钱帆两人远去的身影。
“姐,还是叫我笛安吧。”
笛安很有耐心的回答:“我怕我走了,你们会遇到危险。”
孙卫哈哈笑:“别太小看我们了,说得好像我们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笛安微微勾着唇,没有反驳,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而是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眼天上不曾移动半分的太阳。
【这里的环境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发生过变化。】旁观庄北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装猜测:【没准这里不是联邦辖区,日夜更迭周期长?或者和赫兰斯一样,是个极昼星球?】
【不。】
庄北闭上直视阳光的眼,强烈的光让他眼前有些发花,他站在笛安身边,缓声道:【这里的太阳是静止的,这里的草木活物都不生长,这里的一切看似生动,但生命却又是违和的停滞,简直就像……】
庄北睁开眼,看向同样觉察出异常而紧紧皱眉的笛安,低声吐出他不见的字:【一个充满bug的程序,一张错漏百出的地图,一个虚假的世界。】
“不对。”
笛安神情变得严峻,他回首看向其余几人,道:“这里不对劲,和前几个魇完全不一样,我们……”
话没说完,一声尖锐又惊恐的惨叫打断了笛安的话,他猛起身,朝声源地飞奔而去,孙卫三人见状也顾不得多问,跟上了笛安的步伐。
这座如梦似幻的雪山有一条显著到不合理的小路,蜿蜒着通向更的山峰,吕柔洋和钱帆便是顺着这条路往高处走。
诡异的是,明明这条小路并不长,遮挡物也不多,可他们顺着路走了几步后,身后的景物就快速倒退,就好像他们这几不走了几公里,转眼就到了更高的山峰。
笛安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几人被这处处诡异的路吓到,都不敢离笛安太远,恨不得黏在他身上走,笛安一停下,几人险些撞成一团,吴菀不安询问笛安:“怎,怎么了……”
笛安望着前面看似正常的路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然完全陌生的路,沉思了几秒,然后道:“如果他们这几步也走了那么远,那我怎么能听到他们的叫声?”
方羽飞背后发麻,他吞了吞口水,道:“这里看着远,没准很近,可能是视觉错觉什么的,而且这条路上没什么遮挡物,可能传音效果好一些……”
笛安摇头,他看着路边的雪,严肃道:“而且,我们为什么不冷?”
如果刚才在山脚不觉寒冷还能解释为海拔低天气晴朗,那现在他们已经深入雪山,为什么还是没有感受到半分寒意?
方羽飞没说话了,孙卫适时开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前进找他们?还是回去?”
笛安抿唇思考几秒,意义不明回答:“先试试我们还能不能回去吧。”
说完,他便往回走了几步,其余三人紧紧跟着他,奇怪的是,他们往回走又没了那种“缩地千里”的奇妙现象,可这恰恰说明,他们要想回到那个原来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营地,要切切实实走上几公里。
“果然。”笛安停下脚步,他回首告诉众人:“‘他’只给了我们前进的选择。”
吴菀脸色一僵:“他?谁?”
“活。”笛安脑中浮现出那个总在出魇时出现的台灯头,心下一沉,低道:“或者说,是这个魇的规则。”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方羽飞和孙卫面面相觑,孙卫黑着脸想了想,道:“可之前的魇根本不会……”
“孙叔,你还记得我们在结算大厅打探来的消息吗?”笛安已经转身继续向前走,孙卫几人忙跟上,他边走边道:“还没有人活过第七层,至少我们还没有遇到,也就是说,我们目前可能是进度最快的队伍。”
孙卫皱眉:“也不排除活不允许高层魇的玩家与低层魇玩家接触的可能性。”
眨眼间,他们又前进了几公里,现下他们所在的高度在现实中必然是要缺氧的,但几人都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笛安回头看了孙卫一眼:“之前确实不能排除这种情况,但现在我可以排除了。”
孙卫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很简单。”笛安眺望那些已经踩在脚下的云朵,道:“按‘活’的规则来说,魇的难度该逐层增加,但到了第五层,难度的递增就不明显,第六层的难度更加和第五层没有区别,第七层……”
“更像是一个半成品。”
笛安的声音清朗温和,听他说话本该是一种享受,但几人皆是越听脸越黑,如临大敌。
“这说明,‘活’现在的规则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完善,所谓的高层魇更是构造不完全,更别提所谓的高层魇玩家。”
笛安望着虚空,一语道破活倾力掩藏的事实:“我们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批试验‘玩家’。”
装看到这,不由感概:【太敏锐了,不敢想象他才十九岁。】
庄北不言,只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原本脸色难看的方羽飞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既然没有更高层的魇了,那我们岂不是只要走出这个魇就能回家了!”
笛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浅笑道:“只是猜测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其余三人都很清楚,笛安说的大概率就是对的,他们眼中不由浮出热切,三个人眼神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几乎要溢出的喜悦。
这时,一阵空灵的金属敲击声悠悠传来,笛安顿时警觉,看向道路尽头,那极富有规律的敲击声越来越近,三人忙躲了起来,笛安没有动,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死死望着前方。
率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漆黑的绒布,在阳光泛着细腻又尖锐的光泽,一点点从云雾中浮出。
他,准确来说是他们,浑身被白布裹紧,就连手指都是比雪还白的布,当头的人捧一个金罄,以缓慢的步伐向前,一条长到离谱的黑绒布严丝合缝盖住“他们”硕大又规整的头,也将他们串联成了一个“他”。
他就以这样诡谲的姿态,从云雾中缓缓走出,向笛安一步步靠近,每走一步,他都要敲一下手中的金罄,像是在宣告他的到临。
吴菀死死捂住嘴,即使已经被吓得瘫倒在地,也不敢出声,她有一种很强的预感,只要她在这个庄严又诡异的东西面前展露出半分不敬,就会有很可怕的下场。
笛安也沉默着,不过他不是惊惧,而是在打量着,他默不作声的将众人拉离小路,给这“一条人”让路。
可这一条人,显然不是路过。
为首的人停下脚步,纵使整个硕大的头颅都被遮挡,他也能精准的停在笛安面前。
“请您,上路。”
略显僵硬的音色乍一听不觉怎么,那回韵却又透着奇怪的浑厚,离这个东西远的三人没觉察出异常,但跟前的笛安却是听了个明白。
不是一个人在说话,而是这一条几十人在同时开口说话,他们的声音趋近无限重合,就像是一个个体,只是被时间切割成了数份。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笛安也不由滴下了两滴冷汗,但他还是强撑着询问祂:“去哪?”
祂回答:“圣池。”
说完,祂也没有转身,而是开始了倒退,就连步伐频率都和来时一般无二,就好像是被按下倒带键的录像,画面诙谐又透着诡异。
笛安停在原地,似在权衡利弊,思考自己该不该祂的听话,但此时吴菀却开口小声劝道:“笛安,这个东西太奇怪了,我们还是跟着吧。”
孙卫附和:“这玩意不像是能靠蛮力打赢的。”
方羽飞也道:“是啊,而且他们没有上来就攻击我们,没准不是坏人。”
笛安本来也没打算不跟,点了点头,就跟上那一条人。
跟上祂后,他们跨越的距离更大了,几乎转眼就换了座山峰,一步步靠近群山中最高的那处峰尖,一路上笛安也留意路边,没有发现吕柔洋和钱帆的踪迹,两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没多久,几人就到了山顶的圣池。
这样千里冰封的雪山顶部,居然还留存一方未冰封的水池,就好像池中装进了一个太阳,太阳融化出了这方水池。
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祂向着圣池前进,竟是一步不停的踏上了水面,就在众人以为祂会落入池中时,祂又将另一只脚踏了上去,稳稳站在了水面。
从祂脚上一成不变的白布来看,这水竟是一点没沾湿祂。
祂踏在水面之上,脚下泛起一阵阵波纹,缓缓绕池走着,直到这将水池圈住,只在笛安前方留了一个口,像是邀他进圈内。
“这是……要干什么?”方羽飞呆滞喃喃。
笛安推断:“似乎是某种仪式,可能是献祭活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死人大概率就藏在那个圣池里了。”
吴菀闻言,紧张的盯着那个圣池:“会很危险吧,一进去就被包围了……”
孙卫倒是难得冷静,没有出声。
笛安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信息,于是长腿一跨,没等众人阻拦,直接走到池边,询问祂:“这里是哪?”
“死地,圣池。”
见祂真的会回答,后方战战兢兢的方羽飞也凑了上来:“死地?什么是死地?”
“死人所在之地。”
笛安顿觉不妙:“你是说,我们和你们,都是死人。”
祂回答得很巧妙:“你们很快就是了。”
几人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方羽飞顾不上太多,有些急切的追问:“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祂回答:“入圣池超生。”
众人一喜,可下一秒,祂的话就让所有人心情跌到谷底。
“仅一人能得超生。”
吴菀瞪着眼,不可置信颤声询问:“其余人……都得死?”
祂答:“仅一人能得超生。”
吴菀闻言,脸色白了又青,说不出话来了。
听到这催命般的一句话,笛安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只勾起唇,反问:“我怎么知道你撒没撒谎?”
祂沉默几秒后,只一味的重复:“仅一人能得超生。”
“行了!”
一直没说话的孙卫忽然出声,他面色痛苦,似在挣扎:“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笛安,你还年轻。”孙卫挤出一个惨淡的笑:“你该活下去。”
笛安皱眉,刚想出声,却被方羽飞打断:“笛安,你年纪最小,本来应该我们照顾你,可我们还总靠着你生存,没有你,我们都还活不到现在,于情于理,这个唯一的生存机会都该给你。”
“可是……”笛安想说事情没有下定论,没准还有别的办法,却再一次被打断。
吴菀冲过来一把抱住笛安的腰,弄得笛安更是语塞,她语气悲切,哽咽道:“笛安,如果你真的活下去了,别忘了我!”
“没到这个程度……”笛安想把她拉开,一时又不知道怎么下手,这时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笛安抬头一看,竟是吕柔洋和钱帆,他们看上去有些狼狈,正互相搀扶着往这里来,目光中还透着困惑。
站在笛安身边的庄北,目光忍不住落在那个还抱着笛安不撒手的女孩身上。
“你们……”
吕柔洋和钱帆一出现,方羽飞三人皆是脸色一变,神情肉眼可见的恐慌起来。
在笛安注意力被吕柔洋两人吸引走的空档,埋首在笛安怀中的吴菀眼神忽地变狠绝,猛得向前一撞,将措不及防的笛安推入圣池。
庄北比笛安本人更快察觉到吴菀的动作,他下意识伸手去拉笛安,却捞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满脸惊诧的笛安穿透自己的手,倒向池中。
在笛安进入包围圈的那一刻,祂的脚步一动,留出的入口瞬间合拢,将笛安死死困在了池中。
圣池外,吴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