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一觉睡了八个多小时,对于向来觉浅易醒的他来说很不寻常,醒来以后,身体和精神都感到极其放松和满足。
纪轻行就在身边,靠在床头,捧着手机看得一脸严肃,眉头深深拧着。
沈昕以为他在处理公事,便没喊他,自己也坐起来,把枕头竖着放在背后。
空调被搭在身上,勾勒出肚子的形状,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不想下床,不想做任何事,不想开始一天的生活,只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让时间慢下来,慢到几乎静止,让他得以尽情消磨。
突然间,纪轻行放下手机,转身抱住他,双臂从腋下穿过,下巴枕在肩窝,非常用力,又竭力地克制。
沈昕疑惑道:“怎么了?”
“对不起。”纪轻行哑着嗓子说,“我昨晚把之前没看的连载看完了。看到你刚去香国那段时间写的……你那时候很痛苦对不对?知道你怀了孕的时候,我就想象过你的痛苦,但想象就算再多,终究和现实有别,而当我看到你的文字,那些想象就化成了事实,铁一般的事实,一字一句,像在我心里下刀子。可我又何尝不明白,我心里的疼只是你痛苦的万一。我想代替你痛苦,可我代替不了,偏偏那些痛苦又都是我带给你的……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看,直到刚才还在看,反反复复好多遍,越看越觉得我要难受得死掉了。但我还是要看,永远看、不停地看,这是我惩罚自己的唯一办法。”
沈昕明白了。
时过境迁,他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却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自我修复与遗忘既是人类的弊端,也是优势。
他揉了揉纪轻行的脑袋,玩笑道:“纪总自责归自责,但不要太自信了,当时我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你。”
纪轻行颤抖的身体一顿。
完全没想到沈昕会这样说。
云淡、风轻、俏皮,像吹一片树叶一样把他的痛楚轻轻揭过,很好,又很不好。
纪轻行攥紧拳头胡闹道:“不,就是因为我就是因为我,全是因为我!别人怎么可能让你不开心?不可能!绝不可能!只有我能让你不开心,只有我能牵动你的情绪,只有我对你来说是重要的特别的!只有我!”
奇怪的占有欲。
沈昕笑开了一点,勾着脖子把人从怀里挖出来,面前那双眼睛又无辜又难过又渴望又卑微,确实……很像狗。
狼狗。
“你想要惩罚是吗?我有个更好的。”
纪轻行一愣:“什么?”
沈昕的眼睛转了一下,说:“你不许再看我写的东西了。”
纪轻行再一愣。
“你以前不就是这样说的?永远不再看,号都注销了,怎么现在出尔反尔呢?”沈昕理所当然道,“而且我也的确不想让你看了。否则你想快乐就快乐,你想痛苦就痛苦,也太便宜了吧?我还要把你放在那边书房里的书全部搬走,合作项目你也不许再插手,你自己说过的,要把‘沉心’二字彻底逐出生活。”
说着,他拿了纪轻行的手机,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下五除二地再次注销了他注册不足半天,连用户名都没来得及取的新号。
纪轻行:?
“昕昕,你、你……”
“你要是敢再偷偷注册,或者偷看我电脑里的稿子,让我发现,你就完蛋了。”
纪轻行:???
“可是前几天你还说,我迟早要看的。”
“那是前几天,给你机会你不中用,怪谁呢?”
“那、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啊?”
“也许这辈子都不能了哦,你选的嘛纪总。”沈昕摊手,“不过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奇迹,就看你能不能把我伺候满意了。”
纪轻行:??????
完了,沈昕这是情绪恢复正常,开始秋后算账了。
“过来。”沈昕抬手,四指向后勾了勾。
纪轻行听话地膝行两步。
“亲我。”
曾几何时,这是纪轻行对他的要求,他还没忘。
他很记仇。
纪轻行被这一连串操作整得晕头转向,也像曾经的他一样怔怔地问:“亲哪儿?”
沈昕故意道:“这话说的,好像挺不情愿?亲我让你很为难?”
“我哪有!清汤大老爷,我冤枉!”
沈昕“噗嗤”笑了,接着用食指点了点下唇。
纪轻行盯向那淡红而漂亮的唇,如此别致的沈昕,如此主动的邀请,别的事都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他胸口发紧,倾身过去,一手搂腰,一手捧着脸颊吻上去。
吻得缓慢而细密,控制着力度和节奏,带着沈昕感受每一个细节。
沈昕闭着眼睛,渐渐开始回应,环着纪轻行脊背的双手不由地用力,想让对方更加靠近自己,细碎而舒适的感叹从喉中漏出来,很快便染上了情/欲的色彩。
他把两人之间的空调被扯开,随手扔到床下。
纪轻行笑了,暂时分开唇,抬起头来,目下所及,沈昕的表情已是急不可耐。
纪轻行问:“贴贴?”
沈昕胸膛起伏,摇头道:“你进来。”
纪轻行犯了难。
不是不想,而是……
“我很担心。”纪轻行的大手放在沈昕腹侧,“昨晚你都两次了,现在才过了不到半天,我怕……真出了意外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沈昕根本听不进去:“我已经休息好了,现在状态很好,宝宝也是,你摸得到吧?肚子很松弛。”
纪轻行仍是犹豫。
沈昕便道:“刚才说了你要好好伺候我,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我的书了吗?”
纪轻行一笑:“昕昕,激将法和威逼利诱对我没用,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就是你和宝宝的平安健康,尤其是你。”
沈昕心头一热。
但在排山倒海的欲望面前,区区感动实在不够看。
激将和威逼利诱没用,那就撒娇。
这是他从来不会的东西,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突然就无师自通了。
他看着纪轻行,说:“老公。”
纪轻行顿时愣了。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两个字固然令人心动,却还不至于不能抵挡。
他只是笑,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沈昕继续道:“我的狗勾。”
纪轻行:……
还是没用么?
沈昕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伸手抚上纪轻行的腹肌。
他知道他的敏感点。
认真准备了一下,他低声唤道:“阿行。”
这下纪轻行彻底愣了。
沈昕垂着眼睛说:“你不是很在意我从不用特别的称呼叫你么?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其实我想很多次了,只是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跟你不一样,我面子很薄,所以只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叫你……”
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是不关心自己和宝宝,但你不明白我现在的感受。”
“怀孕以后,有的人会变得非常敏感,非常……难以控制,实话告诉你,我最近……就是这样。我面子那么薄,却这样跟你求欢,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阿行,你弄大了我的肚子,把我弄得敏感,却又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袖手旁观……”
“我也查过,孕晚期负担会飞速加重,还有堪称恐怖的生产,就算你在身边,也没办法真正帮到我,我终究要一个人承受所有,现在只不过是让你陪陪我,你就百般……”
沈昕声音发抖。
原本这只是话术,可说着说着他认了真,的确觉得委屈。
纪轻行亦听得难受,连忙说:“昕昕,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都明白了,我答应你,听你的话,好好陪你。”
身体的敏感或许只是其次,心理上的敏感才是最要紧的。
此时的沈昕就像一个易碎的珍宝。
纪轻行从身后抱着他,护住他的肚子,行动极尽温柔。
-
两人整理好一切,走出卧室时已是午后两点多。
“阿姨过来做饭那会儿我发信息跟她说了咱俩有事,让她做好了保温放着就行。”
纪轻行去厨房端饭菜,沈昕托腮坐在餐桌边,懒懒地说:“她知道咱们在楼上?”
“应该吧。”纪轻行把碗筷杯碟摆好,“她做完饭不是还要收拾一下家里嘛,应该能看出来咱俩在家。”
沈昕鼓了鼓腮帮子,表情有点郁闷。
纪轻行问:“怎么了?”
“她可能能猜到咱们有什么事。”
“你害羞?”纪轻行笑了,“刚刚那么主动,现在居然害羞起来了?”
“我觉得我这几天就像个神经病。”沈昕双手捧脸,脸颊泛红,“激素好可怕。”
纪轻行晃了晃他的肩:“人之常情嘛,别说阿姨可能根本什么都没猜,就算猜到了肯定也只会觉得咱俩感情好。至于你说你像个神经病,那就神经病呗,我最近也像个神经病,所以要不咱俩凑一对儿呢?就算有再大的神经病,只要咱们能接住对方的,不就行了?先吃饭,吃完以后出去散散心,消一消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嗯。”确实应该出去走走,他已经有好多天没见过自然光了。
尚未到盛夏,下午气温不算太高,但阳光很足,纪轻行便拿了把阳伞。
沿着小区道路往风景区走,越靠近那边,植被越丰富,不多时便无需遮阳。
纪轻行收了伞,牵起沈昕的手,十指交握,将步调放得极慢。
沈昕说:“我都没来过这边,没想到建设得还挺好看。”
“我也是,平时哪有空在小区里逛。”
沈昕突然想起一件事,笑问:“你今天没去上班,不是说有特别重要的工作吗?”
“嗐呀。”纪轻行非常无奈,“沉老师,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
似乎恢复了从前吊儿郎当的样子。
似乎已经适应了他是沉心的事实。
沈昕开始期待他们之间更加细腻、丰富的情感。
走到人工湖边,坐在长椅上看了一会儿天鹅,又环湖走了一圈,然后折返。
到了家也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继续坐在院子里喝东西。
纪轻行说:“咱们把院子收拾一下吧,你想要什么风格的?等弄好了,天气合适的时候,你可以坐在这里写稿,宝宝也可以在这儿玩。”
他们的院子还保持着初始设计,以前没想过经营家庭生活,但现在不一样了。
刚才散步,看到别人家各式各样的庭院,纪轻行便动了心。
“突然之间也确定不了什么风格,慢慢计划吧。”沈昕说,“不过无论弄成什么样,都可以装一个秋千或者摇篮,小孩子肯定喜欢。”
“嗯。家里的宝宝房我也联系了人做规划,最近差不多可以启动了。不过倒不是非常急需,如果你最近不想被打扰,我就让他们延后。还有书房,书架得重新布置,你看是想把你家里和香国那边的书搬回来,还是买新的?书房的桌椅你用着合适吗?不合适就换掉。对了,咱们之前定的孕产陪伴服务,孕后期开始,提供住家、上门和远程三种方式,昨天他们还问我来着,你想要哪种?医院也是,可以提前入院,也可以等要生的时候再去,你觉得……”
“啊……”沈昕抚额,“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事?”
“过日子是这样的。”纪轻行笑道,“别发愁,你只需要下令,执行交给你老公我就好。”
“可是动脑子想也很累。”
“明白,毕竟沉老师在写书上费的脑细胞已经够多了。”
沈昕撩眼看他:“你在讽刺我?”
“天地良心,我哪儿敢啊!”
纪轻行的表情浮夸而充满了真情实感,沈昕笑了,看着坐在阳光里的英俊男人,那么妥帖,那么牢靠,那么会说,那么……能干,心头又有些发痒。
“咱们进屋吧。”
“坐累了?”
沈昕摇摇头,直言道:“我想让你抱着我。”
纪轻行故意问:“哪种抱?”
“就先普普通通的抱。”
“先?”纪轻行尾音挑起。
“嗯,后面是不是还要别的抱,顺其自然吧。”
沈昕如此坦然,纪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