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知道该怎么回领导的问话时，沉默是一个很好用的办法。

伊芙恭谨地垂着眼睛，手平展展地放在膝上，既不说能，也不说不能，但那神情分明是有点不乐意的。

斯巴蒂看在眼里，也不强迫她现在就给出答复。他既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问伊芙的意见不过就是走个过程，而且他不介意给女孩一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他笑呵呵地起身，意味深长道：“伊芙，兹事体大，对你以后的人生发展也算是一个转折点。我知道塞西尔现在还不算良配，不过我的儿子我自己清楚，他只是跋扈了些，并不是多坏的一个孩子，而且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对婚姻中影响最大的也绝非性格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人生大事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伊芙，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斯巴蒂临走时还颇为慈爱地拍了拍伊芙的肩膀，完全一副长辈关怀的姿态，把伊芙关怀得后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来也知道自己儿子脾气不好啊，”伊芙颇为费解地想道，“那怎么还好意思把我往火坑里推的。”

而且何止是“跋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订婚后该给伊芙的坏脸色和下马威可一个都没少，最后更是闹到了两人互下毒手的地步。

伊芙不想走原著的老路，斯巴蒂想订婚是他的想法，关她什么事，难不成最后还能绑着她去结婚？

她也不是说就怕了塞西尔，纯粹觉得跟他打交道有点浪费自己的时间。

原著里伊芙就是因为这种无所谓的事情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整天忙着参与社交聚会，忙着跟看不顺眼自己的未婚夫处理好关系，忙着讨好家族里的其他人。

成为继承人的未婚妻，本来应该是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一件事，最后却间接导致了伊芙自身天赋的荒废。

等到两年后进入第一帝国学院时，她不仅比不上本就天赋更卓越的塞西尔，连进来时还在同一水平线的狄克和格蕾丝都比不上，太多不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本该用来修炼的时间。

伊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懒得再想这件事，她理了理衣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下午就要开始授课，这是仅面向族内孩子的家族课堂，由几位家族执事和族中供养的门课轮番授课。

为了配合今天早上的精神态觉醒，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由桑德传授的精神态分析和谱系讲解。按理说这些东西伊芙都已经通过资料提前学过了，因此她额外准备了炼金术的入门课本，准备在课上偷偷自学。

伊芙对炼金术很有兴趣，不过这门功课也确实难学，她到现在连炼金术秘文还没有全部掌握。伊芙总觉得自己缺少一个老师来提点，可惜绝大多数炼金术师都被收拢在炼金术师协会，其余没有被协会收拢的炼金术师，也大多被大家族高高供养起来了，以伊芙现在的身份资格还没有资格接触到。

比如美第奇家族的第一执事，其实就是一位四星的奇迹大炼金术师，不过这件事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伊芙也是原著看到相当后面的部分，才惊讶地发现这件事。

如果她现在是塞西尔的未婚妻，那未尝不可以让第一执事成为自己的炼金术学老师，但伊芙暂时还不想这么快就因为一点小挫折就向家族低头，她想自己先努力试试。

转眼间就到了上课的时间。

“精神态，顾名思义，就是由我们的精神力模拟而出的生物，因此它的等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精神力等级，不过两者之间并非有必然的联系，精神态的等级也可能高于或者低于精神力等级。”

“但在实际的比拼中，影响精神态发挥的还有很多因素，比如精神态的方向。在单打独斗中，治疗型的精神态肯定是比不上战斗型的精神态，但在团体协作中，又要考虑到战略的需要，一只成熟队伍不可能只是纯战斗型精神态堆砌战力而成的菜刀队，往往还要加入辅助型、治疗型甚至暗杀型的精神态，以保证队伍最大程度地兼顾战斗力和生存力。”

“除此之外，精神态的稀有程度也很重要，虽然没有直接的理论证明，但综合大数据可以发现，越是稀少的精神态，能力数值越是强劲。银月铁线莲和常见的连心白瓣莲同属于治疗型，但仅美第奇家一脉相传的银月铁线莲能力却倍杀后者，甚至在所有的治疗型精神态中，银月铁线莲都有着圣品的美名。此外，越稀少的精神态说明外界对它的能力掌握越模糊，比如月神蝴蝶，就连美第奇家族的学者，至今也没有研究清楚它的技能是什么。”

讲台上，桑德一手握着遥控笔，一手提着他的银头拐杖，侃侃而谈。

说到银月铁线莲的时候，大家还算是听得心无旁骛，它虽然珍贵，但美第奇家族几乎代代都能出一个。现任家主斯巴蒂的精神态就是银月铁线莲，塞西尔是他的亲儿子，还是S级精神力，觉醒银月铁线莲大家都并不意外，顶多就是在觉醒的时候被这个S级精神态的美丽姿态震惊了那么一瞬间。

但说到月神蝴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朝伊芙这边看了过来，连坐在教室那头假装心不在焉看窗外的塞西尔都偷偷瞥眼看来。

桑德站在讲台上，不轻不重地用手指敲了敲电子大屏，不满道：“你们这群不听话的小花苞，到底是想听我讲，还是想让我把人家小禁果请上来给你们讲？”

有大胆的孩子已经摸清第二执事虽言行夸张却好脾气的本性，而且伊芙“小禁果”的绰号及其由来，也早就经由狄克的口在孩子们之间传过一遍了，便笑着起哄道：“真的可以吗？那我们想听伊芙给我们讲讲。”

“对，我们也好好奇S级精神态，可以让伊芙给我们讲吗？”

伊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觉醒时间太短，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有摸索清楚月神蝴蝶有什么能力，只知道它可以自由放大缩小身形和隐匿，以及外观很漂亮，或许可以用来迷惑一下敌人。

不过伊芙冥冥中亦有种感觉，她觉得月神蝴蝶的能力应该是囊括了风眼蝴蝶在内的，二者之间存在一个进化链上的递进关系，否则就没有理由能解释为什么原著中的风眼蝴蝶，突然变成了同为蝴蝶型的月神蝴蝶，而不是变成别的精神态了。

桑德没好气地驳回了那几个孩子的请求：“去去去，你们还真想让小禁果给你们讲啊？她才觉醒了多长时间，对自己精神态的了解可能还没我深呢。而且真要对S级精神态好奇，那我把塞西尔也请上来给你们讲一下好不好？”

这倒不至于，伊芙默默心想道，不过她知道桑德是出于好意才这么堵回去那几个孩子的要求。

现在对精神态能力的保密，指不定将来哪天就成了自己压箱底的救命法宝。

塞西尔适时地“哼”了一声，那几个孩子顿时噤声，唯恐大少爷当场发作，连桑德都略警醒地多看了一眼塞西尔，毕竟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无脑听他话的第三执事正站在窗外随时听候他指示。

没想到大少爷果真开了尊口，却不是发难，而是问道：“为什么喊那个女人叫......”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喊出这个绰号，因此音量变低了些，“——小禁果？”

伊芙：“......”

桑德：“......”

连一旁的洛琳都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她哥。

哦豁，似乎暴露了没人带大少爷一起玩的事实。

狄克本就是铁血站伊芙和格蕾丝那一边的，塞西尔跟她俩闹矛盾了，他当然不可能再去跟塞西尔打交道，而他在这群孩子里交游甚广，有他带头，别的孩子本就有些怕塞西尔，这下更是顺理成章地冷落起了大少爷。

桑德轻咳两声，试图拨开这个有点尴尬的话题：“我下课后再跟您解释，这个问题跟我们课堂关联性并不大，我们继续回归课堂，小花苞们，打起精神来，不要打瞌睡。”

塞西尔好像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有些不满地抿起唇，但意外地没有发作，于是桑德就这么顺利地继续讲下来去了。

“精神态之间虽然品阶分明，不过还是需要与精神力相辅相成的，这也正是家族花许多资源促使你们提前觉醒精神态的原因。精神态有机会随着精神力的发展一起进步的，如果你们能在成年精神力等级彻底固定之前提升自己的精神力等级，那你们的精神态也大概率能二次升级，即使没有二次升级，不同的精神力等级发挥精神态的水平和续航时长也不一样。”

“比如，就拿你们知道的精神力和精神态等级不一样的人来打比方，罗氏的少爷罗文舟，精神力等级S级，但他的精神态只有A级，而伊芙的精神态是S级，精神力却是A级。如果现在让他们两人对决，胜负难决，因为罗文舟的精神态虽然受到伊芙的压制，但他的精神力更加强悍，两人还都是非强攻型的精神态，罗文舟完全可以靠耗和自身其他实力取胜；但两年后，如果伊芙的精神力有机会在这期间取得进化，成为S级，那罗文舟就会失去对伊芙的精神力等级优势，大概率会输——但并不一定，因为他身为罗氏的少爷，身上还会有别的底牌。”

“因此，小花苞们，在你们正式开始战斗前，你们应该先学会一个道理，”桑德手杖敲了敲地面，正色道，“永远不要小瞧你的敌人。”

“或许你有着更出色的天赋，或许你有着家世或者别的优势，但能影响战斗结果的因素有很多，而有的战斗一旦失败就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学会警惕你们的对手，这不需要你们有多尊重，有时候倨傲本身也是一种掩饰实力，但不要真的抱着必胜的心态而轻浮地对待你的对手。”

伊芙本来还在偷偷看她的炼金术入门手册，但桑德讲得实在深入浅出，看法独到的同时配合案例，很多都是资料所没有涉及的，听着听着伊芙就合上了手上的书，专心听他讲课起来。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不禁跟着点点头，她再度觉得第二执事真不愧是当第二执事的人，他依然还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在满座都感觉有收获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嘲笑响起了，伊芙顺着声源看去，果然又是塞西尔这个没眼色的家伙。

只见容貌本就华美的美第奇家大少爷一笑，更是如同月华照进暗室般华彩炫丽，但配合他说的话却令人惋惜狗嘴里怎么也吐不出象牙。

第二执事才说完不要轻视自己的敌人，塞西尔就轻蔑道：“那可未必，毕竟有的差距是难以抹平的，而贵族和大家族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后代创造这种特权的。平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抹平阶级带来的各种巨大鸿沟的，所以第二执事，您说得太夸张了。”

真是欠揍啊。

伊芙无声地叹了口气，上一次看见塞西尔这副自信满满的发言，还是在原著的开学比试中，而随后这位大少爷就被平民出身的女主打得满地找牙了。

......也不知道这么好的事，这回能不能也让她轮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