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灵感官逐渐复苏，一睁眼便是强烈的视觉冲撞。
白闪闪的街道，鲜艳热辣的花墙，五花八门的摊位，声音嘈杂。
诗人站在木桩上演讲，异瞳人在路边贩卖编织地毯，紫头巾妇人坐在悬空的藤椅上，为贵族小姐塔罗占卜。
她好像处在一个市集的中心。
来往行人的打扮艳丽夸张，女孩们穿着伞样的裙撑，面容涂抹得精致如洋娃娃。男孩们腰侧佩着镶嵌玛瑙的宝剑，目光炯炯。
马车载着达官显贵们匆匆经过，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投以注目礼。
俞灵被这些人环绕着，却没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或者说，即使看见了她，也会自动忽略。
如水泥封住手臂，她四肢僵硬，没有轻易移动，硬质金属箍在头上，发沉发坠，是这里特色的帽子？还是头盔……
叮——
【网络重连中，已加载完毕。】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吵吵的很安心。
俞灵还没来得及感慨通讯器竟然还能用，先听到了777的嚎叫。
“我的天，你们都在哪儿啊？我彻底懵了，这是古世纪吗？我被一群花花草草围住，好消息是它们不会变异吃人，坏消息是管家要我今晚之前找到世界上最红的玫瑰浆，捣成汁献给国王，否则就要掉脑袋。”
“哦，对了，忘记说了，我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宫廷花匠。”
“你们呢你们呢？”
777声音恐慌又兴奋，他大概把这里当真实的游戏来玩了。
650泼冷水：“我们还在污染程序里，还是谨慎些好。我有佩剑，应该是宫廷护卫之类的角色吧。今晚我需要在宴会上保护国王的安全。”
“你呢？俞。”650问。
俞灵环顾四周：“我在集市中心，不知道离王宫有多远。嗯……任务是搞清楚我现在是个什么角色。”
两人异口同声：“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俞灵这才知道，原来只有她进副本时，身份卡都为空白。
她继续问：“777你说你玩过类似的游戏？再讲讲规则，有没有玩家是空白身份，或者变成npc的情况。”
777顿了顿，说：“呃，有的，而且很多。现在很多玩家不喜欢主角扮演，他们更希望扮演npc，打开副本世界的其他支线。”
俞灵问：“所以不止有一种通关方法，对吧？”
777：“是的，开放式副本连结局都需要玩家自己开发解锁，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常见，而且有些高级副本里，玩家甚至可以不是人。”
玩家可以选非人角色。
俞灵听完，并没感到意外。
她已经站在大街上晒一小时太阳了，没有一个人，连只鸟都没关注过她的存在。
她扮演的显然不是人。
或许，能够出现在集市中心的，不能灵活移动的，还总是被大家忽略的……
难不成，她是个许愿池上的王八？
777后来又调出一份废墟之虹公司发布的官方说明，在他念得正起劲时，俞灵这边又发生了新的事件。
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卖编织花篮的奶奶家身后钻出，飞快地将一根羽毛插在了俞灵的金属帽子上。
“这才和书上的骑士一样！”小孩得意地扬起下巴，可除了他，没有人的脸上有笑意。
老奶奶压着眉，语气低沉而快速：“回来，你会闯大祸的。”
小孩却没走，反而看了眼老奶奶，随后一脚踢中俞灵的小腿。
浑浊的金属碰撞声里，俞灵并未感到疼痛，她饶有兴致地观察小孩的举动，反倒是其他人先开始惊慌了。
“天啊，他竟然敢做这种事！”一对年轻夫妻仅仅拥住彼此，快步从俞灵视线中消失。
“嘿！”远处，木桩上的诗人厉声呵斥道：“小子，你是女巫生出的孩子吗？竟敢碰邪恶之物！”
小孩将另一根羽毛指向诗人：“你的脑袋是鸵鸟蛋，嘴巴是鹦鹉，我要把你变成癞蛤蟆！让你只会呱呱叫！”
诗人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对众人喊：“你们都听见了吧？他要把我变成癞蛤蟆！他会巫术！”
老妇人上来抓住小孩的两只胳膊，对诗人抱歉道：“小孩子胡说的。”
诗人显然被激怒了，他甩着长袍，跳到路中央，拦下一辆马车：“公爵！您一定得伸张正义，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平民啊。”
马车蓬顶下，一双戴满了宝石戒指的手掀开纱帘，轻轻抬了抬手指。
红宝石在阳光下闪动出一丝刺眼的光芒。
嗖——
一束箭扎入小男孩的胳臂，浅金色的衣服开出血花。
诗人连连拍手叫好。
老妇人吓得跪倒在地，扶着小孩的背，急出了眼泪：“公爵大人，他只是个小孩，他不懂乱说的！”
俞灵转动眼珠，视角有限，她没找到射箭人的位置，从高度推测，大概是从三楼瞄准。
掀开的帘子只露出公爵的下半张脸，皮肤苍白，双唇血红，语气高高在上：“小孩子才会拥有最邪恶的灵魂，那些恶灵之语会被巫者听到，你该庆幸今夜之后便是大典之日，否则我只能将你送上断头台。”
公爵大手一挥，命令道：“扣除她今天赚来的所有银币。”
此话一出，还在以同情眼神微观的路人纷纷涌上前去，争抢着老妇人的钱袋。
“不！不——”
老妇人双手合十，在地上哀求：“我一周只能做三天工，要是再扣除今天的银币，我和孩子会饿死的……”
诗人叉腰，气势汹汹地撕扯着老妇人的围裙：“你是在质疑国王的命令？”
“说不定这两人已经受到诅咒了，公爵大人！”
嗖——
下一束箭奔着老妇人的肩膀去，不过人群被挤开了，最终那支箭扎到了花篮上。
公爵的手指在窗沿上点了点，随后又抬起，指着小孩跌倒的方向，
这是下一道命令的手势！
俞灵看不过去，艰难地动了一下，用尽全力抬起胳膊——
方寸之差，第三支箭命中俞灵的手掌，竟然被弹开。
刚才的挪动让俞灵能够看到自己的手臂，覆盖着青黑色的盔甲，很结实。
趾高气昂的诗人呆住了，被抢钱袋的人挤倒在地，周边摊贩大惊失色，行人纷纷逃窜。
银币散落满地。
“诅咒生效了！青铜人活了！”
“救命啊！快跑——”
人群如惊弓之鸟逃散，公爵的马车摇摇晃晃消失在道路尽头。
只剩下占卜师还留在路边，捧起水晶球，对着俞灵发疯般大笑。
“哈哈！一百年前的安戈洛王国诅咒终于要生效了！今夜的国王之宴不会太平！”
水晶球里倒映出俞灵此刻的形象，全身穿满盔甲，脸上涂满油漆，绿阴阴的。
俞灵盯着水晶球里自己的模样，对着通讯器那端说：“身份解开了，我是个青铜人雕像。”
通讯频道，650和777同时疑惑。
“啊？”
“你还真不是人啊。”
俞灵没管，在游戏任务界面【确认身份信息】一栏，填写上【青铜人】。
系统：【请将信息描述准确。】
俞灵又看了一眼占卜师。
占卜师已经扯下紫色头巾，双手虔诚地捧着水晶球，递到俞灵面前。
“诅咒与复仇的力量之神，你看到公主为骑士流下的眼泪了吗？你听到她的呼唤了吗？”
占卜师断断续续地低喃，风吹起她张扬的红色头发，俞灵这才看见她眼角有一道狭长的疤，像是沿着泪痕刮伤。
“请接受神的力量吧！”
俞灵沉思片刻，在游戏面板重新输入。
【青铜骑士。】
她刚确认完毕，全体玩家的眼前都弹出一条提示。
【全体玩家身份信息均已确认完毕，即将开启最终之章。】
【恭喜玩家解锁女巫的预言：今晚不是平安夜。】
【找到安戈洛王国受诅咒的原因，做出选择。提示：目前有两个结局可以达成，做出相同选择的玩家视为一队。】
占卜师仍然在重复：“请接收神的力量。”
天边暗雷滚滚，刚才还明媚的太阳转瞬变成了一轮血月，黑压压的密云从远方逼近。
俞灵再次尝试挪动手臂，却惊奇地发现，虽然身上的盔甲十分笨重，但四肢都能够自由活动。
她所扮演的青铜骑士难道只能够在黑暗中行动吗？
随着手臂的抬起，哗啦哗啦——金属盔甲片互相摩擦，不停有混浊的暗绿色油漆从盔甲外壳上渗出。
俞灵将绿色的手盖住水晶球，占卜师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被调动，如潮汐一般，规律地涨落，令她心跳加速。
丝丝血气从掌心下方渗出，脚下的土地传来轻微颤动。
就在占卜师即将松手的那一刻，俞灵忽然抽回胳膊，拦住她：“先等等。”
占卜师：？
领取道具的途中怎么还带撤回的？
俞灵敲敲耳侧：“你们过剧情回溯时，都听到什么内容了？”
777：“很长很长的故事，我懒得看就关闭了。”
650：“一首恐怖童谣，神神叨叨的。”
俞灵：“能发送文本信息吗？”
“能，”777语速飞快：“但你先听我说，我在官网查到了，这个副本一共就只有13章，我们玩的是最后一关。”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所有身份和技能都是先前玩过副本的莫惜尘开拓出来的。”
650听懂了：“所以我们要完成莫惜尘选择的结局？”
777：“目前看来，是的。”
接不接水晶球，显然就是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