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鸢来不及换衣裳。
她抱着穗穗匆匆前往正房,在路上她脸上满是担忧,她轻拍着穗穗的后背,轻声说道:“记得在太奶奶面前要干什么?”
穗穗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爹爹教过,要谨言慎行,不能胡说八道。”
走到正房门口,沈婉鸢放下穗穗,整理了一下两人的衣裙,依着规矩端正地走了进去。
屋内,老夫人身着深褐色华服,衣服上没有半分褶皱,一看便是舟车劳顿许久,重新换上的新衣裳。她苍白的发丝被一对发簪轻挽,发簪插入的角度都是分毫不差。
“孙媳见过老夫人。”
“穗穗见过太奶奶。”
两人恭敬行礼,老夫人眉宇微蹙,淡淡说道:“坐吧。”
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坐下,训斥道:“我安家乃是先帝亲赐的皇商,怎么你们穿得如同路边乞丐,一点规矩都没有,若是让旁人看到怎办?”
沈婉鸢解释道:“事发紧急,还请老太君莫要责怪。昨日在元宵节的灯市上捡了个孩子,今早想着他的家人甚是着急,便早早出门带他寻家。”
老太太眉宇舒展了半分,不满道:“嗯,下次莫要犯,莫要让别人笑话。”
“老太君不想穗穗吗?”
穗穗扑在老夫人的膝头,小小回头对着沈婉鸢眨了眨眼。
沈婉鸢笑着看着穗穗:“小家伙快下来,莫要让老太君受累。”
穗穗问道:“那老太君身体好些了吗?最近进膳还香吗?”
老夫人抚摸着穗穗的头,语气温柔道:“因为想着穗穗,身子骨好了许多。”
老夫人突然回首对着沈婉鸢说道:“锦玉媳妇......”
沈婉鸢看着穗穗便失了神,脑海中满是澜儿强忍着哭泣送她的样子,突然被唤道,她赶忙应道:“您说。”
“你们女人家不要整天抛头露面的,也不知京城有什么事情,非要过来处理,你和穗穗不安全。”
沈婉鸢赶忙应道:“京城的绣坊和布坊出了些事情,银票汇兑出了差错,需要我亲自来一趟。”
老夫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哎哎哎,这些事情莫要在老婆子耳边说,我也不懂,你们管会敷衍我。”
“日后我不同意,你们不可出府。”
老太太语气坚决,沈婉鸢正欲劝说两句,一道低沉的男声出现在门外。
“怎么还不等我来,奶奶就埋怨上婉鸢了。”
沈婉鸢紧张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她站起身来迎着踏进门的男人,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穿着有没有出错。
安锦玉今日身着一袭青绿色长袍,身形颀长,身骨消瘦,眉眼清秀,一副文质彬彬的公子样貌。
他踏进门来,一双含情眼眸看着沈婉鸢,转头对着老夫人行礼。
“奶奶,车上的东西已经都卸下来了。”安锦玉恭恭敬敬道。
“好,老婆子放在箱笼的衣服记得拿出来,莫要染上霉味。过几日,端阳长公主六十寿宴,礼品我都备下了,锦玉媳妇陪我同去。”老夫人抱着怀中的穗穗说道。
沈婉鸢颔首,安锦玉在旁边补充道:“正月十八,没几天了。”
没几天了,意思就是他们很快就要走了。
沈婉鸢看着如同她腹中蛔虫一般的安锦玉,噙着笑着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娇气明艳。
安锦玉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老夫人听着安锦玉说的日期,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哽咽道:“可惜正月二十没办法给你爹娘和姐姐上坟,那时绣玉总说我只宠着弟弟,只爱弟弟,不爱她。”
安锦玉低头垂眸淡淡说道:“不会,她不会怨你,您已经让我提前祭拜过了。”
老夫人却深陷在悲痛欲绝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安锦玉对着她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老嬷嬷赶忙去把温着的汤药端了过来,轻声唤道:“老太君,该喝药了。”
“穗穗,来爹爹这里。”
安锦玉把穗穗唤过来,老夫人腾出了手,浑浊眼眸含泪喝下了汤药。
她老太太累了,手指撑着太阳穴嘱咐道:“你们小夫妻许久没有见,便早些回去吧,一定要早日给我生个孙子。”
穗穗嘟着嘴说道:“老太君不喜欢穗穗吗?”
老太君淡淡看了穗穗一眼道:“喜欢,但安家的偌大家产没有个男人撑起家族的门楣可不行。”
沈婉鸢转头看着安锦玉面目表情的样子,赶忙应道:“老太君快歇息吧,莫要累着身子,我们回房了。”
“嗯,你们退下吧。”
沈婉鸢不知道安锦玉累不累,她已经疲于应付老太太了:“锦玉,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自从她和安锦玉成婚后,他们便搬到了安城老宅附近的宅院居住,没有老太太窒息的威压,他们一家三口安静温馨。
但今日安锦玉脸上满是疲惫,沈婉鸢分外担忧,她不敢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同老太太从安城赶来,整整十日都是在这般窒息的环境下。
安锦玉安抚道:“不用担忧我,倒是你要多注意。”
“好。”
“京城的掌柜们把账簿都交了回来,我去看看,晚上回房寻你。”
沈婉鸢看着安锦玉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他瘦弱的肩膀上承担着整个皇商安家的门楣。
唯一的亲人也只会在伤口上撒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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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
沈婉鸢带着穗穗在旁边的耳房洗完澡,把小家伙裹在毯子中快速走回房中。
“你个小家伙,再不听我的话,就不给你买玩具了。”
“不要不要,娘坏,娘坏。”
沈婉鸢笑着推门而入,看着安锦玉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攥着一张练习的大字,赞许道:“穗穗最近字练得不错,想要什么,爹爹送你。”
穗穗是个诚实的孩子,她应道:“不是我写的,是念卿哥哥写的。”
“是我昨天在灯市捡到的孩子”,沈婉鸢说完后,看了看屋外,似是有人影晃动,她低头道:“罢了,日后再同你讲。”
“穗穗,睡吧,娘哄你睡觉。”
今天折腾了好几件事,沈婉鸢温柔的哄唱着歌谣,轻轻摇动着身子,穗穗眼皮相互打架,躺下便进入梦乡,乳母趁机把孩子抱了出去。
今夜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只能先让这个小家伙离开,毕竟成年人的事情,不需要小朋友的参与。
小院忽然安静了下来。
老嬷嬷面容严肃,手持笔墨站在屋外,眼睛看着窗柩,耳朵高高竖起,看着比判官还要严肃。
倏然,屋内吹灭了烛火。
老嬷嬷立刻站直了身子,耳朵贴在窗柩上。
屋内,稀稀疏疏脱衣的声音分外明显,粘腻柔情亲昵的哼唧声此消彼长,床榻轻轻摇动声音逐渐在小院响起。
直到屋内小夫妻叫了第二回水后,彻底没有声音。
院内还未成亲的侍女们已然羞红了脸,老嬷嬷满意地颔首,收好纸笔转身离开。
安府屋内上一道黑影闪过,而黑影消失的方向正是肃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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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屋内,
沈婉鸢疲惫地靠在软枕上,香腮汗流顺着鬓角流下,揉着手腕沙哑地说道:“许久没有表演,手艺都生疏了。”
安锦玉笑出了声。
沈婉鸢也笑了出来,两人相视而笑,趴在床上怎么起不来。
沈婉鸢看着安锦玉眼中的疲累:“阿姐也累了吧。”
安锦玉,哦不,是安绣玉。
十年前车祸中唯一活下来的人,而她却只能代替亲弟弟锦玉活着,不仅是满足奶奶的期望,更是这个时代对妇女的束缚。
男人在做生意中,总是会更方便些。
老太太原是京城一位侯爷的嫡女,被封县主,身份自然比商贾之家尊贵。但她却始终放不下身份,对府中所有人严加要求,在沈婉鸢看来,安府甚至比肃王府还要严肃。
“端阳长公主是老太君小时候的玩伴,此番进京估计离开也得需要些时日,最近你要辛苦些了。”安绣玉说道。
沈婉鸢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无妨,大不了我带着孩子躲着她。”
“阿姐,我昨天见到一个小男孩。”沈婉鸢突然坐起身来,认真说道。
“他竟然是我的孩子。”沈婉鸢一脸兴奋,她比划着说道:“他已经长到这么高,如今看着和我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安绣玉还记得刚捡到沈婉鸢的时候,她那时从夫家逃出来又惨遭追杀,才生产完还有些心病使得她总是很难过。
她手下的镖师帮她赶走了杀手后,沈婉鸢准备感谢时,她才看到原来是熟人。
沈婉鸢第一次从夫家逃跑,跑到西北店铺的老板娘便是她,那时她便觉得这个姑娘一定是从商的可塑之才。
再次相遇后,她便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从那之后,她们便成了合作伙伴。她没有多问过沈婉鸢的过去,但当她今日能欢喜的讲出来孩子,她也不由自主的替她开心。
她想到从西北把她带走的马车的样式,非富即贵,问道:“孩子父亲可有伤害你。”
沈婉鸢眼神飘忽道:“他把我拦下来了,但是又放我走了,他说以后会让孩子过来住,可以吗?”
安绣玉颔首:“当然可以。”
沈婉鸢打了个哈欠,看着已经躺在软榻上的安绣玉,困顿道:“晚安阿姐。”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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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肃王府内,主院书房的灯盏还未熄灭。
陆珩脸色阴沉仿若暴雨前的乌云,愤怒的火焰已经填满了整个胸膛,苍白指尖紧攥着手中的信笺,指尖瞬间发力,信笺被震碎成无数碎片。
他眼眶通红,胸脯快速上下起伏,手指紧攥,交椅上的扶手发出爆裂前吱吱的声音,他难以压抑的情绪即将迸发,书房周围的空气已然变得凝重。
武安赶忙叩跪在地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洇湿了内衫。
他偷偷抬眸,陆珩已然手持宝剑如同暴风冲出了正院,骑着快马冲出王府。
“王爷,您要去哪!”
陆珩没有回应。
武安看着陆珩逐渐消失身影,他只得骑着马去追,但心底已再为沈姑娘和她的夫婿祈祷,祈祷他们能在怒火滔天的王爷手下活下来。
武安跟在陆珩的马后,追了两条,他彻底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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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阳长公主府内。
夜深人静的正房内,正是红鸾帐暖度春宵的好时候。
溧阳长公主神色冷傲,身着一袭吊带牡丹裙端坐在床榻上,手持一柄马鞭,如玉的脚趾轻轻踢着地上的男人。
白术上身的衣衫已然褪去,被绳索紧紧绑着,笑道:“公主能不能把我放开。”
“今天有个侍女,为什么贴的你那么近。”
白术脑瓜子飞转也没有想起来侍女是哪位,他垂眸问道:“要不公主提醒一下?”
“未时三刻。”
“我冤枉,我真的冤枉。那可是来给您抓药的侍女。”
溧阳长公主看着跪在地上被绑起来的白术,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叹气,倏然又一马鞭甩在了白术的身上。
“不行,我的狗狗只能贴着我。”
白术正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长公主殿下,肃王爷来了,他要找白公子,气势汹汹还手持了一柄剑。”
溧阳拿出一把匕首划开白术身上的绳索,把他推到门口:“你快去挨打,莫要让我弟弟把我的府邸拆了。”
白术转身把公主抱上床榻,长叹一声道:“你真的不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