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重新回来时身上还带着一阵湿润的泥腥味。
“别多想,这件事和你无关。”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硬生生的撞上柱子,当场就咽了气,一句遗言都没留给小琴。
琴丽在生前一直指着我说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才会这样。我在想,是不是她指的我,并不是我。
“你有没有见过长舌妇?”
我突然奇怪的问题使得生看了我一眼,他以为我吓傻了。
“没有。”
“那供奉长舌妇的庙邸是否有它的石像?”
生还是摇了摇头,有关于长舌妇的传说,他除了亲眼见到死去的男人,以及冷眼旁观的女人,他从未见过什么长舌妇。那是活在传说里的神灵。
“供奉长舌妇的庙邸只允许已婚的女人踏进,其他人是不可侵犯的。”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长舌妇的模样?”
生疑惑的看着我,然后下一秒顿悟:“我明白了,你怀疑长舌妇同你可能有相似之处?”
其实并不是,我摇了摇头否认。因为如果长舌妇作为她们供奉的神灵,琴丽对其的态度不会是如此的声嘶力竭甚至是想要杀掉我。
一个人的信仰,怎么会如此对待无理甚至是亵渎?
“琴丽一直都是这样情绪不稳定吗?”
生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是,看到她如此癫狂的模样,我也被吓了一跳。如果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丈夫的不轨被长舌妇揭露,是活生生吊死在家中厅中央,那节骗人的舌头被活活割下,血淋淋的躺在他悬空的脚底。
“阿强死去那天,琴丽曾情绪崩溃的驱赶要帮她焚烧尸体的伙伴。甚至于小琴也被她赶了出来。”
重大的打击使得琴丽的精神失去了支柱,只需要一点点的打击,便会粉身碎骨。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找一下小琴的爷爷?”
生摇了摇头:“听小琴说琴爷爷是在昨晚消失的,村子一入夜各式各样的豺狼野兽就涌出来,到了今天这样的时辰,没有同村的人把琴爷爷送回来的话就有可能被野兽吃了。”
村户并不多,各家各户几乎相熟。若琴爷爷走丢在黄土地上,看到的村民也会善意的送他回来。
“但也有可能....”生接下来的话有些堵在喉咙:“也有可能被长舌妇带走了。”
“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其他失去丈夫的妇人家中?”
生点了点头:“好。”
在我们出发之前,生回到自己家里,推着木轮车,而木轮车上全是粮食。
“这是拿去给谁?”
生盖了盖麻袋里的稻谷:“失去经济来源,剩下的孩童和妇孺们没有赚钱的来源。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得帮一帮她们。”
我们从村头第一家一户一户的敲门送粮食,我发现生并不是只给予那些失去丈夫的家庭,村中还有些孤寡老人,她们看到生送来粮食时,笑的很开心。
我主要调查的具体人家不是不开门就是拿了粮食后就大门紧闭,最后一家在我们以为也要失败的时候,门缓缓的向内“吱呀”一声打开了。
“李阿姨。”里面的人听到生的声音,试探开门的手立刻转换成直接打开。
“是生小子啊!”
生憨厚的笑了笑把一大包粮食递给李阿姨。她如此欣喜的模样,我实在和不久丧夫联系上。我虽明白她们的认知就是,那不是死亡,而是惩罚。但不由得心生悲凉。
“带了客人啊?是你的朋友吗?快快快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喝杯茶。”
李阿姨热情的不由分说把我们三个往屋子里拉去,这里同琴丽家中几乎一般无二,我进去都一愣,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那里。
“坐啊坐啊。”
李阿姨招呼着我们,兴冲冲的往厨房去泡茶。
屋檐的桥梁巨大又横竖在三角屋顶的中央,横梁的中央有一条凹陷进去的圈圈,看得我脖子有些发紧。
我摸着自己的脖子视线往下。大堂中央内供奉着抛光木头的桌子,银色斑驳的烛台上燃着半截白蜡烛,而蜡烛的中央倾斜靠着墙面放着一个相框,黑色包边的相框内,也没有照片。
“来来来,不要客气。”
李阿姨热情的给我们依次倒上茶水,还拿了些饼干出来。做完这一切,她才坐下在我们的对面。
“吃啊,这饼干很甜很酥的。”
“李阿姨。”
李阿姨被我打断,温和的看来:“怎么了?”
我缓缓的垂下头,抬手抹了一把眼下,佯装哭泣的带着哭腔:“我...我的丈夫他....他.....”
李阿姨慌乱的拉我的手,又去拿纸巾塞入我手里:“妹妹,你别着急,慢慢说。”
我憋着纸巾点了点眼角逼着出来的泪水,抽泣的:“我发现我的丈夫他....他出轨了!”
李阿姨听了先是没什么反应,而是看了看坐在一侧面若冰霜的许卿歌。
生马上搂过许卿歌:“姐,他是我弟弟。不是他丈夫。”
“我带这妹妹来,就是来找你帮帮她的。”
李阿姨一下子锤向桌面,桌子上的四杯茶水被撞的一跳,倒了好些水出来。
“妹妹你别伤心,为那些个狗男人伤心没用!”
李阿姨拉开我掩饰的手,目光触及我红彤彤的眼睛后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哦哟,真是可怜了我这么漂亮的妹妹,年纪轻轻就被一坨牛粪毁了!妹妹你别担心,姐姐会帮你的。”
要想长舌妇的庇佑,就必须得去长舌妇庙邸去供奉香火,两天的诚信祭拜,心灵会被长舌妇洗涤,随之的惩罚也将会降落在那人头上。
“今天太晚了,生你明日再带这位妹妹过来,要记得戒荤净身。”
回到小琴家中,一道小小的人举着手闭着眼正游离在厨房内。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厨房里锅碗瓢盆刀的,很危险,还好我们回来的及时。
生抱起小琴,想要带她重新回房间。
小琴就这么任由着生,直到刚要经过客厅时。
小琴一下子就发疯般开始乱动,大喊着。“不要,不要——!”
生抱着在怀里乱踢的小琴,顾不上身上的“拳打脚踢”耐着性子使徒安抚梦游里的小琴:“小琴乖,生哥哥等会给你买糖。”
这样的话,在此刻没有多大的作用。
她闭着眼,动作弧度越发大。
嘴里一直重复的声嘶力竭“不要!不要!”
梦游的人,被打断是可能会导致精神错乱的。我抬手试探性的捂住小琴的眼睛,逐渐停止的,是小琴的动作。
生看向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朝他点了点头。
这里,是小琴母亲死去的地方。
生起身,把小琴抱回房间里。
在她床边守了很久,直到确认她没有再梦游的动作他才走了出来。
弄好这一切,他打了个哈欠:“里屋还有一个房间,我就先去睡了,困死了。”
窄短的房梁下,我坐在小板凳上。月光阴凉的,撒在地上。
一道黑影由远即近,笼罩着我缓缓消失。许卿歌坐了下来:“睡不着?”
各种各样的事情在一闭眼时就会钻入脑海,使得反反复复,翻来覆去,我知道今晚对我来说一定是个不眠夜。
许卿歌抬手落在我的肩膀,一转。突然间,两人面对面的。
我仓促的看着他,顺着动作,只见他拿起药膏,挤出黄豆大小,然后抬手往我额头上抹。浮动的风,惊动他额前的白发。
他耐心又温柔的细细抹开药膏。
他的唇紧闭着,接言道:“今晚我们一起睡。”
落眸,他显然也想到了。
只是偏差的是,我是要待在那个房间里,但是我一个人。
我的安静,许卿歌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他道:“你想怎样?”
我抬眼,看着他:“我一个人睡。”
许卿歌眉头微皱,看着我的蓝眸中划过很多种情绪,然后他错开视线语气淡淡:“随你。”
…
漆黑的房间里,借着月光,可窥见一点屋内,床上的鼓包是我佯装睡觉模样做出来的假象,而我自己,则躲在门后。
数绵羊到了烦躁无比无聊之时,门、稍微的发出了“吱——”的一声。
慢慢的,一道小缝裂开。
稀碎的光从外落了进来,一只脚踏了进来,然后是全部。
黑夜中,小琴手握尖刃。
而她的背后,站着一个我。
她举着刀,一点点朝我那边走去,边试探着:“姐姐…”
得到的是没有声响,她似乎更激动了,以至于迈出去的步伐越发快,她举着刀,毫不犹豫的往鼓包上扎下去。
连续着,她下了好多刀。
直到她感到不对劲。“啪——”我抬手打开了灯。
小琴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打开门,生和许卿歌一并走了进来。
我从小琴看到生的那一刻,脸上竟然露出羞愧和惶恐。
像要破罐子破摔,小琴举着刀就朝我跑过来。
她的动作太过熟练和不符合这个年纪了。
许卿歌在那一刻已经把我拉向身后了。
生像是猜到这一幕,他直挺挺的上前一步,是挡刀动作。
小琴的刀竟然一个转向,没有刺下来。
然后,跟着刀一并跌落的。
是小琴。
她跪倒在地,猛的抬头,眼中蓄满委屈的泪水。
朝我控诉:“是她!都是她!”
恍惚间,两张颇为相似的脸似乎开始重合。
“生哥哥你为什么要带她来!为什么要带她来?!”
她的指责和琴丽一样,来的莫名其妙又刻骨铭心。
听起来,好像这一切都和我脱不了干系。
小琴皱着眉,眼中满是痛楚:“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生活了…”
生在小琴身旁蹲下,他看着小琴,就像以前那样,温柔的:“小琴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在小琴的床底发现了一副假牙。假牙旁边还有一节小拇指,拇指上戴着金戒指,而那个小拇指是男人的小拇指。
“阿强除了舌头被人割下。带着戒指的小拇指也被砍下,舌头就在现场,而小拇指却不知所踪。”
生看着小琴:“为什么,小琴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琴看着生,连掉眼泪都忘却了。她突然笑了,大笑起来:“他活该!死了活该!”
生:“他是你的父亲!”
小琴以一种你永远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生:“他喝酒,他打人。妈妈懦弱,那就让小琴来帮她脱离苦海。”
“还有爷爷,他总是坐视不理。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有管教好儿子那就一起去死!”
一个小孩,杀掉了一个成年男性和一个老人。这怎么说,也不可能。
“你屋子里的那些迷药是从哪里来的?”
不单单是可以使人四肢无力的迷药,在里屋琴丽梳妆台上拿杯底盘全是茶垢的茶杯中也被人下了些让人出现幻觉的中枢神经系统药物。
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她一个小孩能轻易得到的。
她的眼神,似乎蓄满了她这一生所有的恨,她看着我道:“她发现了床底的东西,就把我吊起来打,一遍遍质问我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父亲,我可是帮她消灭了一个恶人,就连平日里看似正常的爷爷也帮着她一起打我,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 !”
“她没用!一个伤害她遍体鳞伤的人,她执迷不悟!”
小琴正看着我,目光狠毒的想要把我撕裂。
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的神情竟是如此悲伤,她看向生:“因为她,我和爷爷都做不了自己。”
割裂般的情绪蓄满她的眼中,较为能让我瞬间感受到的是,决绝。
我张嘴,刚要开口。
小琴抓起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扎入自己的胸膛。
三人,一并瞪大了眼睛。
花一般的血。在小琴胸口绽放。
锐利的寒光刺痛着我的眼睛,冲过去,撕破身上的衣服,紧紧捂住那血洞。
生也愣住了,他的怀中还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