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冷静了三个多小时后,肖砚从外面进来,顺手将一份报告丢在桌上,偏偏正好正对着路之恒,稍微一瞥就能看到内容。
“孟澈身上有很多伤,现在伤情鉴定已经出来了,推测大致时间不超过五天。”
路之恒大致扫了一遍摊开的报告,上面的图片清晰可见,那些伤痕细密绵长,越往下越惨不忍睹。
自从解雇孟澈后,他就再没关注过他的消息。
这是谁做的?
孟澈这些天经历了什么,能让他铤而走险选择对黎乐动手?
“能查出这五天他的行踪吗?”
“正在查。”
“有消息告诉我。”
肖砚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倒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路之恒的面前:“司机抓到了,他交代是孟澈让他带黎乐去废旧仓库,但他在医院迟迟没有机会下手,直到黎乐上车后他才实施了计划。警方在车上也发现了黎乐的指纹以及迷药的残留物,证据确凿。”
路之恒道:“该怎么定罪是你们警察的事,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见钱眼开这才做了糊涂事,说自己冤枉。”肖砚顿了顿:“不过他还提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黎乐上车后让他紧跟前面一辆车,但他故意放慢速度导致跟丢目标,后来黎乐要回医院,他却趁机开车去了郊外。”
路之恒皱眉:“那辆车……?”
“车主已经找到了,但他说自己每天在医院门口接单,那天发生什么已经记不清了,我们也查过,他和黎乐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黎乐会去追一辆陌生的车?
而根据当时的两个保镖的说法,黎乐是突然冲出去的,一句话都没和他们说,立刻就上了车。
他的第一想法还是黎乐想跑,可很快就打消了。家里还有朗星,黎乐绝对不会抛下孩子自己走掉。
现在黎乐昏迷,孟澈是唯一的突破口。
“孟澈怎么样了?”他和黎乐同在明德医院,子弹取出来后他被转到普通病房,病房门口有警察看守,没有肖砚的命令除了医护人员谁也进不去。
“正要说呢,刚才医院的同事打来电话,孟澈醒了,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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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了光亮,过不了多久又会是新的一天。
两人一同进了病房,一进门孟澈抬头看向他们。
“恒哥……你来了。”他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一次了。
他的手彻底废掉了,本来想害黎乐,没想到最终自己一无所有了。他不后悔绑架黎乐,只有可惜先前说了太多话,就应该一见面先报复。
路之恒抱着臂站在门口,看向他的目光只有厌恶:“在警察面前,把你做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或许还能得到减刑。”
肖砚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打开录音笔放在桌上。
孟澈垂眸:“交代?你让我从哪里开始说啊?”
路之恒目不转睛盯着他:“你是怎么策划绑架黎乐的?”
孟澈猜到了他一定会问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抓了,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你们应该也查到了吧,我让司机迷晕黎乐把他带到郊区的废旧仓库,我想让他彻底消失,这样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肖砚听得一阵恶寒,拿出一张车主的照片给他看:“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孟澈摇头否认:“不认识。”
“我提醒你,隐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事后我们调查出来你说了假话,照样会依法处理。”
孟澈仔细辨认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定的说:“我不认识他。”
他的表情不像是假的,肖砚没看出任何端倪。
路之恒心凉了一片,如果连孟澈都不知道,那么就只有黎乐才能说清楚了。
可他又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一想到黎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看向孟澈的目光也冷峻了许多。
这个人,骗了他。
如果没有孟澈,黎乐根本不会受伤!
路之恒抿着唇,冰凉的目光扫过他缠着绷带的两只手,心中毫无波澜:“那再说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孟澈假冒那个人来骗取他的信任,但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细节?这两天他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唯一的可能就是孟澈身后必然有人帮他,或许连他们在宁市初见的相救都是对方提前设好的。
向博洋已经去宁市查了,但目前还没有结果传来。
这个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
孟澈微微一愣,但很快苦笑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在伦敦念过书,学的也是钢琴。”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娓娓道出藏在心里三年的秘密:“我本来可以和黎乐一样,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可惜,好景不长……”
大二那年他父亲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债,还不了最后跳海了,母亲也很快跟他去了。他负担不起学费,又要照顾当时刚上初中还叛逆的弟弟,为了生活孟澈只好辍学回了宁市去打工。
他做过很多工作,时间最久的就是去陪酒。
“一晚一千,亲一次多给一百,有个人想包我,但我不想做那些。”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一个朋友被人骗去糊里糊涂的终生标记了,结果那个老板已经结婚了,他太太带人到了会所,没给我朋友打麻醉当场洗了标记,腺体都剜出来了,血溅了一地,后来他吃安眠药死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一声声的惨叫,我宁可少拿些钱,也不想这么屈辱。”
过了一年多,他去了一个更好一些的会所,接触到的客人虽然更有素质更有钱,但也更喜欢猎奇。他经常被要求表演一些奇怪的东西,有些尺度太大他表示拒绝,但还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人。
“那次我真的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你知道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被那么多醉醺醺的alpha包围是什么感觉吗?你们不是omega,你们永远都体会不到那种绝望。”
路之恒皱眉,握拳的手下意识又攥了攥。
“后来有人救了我,那些alpha还想和他较量,结果看到他吓得再也不敢说话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下决心跟了他。”
“说是包-养好像也不算,因为我的任务只有每天不断的练习弹琴,一开始我很开心,可渐渐的我发现事情远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一天要弹20个小时,他还让人盯着我不许我中途休息,哪怕唯一睡觉的时候房间仍会一直播放钢琴乐,那个广播放的很高,我够不到,只能听着。每周他会来检查,弹错一次一天不能吃饭,背不下谱子也会被罚。”
“这种生活我过了整整三个月,他终于满意了。后来他送我去了一个地方,也就是在那天我遇到了你。”
所谓的闹事者其实是安排好的,目的只有一个:引起路之恒的注意。
“我按照他教我的话告诉你,如他所愿我也终于来到了北临市。你和他不同,你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更不会用各种方式折磨我,你很好,你是自我辍学后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想再受到他的控制,于是想跟你。”
孟澈往后靠着椅背:“但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黎乐是我最大的障碍。我开始计划让你们离婚,开始想方设法勾引你,可无论我用尽什么手段你们竟然都好好的。我不服,我一定要成功,这是我能改变命运的唯一的办法了。”
他承认了自己去过路家挑拨关系,也说了明里暗里引导黎乐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做了什么,他都承认。
路之恒问道:“你身上的伤是他做的?”
孟澈点头。
“告诉我是谁。”
“……”孟澈紧咬着下唇,再问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想知道的基本上都问过了,只有这个名字迟迟没有答案。
在孟澈讲述自己过往的时候,路之恒在脑海里挨个筛选可能的名字。知道那件事的人没几个,而跟他有仇的人更是没有。
他想不到会是谁。
见孟澈闭口不言,肖砚直接按掉录音,示意路之恒一起出去。
临走前,孟澈突然叫住了路之恒,他带着一点期翼的询问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我,你会为了我和黎乐分开吗?”
路之恒背对着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世上没有如果,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
“可我就是想知道!”孟澈情绪变得激动:“如果没有黎乐,你会不会选择我?”
会吗?路之恒在心里问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贪恋黎乐只对他一个人的温柔。
两个星期前,他回家拿文件,进客厅时看见黎乐正在给朗星讲故事,他顿住脚步,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在不远处静静听着。
小白兔、大灰狼,路之恒轻笑着,他倒很会比喻。
再然后,他听到了黎乐说的那句“至少那时不是”,一时间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
直到黎乐讲完,他望着倚在沙发上单薄的背影,迟迟没有走过去,最后让宁妈去书房拿了文件。
他再没提那个童话故事,就好像那天他从没来过一样。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当他拥着安静睡着的人入怀中时,他总是能想到订婚不久后黎乐每次见他时明媚的笑容,每次都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去亲吻那满是爱慕的清澈双眸。
可这样的目光他已经很久没再看到了。如今的黎乐,对他只有憎恶和……恨。
他怀念那个时候的黎乐,如果能回到最初见面的时候,他一定会等在罗培先生的女儿的婚宴离场途中,拦住要离开的黎乐,小心地倾诉自己的爱慕,他们会更早相遇,他们会在订婚宴上拥抱拥吻,他们会真心渴望有一场代表爱的婚礼。
他会保护好黎乐不让他受到一点欺负,他会在雨中等着黎乐和他一起回布置的特别温馨的公寓,他会好好珍惜与黎乐在一起的每一秒每一分钟。
可惜,没有如果。
但他能确定的是,现在的他……真的喜欢上了黎乐。
所以。
“不会。”他轻飘飘吐出这两个字,没有一点迟疑地走出病房。
只剩下孟澈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空洞失去了焦点,哭笑着如疯如癫。
哭自己完全输给了黎乐,笑自己从前太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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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砚自出来就不停打量着这个好友。
“我倒是也挺好奇,黎乐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这种天生感情淡漠的人动了心?”
他虽然不关心路之恒的私事,但那一年多里他没少被路之恒催问有没有黎乐的下落,那时候他开玩笑说“跑了就跑了,你堂堂路家少爷一开口,什么样omega得不到?”
他不会忘记那时候路之恒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杀了他一样。
路之恒微微抬眸,淡漠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祁榛一样爱八卦了?”
肖砚调侃道:“分情况,要是祁榛的那些破事我才不稀得听,但你居然能为了一个omega当众闹成那样,让你家老爷子和袁家的人下不来台,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只在路之恒结婚时见过黎乐,长的是真不错,肤白唇红,眼睛干净明亮,被路之恒揽住的细腰柔软的好像糯米滋,仿佛捏一下就能出水。以他对路之恒的了解,这完完全全就长在了路之恒的理想型上。
没有攻击力,像个小兔子一样依偎在alpha身边,一副柔弱无助需要被保护的感觉,满眼都是对路之恒的爱意,再也容不了第二个人。
当时在他旁边的祁榛还调侃着问他俩啥时候有孩子?路之恒神色淡淡什么也没说,倒是黎乐红了脸,害羞的挽住路之恒的手臂,细声细语道“看之恒吧,我挺喜欢小朋友的。”
他和祁榛互看了一眼,笑笑没说话。别人不知道,但他俩清楚,路之恒不会要孩子。
所以当他前不久知道路之恒抱着一个快一岁的小孩在医院里哄着时,他差点以为这人被脏东西夺舍了。
他没见过现场,但只是想想路之恒会抱孩子的画面就觉得哪里都透着怪异。
路之恒没再回他:“你继续帮我查和孟澈有联系的人,我去看看黎乐。”
肖砚应了一声。
提心吊胆了十几个小时,再加上与唐至打了一架消耗太多,重重谜团仍未解开,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