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向博洋回来了。
路之恒示意他去外面说,经过病床时,还顺手捏了捏守在黎乐身边的朗星的脸颊,小家伙似乎很不喜欢,张口就要咬他。
他及时收了手,轻笑骂着他“和你爸一样。”
生气就喜欢咬人。
他摸着虎口曾被黎乐狠狠咬过的地方,虽然早已没了咬痕,但感觉仍在隐隐作痛。
向博洋这次带回了一个从前他没有调查出来的消息:“孟澈确实有一个omega弟弟,但是早年过继给了一个远房亲戚。他过的不是很好,孟澈会经常救济他。”
路之恒翻看着转账流水,每个月的工资一半自己留着用,另一半转了出去。
“还有吗?”他问道。
向博洋继续道:“我跟踪了他弟弟的账户,发现就在一个月前有一笔五万的进账,三天前又进了十万,全部是由一个陌生的账户转过去的。我再去查就受阻了,但我可以确定不是孟澈。”
“他弟弟那边问过了吗?”
“问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银行卡是孟澈给他的,取钱的消息也都是由孟澈告知,他没见过那个人。”
路之恒习惯性的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账户的主人应该就是孟澈背后的人,也是让他彻底说不出话的人。虽然他已经有些眉目,但肖砚那边仍没传来准确的信息,他不想打草惊蛇,只是让人继续盯着他的举动。
他又问道:“让你查的孟澈在宁市的经历都核实了吗?”
向博洋点点头:“他确实在会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我问过那边的经理,他对孟澈有些印象,但具体那个救了他的人……他说想不起来了。”
路之恒闻言冷笑一声:“想不起来?怕是不敢说吧。”
去那种地方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而一个能震慑其他老板的大人物,经理怎么可能会忘?这些人都是人精,嘴严也从不惹事,更不会去做一些得罪两边的事。
如今孟澈疯疯癫癫连话也说不出,更是没法直接去问他本人。
现在只能等肖砚那边有没有发现了。
“行,先查到这里吧。”路之恒拍着他的肩膀:“最近公司那边不太平,黎乐这边也离不开人,你歇两天就回公司盯住他们,尤其是路闻清那边。”
向博洋道:“我可以现在就去。”
路之恒拦下他:“把鱼线放长,自然就会有小鱼迫不及待咬钩,放他们多游一会儿,自然会吸引来大鱼,不急。”
他又叮嘱了向博洋一些事,而在病房里,随着门关上,黎乐缓缓睁开眼睛。
他已经醒来三天了,但只有朗星知道。
他挑了一个路之恒出去的时候,轻声唤着当时坐在身边安安静静和小狗玩偶说话的朗星。听到熟悉的声音,朗星丢下小狗立刻朝他扑来。
身上的伤基本上开始结痂,但仍又痒又痛。
他蹙紧眉头,默默忍住这份刻骨铭心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伤痛。
他差点就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他想象不到朗星没有自己陪在身边而是跟着路之恒的生活,更无法接受朗星会接受路家的教育,成为第二个路之恒。
朗星的小脑袋在他颈窝拱来拱去,又大又清澈的眼睛像墨一样,嘟着小嘴叽里咕噜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才不愿意见他。
黎乐微微一怔,很快笑道:“才不是呢,星星那么可爱,爸爸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爸爸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需要多一些时间走出来。”
他的眼角仍挂着泪痕,他本不想哭的,可当他拥抱着朗星的小身体时,他真的忍不住了。
朗星学着他从前安慰自己的样子,轻轻把脸贴着黎乐的脸:“星星,陪爸爸……爸爸不怕。”
黎乐鼻头一酸,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的孩子那么单纯,路家根本不配。尤其是听到路明万的那些话后,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勉强平静如常。
他曾经真的很喜欢路之恒,可老天总是要给他开一个又一个离谱的玩笑,让他总是狼狈滑稽,成为一个不值得的讽刺笑话。
现在,他不想看见路之恒,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和他在同一个房间里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于是他继续装没醒,只告诉朗星玩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小游戏。
朗星不懂他为什么又哭,但父子血脉相连,他能感受到黎乐的所有情绪,无论是悲喜哀乐,或是惊惧忧愁,他愿意做爸爸的树洞,做最乖最听话的小狗。
·
黎乐没多少食欲,实在饿了就趁路之恒出去的时候,喝几口宁妈送来的粥。胃里暖了很多,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这一次醒来也是,朗星似乎很喜欢玩这个游戏,一直盯着门直到路之恒真的出去后,他立刻跳下病床,狗狗祟祟的把粥端过来,轻轻拽了拽黎乐的衣袖。
“爸爸,热的。”
长时间的卧床让他浑身僵硬,肌肉更是酸疼一片。黎乐艰难的用肘撑着这副孱弱的身躯,朗星捏着勺子给他喂粥喝。
然而没一会儿,他敏锐的听到门把手打开的声音,于是赶紧躺回去。朗星见状还帮他把被子恢复好,还没等他把碗放下,路之恒已经走了进来。
他把手里的资料放桌上后,又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沾湿毛巾打算给黎乐擦一擦身体。
朗星仍坐在床上,他对此也习以为常。
黎乐紧闭着眼睛,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问过医生,但结果还是一切正常,不愿意醒是病人的意愿。
“今天是第十三天了,阿乐你真的不想见我吗?那我们的孩子呢,朗星一直在想你,他一直想要见爸爸,你忍心让他每天都难过吗?”他拨开黎乐额前的发丝,一寸寸轻柔着擦着。
“孟澈的事基本上都查出来了,他虽然可怜,但并不无辜。”
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说实话,可他却没有并且一错再错,甚至生起恶念去绑架黎乐……这是他绝不能忍受的。曾经他以为孟澈是那个人,所以处处还留着情面,但现在……他变成这样完全是作茧自缚。
就算孟澈真的是那个人,可他心肠狠毒,已经不配是那个干净纯洁的人了。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这个骗子。
与虎谋皮,迟早会被吞噬。
是他活该。
毛巾拂过眼角,路之恒又道:“我家的事你还不知道吧,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逼我和你离婚,甚至还搬出了你先提出离婚这件事,我肯定不同意,我们都已经有了孩子,朗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份完整的爱。”
“我知道你对我还有很多误解,没关系,我会等你醒来,我们一起把那些误会都说开说清楚。”
“你从前不是很羡慕别人有很甜蜜的恋爱吗,那我们也重新开始,我们也谈一场真正的恋爱,我们带着小星去世界各地玩,你想做什么我都陪……”
他突然一顿,目光变得凌厉,盯着黎乐嘴角的一颗米粒。
这是怎么来的?
他望着朗星怀里端着的碗,是这碗粥。
他只是想了几秒,立刻就反应过来:“阿乐,阿乐你是不是醒了?!”
他抑制不住激动迫切的心情,拿毛巾的手都止不住在抖,胸腔里的心更是跳的要蹦出来。
他一定是醒了,然后饿了,然后喝了点粥现在又睡着了……
一定是这样!
他喃喃叫着沉睡的人,可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之恒有些急了:“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生我的气,你不要恨我,你看看我,我真的很想你,想你和我说说话……你看看我好不好?”
黎乐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却在被子下攥紧了床单。
他不是没有触动,曾经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和路之恒谈一场热烈的恋爱,期待着路之恒真的能把他当作妻子当作伴侣,能真正尊重他呵护他,能真的爱他。
可他没等到,反而换来了这一身的伤。
当初羞辱自己的是他,践踏自己心意的是他,诋污念星尊严的也是他……本就没有爱,又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深情?
脏了“爱”这个圣洁的字。
迟迟等不来回答,路之恒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他对黎乐的感情很复杂,他喜欢黎乐眼眸中的纯洁和淡然,和藏在心底的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黎乐有着和那人一样纯净的眼睛,他们都会弹钢琴,尤其是那一曲梦中的婚礼,让他沉沦在一片干净的世外桃源……
可他又恨黎乐,恨他这双眼睛像那人,却又不是对方。
极大的纠结和矛盾在无数次的深夜折磨着路之恒的身心,他享受着黎乐不加隐藏的爱慕和费尽心力的讨好,他幻想着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他喜欢粗-暴地咬着黎乐,也会偶尔柔情些只为看他娇媚动情主动勾引的模样,在黎乐的身上,他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占有的快感。
可也就是在这些细水长流的时间里,他在不知不觉早已习惯了黎乐在身边的日子,以至于在黎乐突然离开后,他久久难以接受。
他离不开黎乐,身体上离不开,也更贪恋黎乐的温柔与如今一家三口的温暖。
这段时间他经常在想,如果那时黎乐没逃走,或许就不会出现后面那些事了,那样黎乐就会有他的标记,而他也会见证自己孩子的出生。
然而,覆水难收,没有如果。
他想要去弥补,可偏偏黎乐不给他机会。他们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吵,可完全没有结果。
当他开车疾驰去废旧仓库的时候,恍惚之间他突然想通了一个点,一个在这五年间他一直不愿触及的点。
其实,在他没有发现黎乐就是那个人之前,他就已经对黎乐动了真情。
所以现在,他更不可能让黎乐离开了。
至于离婚,想也别想。
一旁的朗星挠着头,他有些慌,生怕被发现了小秘密,那样和爸爸说好的游戏就输了。看着路之恒擦去黎乐唇角的米粒,他又看向手里的碗,灵机一动,舀了满满一勺粥递到黎乐的唇边。
“爸爸喝!”他大声的说着,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
由于太满了,几滴粥掉在被子上,路之恒皱起眉头,在朗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路之恒夺走了碗。
“说了多少遍不能在床上吃东西,万一洒在爸爸身上怎么办?”
朗星手上黏糊糊的,张牙舞爪就要往路之恒身上抹。
“别动。”路之恒低声呵斥他一句,抽了两张纸巾,抓起他的手仔仔细细擦拭着。他回头望去,黎乐的唇角多了不少米粒,连带着衣领上都淅淅沥沥被粥弄湿。
原来是这个小祖宗搞得乌龙。
但路之恒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黎乐仍然没醒……
朗星小小的手在他宽厚的掌心里显得格外秀气,和黎乐纤长的手完全不同,这一只肉乎乎的摸起来和棉花糖一样软。
他又牵起黎乐的手,全都包在自己的掌心里紧紧攥着。戒指有些硌手,可他却觉得很安心。
“梦里面的世界就这么让你不愿意出来吗?你还要逃避现实多久,还是说你就是单纯不想看到我?”
路之恒低头吻着他的掌心,唇轻轻擦过上面的疤痕:“阿乐我保证,这次我们不吵了,我们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次,你相信我,真的可以相信我。”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乐的睫毛微微在颤。
真是讽刺啊,有一天他居然能听到路之恒低声下气说着“相信”。
可是路之恒你知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是有上限的,从前它被你肆意的消磨,到现在……已经不剩什么了。
今后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了。
因为信你的代价,太大了。
我付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