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黎乐正打着电话。
“我知道了学长。”他回望着认真做蛋糕的岳凡，压低了些音量：“姐姐同意我和他出来，而且岳凡看上去人还是挺好的。”
虽然嘴是欠了点，但胜在真诚。
对面又说了什么，黎乐赶紧道：“不用了，晚上有司机来接我的，你真不用来。”
昨晚的告白仍历历在目，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至。
不答应吗？可他真的很喜欢学长，他一直都喜欢像唐至这种温柔体贴的类型，这是他遇到的除了爸妈和姐姐以外第一个无条件宠着他、将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人。
可要说答应，脑海里总是有另一个声音在强烈的阻拦，最多的是在质问他：他能接受你的一身丑陋的伤疤吗？你真的愿意把自己交给一个只认识一年多的人吗？你真的确定在你失忆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变吗？
他回答不出来，他也不敢去问。
他一直都相信，如果最后结局很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
唐至这是他的初恋，他想留住一切美好。
可他不提，唐至也明白他拒绝的理由：“你不想见我？是我做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了么？”
窗户上结着一层白雾，黎乐边说边在玻璃上画着卡通兔子：“没有，我就是怕影响你明天上班。”
唐至轻笑一声：“公司是自家企业，几点上班我说了算。”他顿了顿：“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
“接你回家啊。”
“学长，真的不用啦。”黎乐一字一句道，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这语气在别人听来有多娇。
那边愣了几秒，再次开口时连声音都沉了几分：“确定？”
“非常肯定。”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岳凡轻轻扣着桌子，他看过去，对方朝他招手，眼睛里闪烁着迫不及待的亮光。
黎乐点点头，转而对唐至快速回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真的不用麻烦了。我这边还有事，学长我们再聊～”
说着，他没等唐至说话就挂了电话。面对着玻璃上画的吃饱的兔子，黎乐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的剧烈，只是听着温柔的声音他就小鹿乱撞，要是见了面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答应。
他想自己总有一天会答应，但前提是，他还是想先找到丢失的记忆，尤其是那枚一闪而过的戒指，他料定这里一定藏着秘密。
岳凡已经做好了蛋糕，四周是淡雅的白粉渐变色，一圈挂着一笔一笔画上的浅黄色花蕊，花的底端绽开着粉色的花瓣，最下面还有几株摇曳的野花。
打电话的功夫，岳凡已经做完了。
“这里为什么没放东西？”蛋糕上面有一大片空着，只放着一只兔子和海豹的立体巧克力。
兔子浑身雪白毛发透亮，红色的眼睛看着对面趴着身子、两只前鳍拍打着圆鼓鼓的肚皮，恍惚之间他似乎能听到耳边传来在电视上看到的海豹视频，像是讨好，又像是在逗兔子开心。
黎乐忍着笑，怎么看都觉得那是此刻拉着他急切展示蛋糕成果的岳凡。
都是笨笨的。
岳凡把裱花袋放在他的手里：“这里是写字的，黎老师，你给我写一个呗。”
他故意这么喊，他就喜欢看黎乐瞪他。他不知道自己似怒似嗔的眼神有多么勾人，恍惚之间，他沾了一点奶油就抹在了黎乐的鼻尖上。
黎乐正帮他想祝福，突然被“袭击”立刻炸毛般往后一跳：“你干什么！”他摸着鼻子上的奶油，裱花袋一扔：“不写了。”
他转身要走，岳凡立刻拉住他。
“我错了嘛，下次不会了，原谅我嘛～乐乐～～”他特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又长又磁性的气泡音。
黎乐一听更炸了：“不许这么喊我！”
岳凡拿起被他扔掉差点插进蛋糕里的裱花袋：“那你写，写完我就不喊了。”
他是发现了，只要和岳凡在一起，说不到五句就得被他气一次，他甚至开始担心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被气死过去。
他受不了岳凡持续不断的油腻呼唤：“闭嘴，写什么。”
岳凡早就想好了，给他做演示：“在这里写‘宝贝凡凡’……”
感觉到一旁如刀一般锋利又带着寒意的目光，下一秒岳凡很识趣的立刻改口：“那就换成‘祝岳凡同学生日快乐，新的一年学业有成，财源滚滚，抱的美人归’吧！”
黎乐冷冷道：“你看这点地方能写下吗？”最后他只写了第一句，又附带一句“健康平安”。
把岳凡感动的不行，装模作样抹眼泪。
黎乐表示看不见，不过蛋糕真的还挺漂亮，他拿着手机对着蛋糕各种角度都拍了一遍。
等他拍完，岳凡直接往上面插了几只蜡烛。黎乐微微吃惊：“你打算现在过生日吗？”
“对啊，在车上不是说好了嘛，你陪我过。”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生日王冠，却戴在了黎乐的头上。
“反了。”黎乐要去摘掉，可岳凡拦下了他。
“你戴好看，今天一天都别摘好不好？”
黎乐摇头：“你是今天的主角，是寿星。”
岳凡和他辩论：“那寿星说话大家都得听，不能有违背的，所以你拒绝无效。”
黎乐：“……？”
还没等他说话，岳凡已经点燃了蜡烛，他拉着黎乐的手包在掌心，黎乐一惊。
“你又想做什么？”
“嘘。”岳凡轻声道，他低着头注视着那道不同于他肤色的食指骨节，轻声道：“我要许愿了，不过还缺一首生日歌。”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黎乐很少给除家人以外的人过生日，上一次还是被一群同学拉去唐至的生日会，那时他们还没现在这么熟悉。
今天是第一次。
“那闭上眼睛。”
岳凡乖乖听话，唇角抑制不住的疯狂上扬。
他唱歌的声音与平时淡淡平平的说话语气不同，此刻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犹如幽泉击石，漾起层层波澜。又像烟云般朦胧飘渺，只一句就感到心中无比安定。
他缓缓抬起眼皮，对上黎乐一双浅棕色的眸子，蕴藏眼底的微光细碎又温柔，仿佛将他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大一开学第一天，当他第一眼见到登上讲台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着名字，转身时优雅的将粉笔准确地投进粉笔盒，从窗户涌进源源不断的热风吹动着他身上白衬衫的衣摆时，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坐在第一排，对上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目光，那一刻，这一刻，他都彻底沦陷了。
黎乐见他怔怔的发呆，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许完愿望了？那我切蛋糕了？”
岳凡反应过来，他又嬉皮笑脸道：“你还真打算喂我啊？黎老师居然真的记得我的话，你真好，我太感动啊。”
黎乐已经在慢慢适应他犯贱了：“在车上答应你了，我是你的老师，怎么能不讲诚信？”
他挖了一勺蛋糕递到他的唇边：“张嘴。”
“你先吃。”岳凡按着他的手推了回去：“这是给我们俩做的，我妈说了，疼老婆的人都会让老婆先吃第一口……”
黎乐白他一眼：“谁是你老婆。”
“迟早会是的。”
“……滚蛋。”
“嘿嘿。”他期待的等着黎乐的评价，蛋糕里夹了一层又一层的新鲜桃肉，是他自己削皮，再一个个切成小丁混在蛋糕胚中。兔子巧克力是他昨晚熬夜做的模型，如果不是时间太短，他甚至打算连巧克力都从发酵开始亲自跟进。
见黎乐刚才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心里也跟着高兴：“怎么样？”
黎乐点点头：“还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一被夸奖，岳凡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他又开始念念叨叨：“我哥们儿还说我会翻车，哼，我能像他那么废？他给他老婆做蛋糕失败过，我可不会，你看这多成功！不行，我得给他拍个照片，我……”
话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塞了一勺奶油蛋糕。
“唔？唔唔唔？”
“聒噪。”黎乐端着小盘子去窗边，冬日正午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甜品和阳光，简直绝配。
岳凡擓了一大勺，摇着尾巴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两人静静吃，黎乐吃完了下意识把东西递给旁边的人：“我还要。”等他反应过来是岳凡时，对方已经乖乖的接了过去。
“……”这家伙。
盛了一盘新的蛋糕走过来，黎乐伸手去拿，可岳凡却躲了一下，神秘兮兮靠近他问道：“你想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黎乐只看了他一眼，立刻夺走了蛋糕。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岳凡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也是，那就不说了。”
今天的天很蓝，万里无云，偶尔有大雁飞过，似是睡过了头没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孤零零的朝着南方而去。
差不多到了时间，店员来敲门提醒他们。
岳凡回了几条未读消息，随后对黎乐道：“我们走吧，他们都到了。”
黎乐晒太阳正舒服，依依不舍离开软乎乎的沙发。
岳凡看出他的心思，于是揽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说道：“等以后我们在一块了，我给你买十个。”
“……又想找骂了？”黎乐没好气道。
“嗯呐，打是亲骂是爱啊。”岳凡迅速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黎乐紧随此话后的一脚。
他皱起眉头，嘴上虽然说的刻薄，但语气并不严厉：“怎么会有你这么耍无赖的人？我要是你爸早就一天揍你十八遍了。”
岳凡又眼巴巴地凑近他：“你当我老婆也能揍我十八遍，不行的话我把我妈抽我的藤条偷出来给你。”
黎乐被他气笑了：“你除了这个就不会说别的了是吧？烦人。”他抓起心爱的帽子气冲冲往外走。
“哎黎乐！”岳凡在后面喊他。
他已经摸到了门把手：“干什么？”他回头看去。
岳凡一手捏着那只巧克力海豹，一手学着它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肚皮，逗着他道：“你看，像不像？”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卫衣，蛋糕吃太多了还不停打着嗝，连拍肚皮都是一连串像拍西瓜一样清脆的声音。
“噗。”黎乐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烦人的家伙，如今看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见他终于笑了，岳凡咧着嘴巴也跟着高兴。
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他许的愿望是希望黎乐没有烦恼，永远开心。
“快点走啦，小心店主把你连人带蛋糕都一起丢出去。”他走回来和他一起收拾还剩四块的蛋糕，装进硬纸盒里，拿飘带在最上面系了一个蝴蝶结。
“我相信你会来捡我的，对不对嘛。”岳凡非要贴着他走，就连进电梯也不分开，握着他的手去按按钮。
黎乐故意不看他：“看我心情吧。”
岳凡也装没听见：“你说什么，一定会来，好耶，那我就乖乖等在原地，等老婆来接我回家咯。”
黎乐扬手要打他，却在他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期待。
“……”
这个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