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重重的巴掌声响彻整个书房。
路闻清跪在地板上,腰板却挺得笔直,口腔里满是血腥,唇角依然上扬。他天生就是微笑唇,做不来悲伤的表情。
“你知道错了吗!”路明万拿着戒尺在他身边打转,边走边指着他气到发抖。
路闻清用拇指擦去唇角的血,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了对面阴沉着脸的路老爷子。
“错?”他嗤笑一声:“可惜错的不是我,是你。”
一提起这事,路明万下意识回看着路老爷子,这些年随着路之恒长大并逐渐掌权,他和老爷子的关系也不再像最初那几年一样剑拔弩张。他很少再提那件事,哪怕老爷子明里暗里嘲讽他,他也忍下来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只为了能保住心爱之人的孩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路闻清竟然会这般心狠手辣,连对亲弟弟都要下死手!
他突然有些认不出这个儿子了,路闻清的狠厉,甚至让他都有些后背发凉。
路老爷子轻咳一声,路明万瞬间清醒过来。他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他不能再失去这一个!当年他被收了权,路明璘就上蹿下跳想得到公司,若是这次老爷子真失望了,将来他们都得遭殃。
他高高扬起戒尺,虽然心中不忍,但为了自己,为了保住路闻清,他必须狠心。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后背火辣辣的仿佛被火燎过一样,他数着每一次落尺的声音,咬紧后槽牙,硬是连一句求饶都没有。
衬衫上透着点点血痕,路明万打到四十九下时已经手抖到快拿不住戒尺了,路老爷子悠然喝着茶,似乎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五十……”
“好了。”路老爷子放下茶盏,碟与桌面清脆碰撞,声音不大,却能镇住所有忤逆他的人。
路明万丢下戒尺,喊着管家去拿药箱。
路闻清双手撑着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砸在地板上,很快汇成一小汪水滩。
他知道路明万在使苦肉计,如今的路家除了路之恒,没人比他更强,公司迟早是他的,老东西无非是想要一个态度。
路老爷子握着新做好的拐杖指向路闻清:“说说看,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路闻清早猜到他会这么问,于是直接回道:“路之恒得您一手调教,如今却沉溺在感情里难以自拔,我只是给了他一次选择,但现在您也看到了,他选了黎乐。是他先枉费了您多年的栽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掌管路家,掌管集团。”
路老爷子冷笑:“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私生子,终究上不了大雅之堂。”
“我确实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我永远都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弃家族于不顾。路之恒为了黎乐不惜剜掉腺体,更何况他对您已经有了很深的芥蒂,您真的放心把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他?”
这话说进路老爷子的心坎里了,他本就气恼路之恒多次为了黎乐和他唱反调,如今他更是自断前途,更让他失望。
见路老爷子沉默,路闻清明白自己成功了一半。他站起来,忍着后背撕裂的痛一步步走到路老爷子的脚边,只听“扑通”一声膝盖重重落地,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爷爷,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像您证明您没有选错人,我会比路之恒更能带着科医走的更好更远,保路家长盛不衰。”
他磕着头,静静等着路老爷子的指示。
他没有白等,他用尽心机的盘算也从没白费,良久,一只苍老的手扶起了他。
……
路之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后颈周围一片剧痛。夕阳西下,暖阳照在他的背上,他看向周围的建筑却觉得格外熟悉,他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伦敦的那个日落时分。
突然间,远处迎面走来了三个醉鬼,他们勾肩搭背,嘴里还说着无比下流的话。
路之恒不会忘记这三个人的脸,而他也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
他来不及思忖,便凭着记忆赶去了那个巷口,他要拦住黎乐,他不会让黎乐再次经历那种骚扰。
然而,他迟迟没有等来黎乐,直到那三个醉汉走远,黎乐也没有出现。
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手表,是今天,是这个时候,可他为什么没有看到黎乐?
他去了那家酒吧,却仍没看到黎乐,甚至酒吧老板称没见过有这样一个omega进来。
这绝不可能!
他又去了黎乐的学校,可他根本进不去。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但他连一点要避雨的心思都没有,他冒着大雨赶去了黎乐的公寓,却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唐至撑着伞慢步走来,身边的黎乐则紧紧攥着他的手臂,两人靠得很近,唐至将他圈在臂弯里,黎乐的身上则披着一件明显不是他尺码的衣服。
他们似乎在说什么,也或许是太冷了,白色的呼吸格外明显。
他们走到楼道口,唐至收了伞,转身帮黎乐去擦不小心滴落在发丝上的雨水。路之恒拔脚就要过去,可下一秒,他看见黎乐踮起脚尖,吻上了唐至。
天空炸起一声闷响,同时也落在了路之恒的心坎上。
他顿了脚步,隔着雨雾看着这对深情拥吻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唐至此刻还在伦敦,但他知道,有唐至在,黎乐就不会再遇到他了。
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胸口处传来一阵抽搐,他应该为黎乐高兴的。唐至对黎乐的爱不比他对黎乐的少,黎乐不会再受到那些伤害,他会过的很幸福。
这不就是他对黎乐的期盼吗,可当他真的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心痛到难以自拔。
他不甘心黎乐离开他转而投入别人的怀抱,这不是事实!
路之恒无声地望着雾蒙蒙的天空,他的脸上湿润,却分辨不出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错了,他从头至尾都做错了。
他的身体在渐渐趋于透明,他不属于这里,他该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好像落在了什么地方,耳边是机器“滴滴”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有几声不易察觉的鸟鸣。周围似乎有人走过,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喊出了“黎乐!”
可惜,这并不是心心念念的人。
男人很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他看向对面,随即路明珵闻声赶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他悬了三天的心终于落下来:“身上还痛吗,要不要喝水?”
见到是路明珵,路之恒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还行,不喝。”
路明珵当然没错过他那些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乐把你送到医院就跟他姐走了,这几天也没过来。”
这些都在路之恒预料之中,他这么恨自己,又怎么会来?
“小叔,我想见他,你可以帮我吗?”
路明珵有些为难:“你应该知道小乐对你有心结,恐怕他不愿意来啊。”
“他会的。”路之恒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断定道:“你只说我要和他离婚,他一定会来的。”
路明珵一惊,不可思议望着迫切的他:“离婚?”
在他印象里,路之恒对待黎乐一向固执又偏激,不然也不会屡次把人逼跑,连有了孩子都不敢回来。
他和路明万很像,无论爱与不爱,但只要烙上了他们的标记,哪怕是死也得榨尽最后的价值,甚至不得自由。就像唐瑛,她一直渴望离开路家,然而最后就连墓碑上的名字都得先刻上“路”。
路家从没有过离婚的先例,他更没想过第一个做的竟会是路之恒。
路之恒重复道:“嗯,离婚。”
他刚醒来还有些虚弱,路明珵和他提了一下这几天路闻清在公司大搞清算的事,路之恒没太大反应,只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才是刚开始呢,由着他闹,越大越好。”
路明珵不明所以,倒是跟他一起来的男人突然说了话:“需要我帮忙吗?”
路之恒看了他一眼:“不用,这水里脏,你们别掺和进来。”
他为公司兢兢业业三年,如今被踢到一边。也好,就当休息了。
大战一触即发,他得先安顿好黎乐。
-
当黎乐气势汹汹推门而入的时候,路之恒刚换好药。脖子后多了个窟窿,有时候觉得空空的很不适应。
颈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医生说要过三个月才能渐渐长好新肉。没了腺体,再也闻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素了,他觉得很不错,因为他只想闻黎乐的。
水蜜桃信息素很甜,可惜的是,也已经没了。
兜兜转转,他们俩竟都成了beta。
“路之恒你凭什么提离婚!”黎乐连声音都在抖,他把带来的协议直接甩在桌上:“是你先对不起我,要说也得我先说!”
他收到路明珵消息的时候简直要气到爆炸,路之恒有什么资格提?!
路之恒很平静:“我要不这么说,你会来见我吗?”他看着最上面大大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自嘲的笑了笑:“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黎乐把笔递给他:“你不是早该想到了吗?毕竟我们签过婚前协议,五年,到期后各走各的路,互不打扰,这是你说的。”
他不会忘记领证前路之恒冷漠的语气,每一句话都像冰锥一样戳着他的心,又冷又疼。可他还得扮着笑容,装成善解人意的模样,乖乖说着:“好,互不打扰。”
如今也算是一语成谶,他们提前结束了这段虚假的婚姻。
路之恒哑口无言,如今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看着最底下黎乐签好的名字,突然又有些不舍得了:“阿乐,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你还会不会跟我?”
他回想着那个梦,如果当年唐至没走,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他不会去拆散一对恩爱的情侣,哪怕涉及家族联姻,那样他就永远不会知道黎乐是那个人,那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白月光,在他年老回忆往昔时仍有无尽的怀念。
或者他会在唐至的婚礼上认出黎乐,他一定后悔为什么没能更早遇见他。他只能送上祝福,默默关注,看着看着黎乐和别人甜蜜恩爱,看着他有了别人的孩子。
总之,黎乐不遇到他,会过得很好。
他是那个唯一的变数,阻碍了黎乐的幸福。
黎乐只是默默看着他:“世上没有如果,我不做假设的事情。”
经历过这么多事,他只想好好珍惜当下,姐姐曾告诉他,人要向前看,回头就是输了。
路之恒动了动唇,压下来心底的起伏:“你说的对,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谈如果已经没有了意义。”
指腹摩挲着黎乐的名字,然后他在旁边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黎乐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正当他准备开口确定时,路之恒将一支小瓶子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黎乐接过来,他下意识闻了闻,放到鼻间才想起来自己早没了嗅觉。
路之恒解释道:“我要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但朗星还是需要alpha父亲的。”
“我每年体检都会取一些腺液存在医院备用,没想到如今真的管上用处了。我终究是朗星的亲生父亲,我的信息素最能帮助他度过应激反应的。你不用担心会用完,现存的这些足够朗星过完三岁生日,这上面有我的编号,如果你不想见我的话,可以直接找祁榛要,我和他说好了,他会帮你的。”
黎乐一怔,他没想到路之恒能把一切都算好了。
“为什么?”黎乐不解问道:“如果你是想补偿我曾经受过的伤害,那不需要。”
听他坚决的语气,路之恒心头浮上苦涩:“朗星毕竟是我的孩子,所以就让我为他做些事吧。有了信息素,你带孩子会轻松些,你也能继续去追求你的梦想,站在舞台上,把你的琴声传到世界各地。”
他的小白兔终于不需要他了,而这个结果是他一手促成的。
黎乐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John告诉我的,还有你藏在衣柜下的报纸,结婚三个月的一天你去上班,宁妈给你晒厚衣服的时候无意翻到了,我当时路过,也跟着看到了。‘冉冉升起的新星’,确实是很高的评价。”
是他束缚住了黎乐,现在就由他亲手剪短绳索吧。黎乐该是自由的,他不该被锁在自己身边。
可这些当他意识到时已经太晚了。
黎乐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