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袁佳柠倚着窗边看外面的夜色，今天没有月亮，沉的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低头打量着自己这一身为了这次订婚而特别定制的礼服，这是路闻清提出来的，与他身上的白西装是情侣款式。

她又能说什么，她在家里从来都没有话语权。

“咚咚。”有人敲门，她转身看去，路闻清缓缓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双平底单鞋。

她注视着路闻清逐步靠近，然后蹲了下来：“听妈说这是你第一次穿高跟鞋，我想你行会很不适应，所以特意给你准备了别的鞋子。”

他取出叠在胸前的一方帕子覆在袁佳柠的脚踝上：“扶好我的肩，这里。”他拍着右边的肩膀，仰头深深望着她。

袁佳柠犹豫了一下，最后微微点头：“谢谢。”

路闻清嘴角上扬，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再谈谢是不是太见外了？”

袁佳柠没说话。

很快换好了鞋子，尺寸正好，袁佳柠刚要离开，路闻清突然拦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路闻清指着她左脚脚跟：“破了，没感觉到痛吗？”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创可贴，卡通猫的图案与白色长裙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袁佳柠不是没察觉到磨破了脚，她只是不想管，就像从没人问过她是否想嫁一样。

不，还是有一个人的。

她刚要开口，路闻清先她一步道：“如果又是感谢，那就不用说了。”他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好似一副情深似海的热恋模样：“走吧，一会儿宴会就要开始了。”

袁佳柠被他拽着小跑了两步：“路闻清我想和你说……”

“你喊我什么？”

原本的温文尔雅几乎是瞬间消散，带着浓浓威慑的语气让袁佳柠心里一颤：“阿，阿清。”

这个大她十一岁的男人从来说一不二，他温和的面庞下一直藏着旁人无法想到的狠厉。他从不在自己面前伪装什么，仿佛将最真实的一面全部透露给她看，可他越是坦然，袁佳柠就越是害怕。

这只笑面虎看上去从不设防，可只有她知道，一切都是伪装，他已经将所有人的弱点把控在掌心之中，戏谑看着周围人争斗，等到两败俱伤，他便坐收渔翁之利。

而她要和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结婚，与他共度未来的几十年，她不敢再去想了，这已然成为了她这一年多来的噩梦。

听到她改了口，路闻清才再次挂起笑容，耐心询问着：“嗯，怎么了？要给我说什么？”

他的阴晴不定更让袁佳柠连骨子都发凉，她屡次张口，最后试探性的说道：“我去年和你提过我想去上学，你当时说等订完婚一切由我，这话……现在还做数吗？”

她说完后，整个休息室彻底安静了下来，路闻清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只能听到自己太紧张而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还有已经被捏出褶皱的白裙。

去年她考上了舞蹈学院，可父母不同意她去读，扣着录取通知书和她的身份证生生等到报道结束一个星期之后。当她从卧室走出来时，路闻清正在客厅与他们愉快交谈着，听着他们的笑声，她只觉得格外刺耳。

那天路闻清走后，父亲告诉她一句话，他说“从今天起，你的价值取决于袁家的发展，而袁家能走多远则需要更可靠的同盟。”

从那天起，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出去，可她势单力薄，又怎么能躲过层层监视？然而，当她几乎要屈服时，她遇到了一抹希望。她毫不犹豫抓住，但养育之恩深重，她还是想再给一次机会。

不多时，路闻清张了口：“真就这么想上学？”

袁佳柠点头：“我喜欢跳舞。”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如果她顺利上学，现在已经大二了。

可她的认真落在路闻清眼里却根本不值一提：“你知不知道路家不允许omega抛头露面的？”

她当然知道：“可我听说黎乐就可以……”

“他是他，你是你，黎乐当时有老爷子做靠山，家里谁不捧着他？”

“可爷爷现在也挺喜欢我的。”她尽力争取着。

路闻清嗤笑一声：“黎家的技术能让科医直接吞掉八成的市场，袁家可以吗？”

袁佳柠不可置信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路闻清直接冷下脸：“袁家早不是五六年前的袁家了，去年又赔了不少吧？不过如今搭上了路家也算是续了命，再多撑个几年不成问题。可只要我们撤走，这栋危楼立刻坍塌，你说，到底是谁更需要谁？”

袁佳柠完全听懂了：“所以你说的都是骗我的。”

她的语气藏不住开始发抖，那人说的没错，路闻清就是个疯子。

路闻清再次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用了力气，直到袁佳柠痛得忍不住惊叫才松开。

他为她擦去眼泪，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柠柠，嫁给我最重要的是要学乖，你很聪明，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跳舞，过段时间家里装修，我会给你留出单独的舞房，你可以在家跳，但出去上学……”

他顿了顿：“绝无可能。”

这一次，袁佳柠没回他，她完全沉默了，心也跟着遍布厚厚一层寒霜。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真的相信这个善变的男人的鬼话。

她按了按一直随身携带从没下过的斜挎包，心里暗暗下定了主意。

-

这一次订婚宴意义重大，许多人围着路老爷子身边不住的夸他教育有方，夸路闻清人中龙凤……看着这些趋炎附势的人，路之恒不屑地冷哼一声。

当初这些人也是这样恭维他，连句式都没变过。如今四年过去，他们果真一点长进都没有，只会巴结别人才能得一点好，长不久的。

祁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从后面直接扒着路之恒的肩膀，轻轻“叮”地一声随意与他碰着杯，然后一饮而尽。

“滚蛋。”路之恒微微掩鼻，不悦地盯着他，眼神满满都是嫌弃。

祁榛不以为然：“听说你要输了，想好以后躲去哪儿吗？”

“谁告诉你的？”

“还用别人告诉？这不都传遍了，连肖砚都来问我是不是真的。”

路之恒抿着酒：“你怎么说？”

“我当然是相信兄弟了，我告诉他……嗝。”话还没说完，他打着饱嗝，摆着手驱赶周围的酒味：“不是，你家怎么在转啊？我这是在地上还是……”

路之恒立刻接住醉过去的他，喊着人将他拖去二楼卧室。小时候他们三个总凑一起玩，说是他的卧室，实际上那会儿他们仨午睡都挤在一张床上，直到后来长大了开始上学了，也就渐渐不来了。

祁榛近日都是醉醺醺的，整日泡在夜店里，他和肖砚去接人，一推门五六个妖娆多姿的极品omega衣衫半解的倚着唯一的alpha，还有穿兔男郎的诱o一脸潮红，问他们是不是也一起来玩的。

路之恒皱眉躲过扑来的omega，肖砚更是把人一个接一个丢出去，拿着满满一桶冰水直接浇祁榛头上，怒骂他要是想进局子他现在就拷上人带走！

路之恒最近很忙并不清楚他的事，只是听肖砚说他被一个omega给甩了，他懒得再多问，他没功夫去关心别人的感情问题。

他给肖砚发去消息，让他等会儿下班过来把祁榛带走。肖砚回的很快，问他怎么不送？

【有事。】他回道。

很快他收到肖砚发来的表情包，一根笔直的中指，旁边写着一个f开头的英文单词。

他刚关上屏幕，台上路老爷子轻咳一声，开始拿过麦克风讲话。都是一些感谢宾客的客套话，主要是介绍他现在的大孙子，也是科医集团的副总，同时还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

路闻清昂首挺胸等着接下来他上台，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得到了老东西的认可，这意味着他终于能把路之恒踩在脚下，他将会是科医集团即将上任的新总裁，也是未来掌权路家的唯一继承人。

路之恒曾得到的，现在他也要一一拥有。

他与周围人群的视线打着招呼，突然他身形一顿，看到了一个矮胖男人，带着金丝眼镜鬼鬼祟祟挤在人群里，当视线交错时，他又按住鸭舌帽把头往下低了又低，慢慢挪到他身边。

“路总。”来人压低声音，粗厚的声音让路闻清瞬间清醒。

“你怎么来了？”路闻清直觉这很不对劲，他下意识朝路之恒的方向看去，可对方只是在听老爷子讲话，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黄壬也很惊讶：“不是您让我来的吗？”

当年他的公司倒闭，一夜之间他负债累累。走投无路之下他本打算一死了之，结果被路闻清救了下来，不仅替他还了大半的欠债，甚至送他父母妻女去了国外，他心中感激，自此跟着路闻清忠心耿耿。

路闻清立刻警觉：“我什么时候让你……”

话还没说完，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响起，众人纷纷朝他看来，黄壬迅速往人群里一闪，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

箭在弦上，纵使路闻清察觉到不对劲，但依旧得硬着头皮上台。

他先是感谢着路老爷子的栽培，其次表达了对袁家夫妇的信任，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袁夫人更是抹着眼泪，她已经把路闻清看成是自家人，尤其是当众的一声“妈”，更让她心都软了。

路明万在听到这声称呼时脸色微变，他紧抿着唇连拳头都默默攥起来。

路之恒就在他旁边，将他全部的情绪尽收眼底，仍不忘挖苦道：“他还多了一个爸呢，你说是吗，爸？”

路明万瞪他一眼，虽然清楚这改口是必然的，可当他真听到心爱之人留下的孩子喊别人“爸妈”，他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路闻清又说了几句这部分就该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请袁佳柠上台，他们当众宣布两家联姻这场订婚宴的主要任务就差不多结束了。他寻着袁佳柠，然而看了一圈始终没发现她的身影。

人呢？

他只能拖着时间给手下人眼神示意去找，心底的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他说不清来由，但他知道要是找不到袁佳柠，这场订婚就会成为一个空壳，第二天他也会成为整个北临市或者整个商界的笑料。

他费尽心机才爬到这个地位，绝不能轻易毁掉！

台下一些精明的人很快发现情况不太对，几个人私下悄悄议论，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现场变得吵闹，让路老爷子都不禁拍着轮椅扶手呵斥着带头的人。

形势逐渐脱离掌控，路闻清更不敢大意，他立刻放下麦克风准备下去找人，然而他还没下台，突然迎面进来一群公检人员，并直接堵住了路闻清的去路。

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份文件，迈着矫健的步子走过来，一脸严肃道：“据有关人员举报，路闻清涉嫌非法盈利，现已立案调查，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周围哗然。

路老爷子直接愣在原地，而路明万的脸色也是极差。

路闻清更是愕然，他盯着上面自己的名字，短短几秒大脑在飞速运转，一个灵光闪现，他立刻扭头恶狠狠的目光盯住此刻悠然自得抱着臂正在看他们的路之恒。

原来是这样，好一出精彩的棋局啊。

“你们有证据吗？空口无凭就冤枉一个好人，你们就是这样公正执法的吗？”

他并不认为路之恒能掌握自己的秘密，所有知情的人都下了封口费，并且身上都有把柄或者亲人家庭被他拿捏着，他们绝不可能出卖他。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就在路闻清大摇大摆走出去时，袁佳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台上，她大声道：“我有证据。”

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猫耳朵u盘，高高举过头顶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袁家夫妇大为震惊，袁父更是怒不可遏斥她“不许胡闹，快过来！”

袁佳柠却没动，她淡淡望着自己的父母，然后是冲她微笑着的路之恒。她看到对方给自己轻轻点头，顿时觉得无比安心。

她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对上此刻眼神能杀人的路闻清。

她稳住心神，再一次拿起麦克风，一字一句对着在场全部人说道：“我袁佳柠实名举报，科医集团副总裁路闻清涉嫌非法走-私药品，获利近十亿，证据全部在这里。如有造假，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路之恒说的没错，她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