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序坐在那儿烫着碗筷，就看见宋之意板着个脸搁那儿使劲打字，
他看了片刻，主动询问，“是心情不好吗？”
宋之意闻言冷哼了一声，瞟了他一眼，
“不是，遇见了个神经病，正好我手抽筋，它自己想打字。”
陆序仿佛听不出来他在内涵谁，“需要我给你按摩吗？我稍微会一点推拿。”
宋之意直接扔了手机，准备言语羞辱他，“哟，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一手，那这样吧，改天我给你钱，你给我全身按摩一下？我看看你和那些专业人员谁的手艺更好？”
陆序对上他的视线，“不用，你的话不用给钱。”
宋之意嗤笑一声：“切。”
“那我还真是谢谢您了。”
陆序抬眼望着他：“伤怎么样了？”
他话题转得太快，宋之意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那天的伤口，一想起那天的事，他就有点不自在，
“还行。”
陆序看着他：“我一会儿看看。”
宋之意喝啤酒的手一顿，抬眼望过去：“你有病？”
陆序只是喝喝茶水不说话。
宋之意翻了个大白眼，吃了几口菜之后，忽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欸，那个，你和那小女孩很熟？”
陆序点点头。
啧，宋之意看着眼前这人，真是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屁话一箩筐。
想到这他踹了陆序一脚，“说啊。”
陆序：“说什么？”
四目相对，片刻，
宋之意直接说：“陆序，你不像是会哄小孩子的人。而安安很信任你。”
陆序点点头，“以前无意间看见她被人欺负，帮了她一把，后面又老在小巷子里遇见，就顺手给她带了点小零食，一来二去，就熟了。”
宋之意挑了下眉，“那她家怎么回事儿，欠这么多钱？”
陆序淡淡答：“赌债。”
“啊？你说那个阿姨赌博？”
陆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是阿姨，安安的爸爸？”
陆序这才开口，“他爸爸赌博欠了六七十万，现在还了一部分，还剩那么多。”
“那他爸爸人呢？出门打工去了？”
陆序看着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几秒钟之后还是开口：“跳楼了，没救回来。”
宋之意听的眉毛越皱越紧，“怂逼一个。”
陆序看着他，“他一死，那些讨债的就来骚扰安安妈妈，开始指望着还钱，后面发现那套房子还是在安安妈妈名下，就开始骚扰她生意，那些地方又没监控，而且他们基本上不会那么嚣张，都是换不同的人假装推到或者直接骑车路过掀翻。好几次了，警察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宋之意开口：“赌博欠的债怎么能有法律效益呢？这拿去打官司也是有理的啊。”
陆序答：“欠条上写的是借给他装修的钱。安安爸爸会点手艺，能独立带人装修，那种基本上是他承接业务，他来找小工干活，他先垫钱，等工程款结了之后才有钱。”
“包工头？”
“没那么厉害，只能接一点小生意。”
宋之意反应过来了，“所以安安爸爸是以‘装修本金’的名义写的欠条？”
“对，而且欠条上写的给哪些哪些小工发工资了，我看了眼，那些所谓的小工都是那老大的手下。”
陆序接着说：“他们赌场玩的很大，而且很隐秘，经常换地方，警方也没有真的抓到过他们，安安他爸每次去赌场都是一个人悄悄地，没人知道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宋之意听到后立马跟着说：“那就是说安安妈妈不知情债务情况？”
“欠的时候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是后面他被债主逼得没办法了就主动说了。当时还哭着说什么以后会改。”说到这陆序嗤笑一声，语气极为不屑，“装模做样。”
宋之意很少见陆序这么明显的情绪外露，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时陆序已经变回了平常那副寡淡的脸，不过在对上宋之意的眼神时，陆序明显一愣，接着神情迅速发生变化，只见他眉眼弯了弯，嘴角扬起来，微微歪头，身子前倾过来回视对方，
“你在看什么？”，他轻轻开口。
宋之意也学着他的样子，身子前倾，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在看你身上趴了个谁，本事挺大啊，连陆序都挤下去了。”
陆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宋之意坐回去，端起啤酒喝。
他又看见陆序眼尾双眼皮褶皱上面的小痣了。
小小的、黑黑的。
一点儿也没变。
点的菜很快上来了，有烧烤，也有海鲜。
宋之意早就饿的肚皮贴背了，这会儿菜端上来就没再聊天，只顾着闷头吃饭。
吃着吃着不对劲，吃了半天，这碗里的虾怎么只增不减啊！！？
宋之意惊恐地抬头看向旁边，陆序早已不坐在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右手边，
给他……
给他扒虾壳？
陆序！给他扒虾壳！
他立马看向那盘菜，看见开了背的大虾松了一口气，
宋之意想开口说话，但嘴里还有食物，就急着吞下嘴里那口饭，要不怎么说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得淡定呢，
看吧，这一急就急出事儿了，
宋之意被呛到，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陆序还好心的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另只手拍拍他的背，宋之意一边挥手一边躲开，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了，
“砰”的一声，宋之意将手中的杯子摔在桌子上，然后抬起头满脸怀疑地审视陆序……
从陆序的视角看过去，就是宋之意顶着张爆红的脸，泪眼蒙蒙地看着他，
陆序喉结滚动一下，“怎么了？”
宋之意炸毛，“你还问我怎么了？我倒想问你，你怎么了？你刚刚是在干什么？啊？我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陆序无比坦然：“剥虾壳啊。”
宋之意气急：“不是，你剥虾壳就剥虾壳，剥完你搁我碗里放什么啊？你……你不觉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了指那堆虾壳，又指了指自己的碗，看了看陆序又指了指自己，
“你……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你，为什么要给我剥虾壳？”
陆序看着他手忙脚乱的一阵比划，缓缓张口，“想剥啊。”
宋之意一下子被噎住，他现在感觉脑子有点疼，陆序是这么……额……乐于助人的人？
思考了一下，他得出结论，“你在放屁。”
陆序听见这话笑了笑，反问宋之意，
“那不然呢？你觉得是为什么？”
宋之意说不出来，他总不能说感觉陆序在哄小女孩吧，只能再次强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陆序没什么所谓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仿佛不在意般张口说道，
“我是在讨好你啊，你看不出来吗？”
宋之意刚落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你讨好我干什么？”心里不由得开始思考是不是陆序在外面惹事了需要他帮忙？等等……陆序对安安爸爸的事情这么了解，还赌场的位置多变都知道……莫不是……陆序也欠了赌债？
……
有的人表面上稳如老狗，实际上已经在思考自己到底借不借钱，借多少了。
陆序看着他，“想和你做真的好朋友，不行吗？”
宋之意的头脑风暴戛然而止，听着这句话，面前陆序的脸好像变成了青葱少年时期，脸上也不再是笑意盈盈的，反而是紧绷僵硬的、
然后他听见那少年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饭店里其他人的吆喝吵闹声仍在继续，服务员依然来回快走，只有他们这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须臾，宋之意垂下眼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回去，自己拿起一只虾开始剥，然后转过去看着陆序笑了笑，
“我不需要那么多朋友，您，陆神，我高攀不上。”
他下意识喊了陆序高中时候的外号，自己也一愣，而陆序也愣了几秒，他感觉上次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陆序也如常般夹菜，紧接着回答：“那我再努力努力。”
宋之意闻言嘲讽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后面两个人之前的氛围就有点低迷，吃到最后宋之意都感觉一阵烦躁，
“这味道一般，价不对味，下次再也不来了。”吃完饭宋之意板着脸出去的时候丢了这么一句。
陆序跟着他，像是找补般回答：“我朋友家开了个小饭店，做海鲜很好吃，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
宋之意脚步一顿，然后又接着走，结果走了没几步又倏地转身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序，
“你还有个朋友？我还以为你没有朋友呢。”说完转身就走了。
陆序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跟上去，
“我载你回家。”
“不用了，我吃撑了得消食。”
“那我陪你。”
“不需要，骑你的车去。”
“那我载你。”
“我喝酒了，不宜坐车。”说完就加快脚步走了。
陆序看了眼车，转身也跟着宋之意后面慢慢走着。
宋之意一边走一边思考陆序说的话，不知道是那会儿无意识喝的两瓶啤酒起作用了还是今天状态不佳，他感觉这会儿酒劲儿慢慢上来了。
头有点晕。
走到“人”字桥时，他直接坐在桥两边的长椅上眯着眼准备养会儿神，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人在旁边落座，他没睁眼，
因为他又闻见了淡淡的柑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