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安沉默,但她还是起身开了门。
傅砚低头仔细打量陆以安的脸,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有一些无精打采。
陆以安问:“你怎么来了?”
傅砚若无其事地说:“今天你第一天去傅氏上班,想来问问你还适应吗。”
陆以安觉得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她还是回答道:“谢谢,大家都对我挺好的,我也很适应。”
“那就好。”傅砚干巴巴地说。
然后没有话了。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傅砚站在门框外,陆以安抬眼看他,眼里无声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傅砚一瞬就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默了默,他说:“陆以安,你有什么在职业上的期待,或者有什么希望傅氏能帮你发展的职业能力,都可以和我说。”
“好。”陆以安平静地说,她应得很快,却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傅砚还是没有离开,他看着陆以安,两人在无声中对视。
许久后,他说:“陆以安,当时你说想去傅氏工作,我拒绝你并不是希望把你关在屋子里做一个家庭主妇,仅仅是因为傅氏一直是老爷子的一言堂,他不赞成你工作,我当时不觉得你能在其下获得你期望的成长。当然,我承认也有我的原因,我当时和他置气,不想与傅氏牵扯干系,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和傅氏有牵扯,对此我向你道歉。”
陆以安安静地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复杂翻涌。
“当时我们都在气头上,我没有向你解释清楚。”傅砚说,“无论如何我都对此负有责任。”
*
今天下班傅砚替陆以安归还手表,Melody本意也没想他还,但傅砚看出手表的价值不菲,还是特意把表带了过去,Melody收下时状似无意地向他询问了陆以安,傅砚很敏锐地多看了她几眼,Melody作为设计师,大多数客人于她来说如过江之鲫,鲜少特意关注。
傅砚问:“她进傅氏上班了,你有什么话要托我带给她吗?”
Melody干笑了两声:“以前就听说你结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
“你要是好奇,下次我再带她来。”
“那就多谢傅总照顾我生意了。”Melody虽然这样说,但脸上看起来全没有乙方的自觉。
傅砚突然说:“我记得这个表是前年蒋家慈善晚宴的压轴。”
Melody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表,毫不在意地点头:“傅总记性不错。”
“当年被拍下了千万的高价,想不记住都难。”
Melody笑嘻嘻晃了晃手里的表:“反正不是花我的钱,不如我把它送给傅总,作为交易让陆以安来陪我聊天?”
傅砚斜眼看她:“你惦记她做什么?”
“因为我无聊啊。”她怪模怪样地叫苦,揪着傅砚衣袖的一角惨兮兮道,“江城的这圈子人除了你还有谁理我。”
傅砚扯开衣袖,隐晦地侧开身,退开一步,拍了拍袖子:“无聊吗?我看你每天倒是挺开心。”
Melody眨眼看他:“要不让陆以安陪我,我可能会更开心。”
傅砚看着她,不说话。
Melody咳了咳,提醒道:“她看起来心情可能不太好,我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传言。”
“所以……”她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上什么班啊,把她叫来陪我一起聊天!”
“什么传言?”傅砚皱眉。
Melody奇怪道:“你竟然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
Melody被他呛了一口,夸张道:“她怎么说都是你妻子,外面不少传言说她精神状态不佳,还说你们要离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傅砚神色严肃,“都是怎么说的?”
Melody耸耸肩:“我忘了,就是说她抑郁了,说你们经常吵架要离婚,你别拷问我了,你都知道江城的什么贵妇小姐圈面上都离我远远的,我哪儿会知道这些八卦。”
“你现在又是怎么知道的?”傅砚面无表情。
Melody咋咋呼呼:“喂,傅砚,我好心告诉你,你什么态度啊!”
“我知道了。”傅砚没再看她,望向狭小的巷子,“多谢。”
说完就走了。
留下Melody指着他说不出话。
*
从下午的记忆里走出,傅砚重新看向陆以安,等待陆以安的回复。
陆以安的心情很复杂,她替原主感到愤慨,又替她难过。
她不知道傅砚为什么突然来别墅说了这番话,但陆以安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替原主对傅砚的道歉作答复,避而不谈地问:“傅砚,你是想等傅家老爷子彻底放手傅氏后再离婚吗?”
傅砚愣了愣,点头。
陆以安说:“好,我等你。”
她没有多问,或许傅砚是因为突然冒出的傅立和傅深打算争傅氏,或许傅砚从来没有放弃傅氏的想法,只是和傅老爷子赌气……但她自从发觉自己的面前压下了一个死去的、沉重的灵魂,她无比疲惫,对其他的事更加无力关心,她只想静静地等到那个结局。
傅砚见她没有再说话,打了一肚子的腹稿终究没有说完,他说:“你好好休息。”
陆以安都说到了这份上,应该是除了离婚别无他想,傅砚忽然觉得自己的道歉十分无力,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对面甚至不置可否,他不知道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可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可能放她离开才是对她的最好答复。
说完他就要走,陆以安叫住他:“傅砚。”
傅砚转身。
陆以安说:“安娜姐的意思是你大概在培养我?”
她不确定地说:“无论如何,对此我非常感谢,但是我想说,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想法也大有不同,我不想在公司里学习什么东西,现在我对这些东西其实没有任何兴趣了。”
傅砚看了她许久,最后点头,轻轻说:“好。”
傅砚下了别墅的楼梯,刘妈立刻收回趴在楼梯扶手上的脑袋,装模作样地扫地。
脚步在刘妈身侧一顿,傅砚停下,看向手里忙个不停不知在忙什么的刘妈,声音冷冷:“在江水云畔,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什么该往外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这儿不缺一个管家阿姨。”
刘妈停下动作,低着头嗫嗫嚅地应下。
傅砚雷厉风行地又离开了,门被关上的一瞬,刘妈抬头看向楼上亮着灯的房间,房间门关得很紧,完全不知道里面的人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陆以安站在窗前,看着属于傅砚的黑色轿车离开,她重重躺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陆以安的生物钟准时多了,至少在闹铃响的前半分钟她就睁开眼。
昨日的疲惫让她入睡得很早,睡得也很沉,今天早上的精神好少不少。
匆匆收拾了下就坐着司机开的车去公司。
傅砚没有像昨天一样来别墅,只是很早就吩咐了司机说以后接送陆以安上下班。
不过想来也应该这样,昨夜两人的谈话模模糊糊,该说的不该说的,双方内心都心如明镜,再摆什么假模假样的表面夫妻两人都尴尬。
陆以安上班穿得很休闲,不是昨天的西装小外套,踩着昨天商场里刚买的白色运动鞋,不是让她走路都别扭的高跟鞋。
刚打了卡,她一抬头就碰上安娜。
安娜乍一见她,愣了一下,很快笑着和她说:“现在是月初,昨天的月度例会因为一些原因移到了今天,公司的高层都会参加,以你的身份应该一会儿也要参加,要先随我先做一下了解吗?”
陆以安很快点头。
虽然很多额外的活她是不想多干,但她觉得自己到底是拿了工资,一些本分的事情还是需要了解。
她跟上了安娜,安娜让她回工位放了包,就带她拐去了会议室。
陆以安路过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里头看了一眼。
傅砚办公室的门关得很紧,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
到了会议室,安娜从助理手里接过一沓资料,放在桌上对陆以安说:“这些是一会儿会议要讨论的主要内容。”
陆以安看向资料,又看了眼安娜。
安娜笑着看她。
陆以安得到肯定,伸手拿起资料的前几页,草草浏览。
除了各部门的月度汇报,还有一切重要决策的讨论。
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进了会议室。
陆以安抬头,第一个看见的是顾言。
顾言冲她打了个招呼,陆以安放下手里的资料,安娜的助理递了一份整理好的会议资料给顾言,顾言接过,道了一声谢。
安娜也递了一份完整的会议资料给陆以安,助理此刻已经排好桌面上的名牌,陆以安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安安静静地翻着手里资料。
傅砚进会议室时,会议室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傅砚的座位在靠近正中间的位置,他刚坐下,会议室就安静了,傅家老爷子进来了。
有董事匆匆站起和傅景国寒暄,傅砚只看了一眼来人,又事不关己地继续看资料。
傅景国扫了在场的人,没有对傅砚有任何异议的表态,笑呵呵地在正中间坐下宣布会议开始。
先是各个部门汇报月度工作情况,这些内容除去敏感数据,大部分在手里的资料里有所体现。傅景国照例提出一些问题和建议。
陆以安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高层会议,觉得很新奇,听得就认真了些。
傅砚在会议的间隙抬头,时不时若无其事地看向陆以安的方向。
很快就是顾言作为战略投资部的部门负责人发言,除却关于集团目前在投的各项投资的数据分析,还有集团的境外投资安排。
陆以安直直盯着站在屏幕前发言的顾言,觉得他和那天在档案室里教她资料归档和复印材料的人很不一样,专业、大方、自信,不自觉地瞥向傅砚,她觉得让顾言这样的人教她做基础的事,不免有些屈才了。
说到最后,顾言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刻意的犹疑:“最后,最近有传言说投资部有意进军AI,已经有不少媒体和投资机构向我试探,我不知道这是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至少我从没有收到董事会关于AI的可行性研究会的口风。今天在各位董事高管面前提出这件事是希望能联动公司公关等相关部门,一起做个正式的澄清和回应,这个传言越来越离谱,我担心会对公司的股价产生不良影响。好了,我的报告就到这里。”
傅景国还没说话,不少人看向傅砚。
傅砚回傅氏这件事算是人尽皆知,并且大家都知道的是傅砚自己回国后创办的公司就是AI领域,这样的传言不免让人对他有所怀疑,怀疑傅砚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搞出什么动静来。
傅景国知道大家的目光投向,翻着手里的资料很是淡定:“既然这样,回头我让公关部的负责人和顾总对接。”
意思是公司目前没有这方面的安排,但没有对公司将来是否有这项计划做讨论。
地产板块这次是由傅立做汇报。
地产一直是傅氏集团所有业务中比重较大的一部分,也是乘着时代的东风,让傅氏迅速发展壮大的一块重要营收。但近些年由于各方面原因,地产行业疲软,傅氏在这方面的营收比重连年下滑,好在有其他的布局作为支撑,各种意义上反哺了逐渐羸弱的地产板块。
先前其他部门的汇报都画出了很好看的数据图表,但到了人尽皆知的地产这儿,再多美化也无法重振旗鼓所有人心里的信任值,所以傅立的PPT里悲观的数据走势符合在场所有人的预期。
利润空间降低、回款困难、同行暴雷导致坏账增多……傅立沉重地说明了傅氏地产部目前的困境。
傅景国问:“你有什么看法?”
“傅氏应当壮士断腕,逐渐剥离地产业务。”傅立斩钉截铁地说。
傅景国沉思。
傅砚往身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转笔。
陆以安一言难尽地用余光瞟傅砚,她觉得傅砚平时还算正常,在双云好歹也是一个一言九鼎的总裁,为什么一到傅景国面前就突然变得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这个时候要卖出不容易。”傅景国说,“市场对地产已经信心不足,傅氏作为国内顶尖企业,一旦作出抛售行为,市场就会惶恐,届时一方面抛出价格不如预期,另一方面为了稳财政,各地政府也未必会任由我们抛售。”
说完他抬头看向在场众人:“各位董事有什么看法?”
实际上他转了一圈后,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傅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