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梦脑袋发懵,胸腹部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四肢僵硬无比,她下意识想用手肘支撑着起身。
被章苁蓉按住:“别动,你昏睡了整整两天,得先让医生看看再说。”
“我外婆呢?”齐梦第一时间问。
昏迷这么长的时间,外婆不知道急成什么样。
“守了你一晚,刚被劝回去。”章苁蓉回。
“人抓到了吗?”齐梦想到那位的凶险,现在还忍不住浑身寒颤。
“自尽了。”章苁蓉叹息,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死了,想想都可惜。
齐梦惊诧:“自尽?!”
“将就捅你的那把匕首,一刀扎进胸口,当场死亡。”章苁蓉知道齐梦想问什么直接回。就差那么一点,凶手本来都被按住了,但他是个练家子,生生挣脱了。
举刀第一件事不是捅别人,而是冲着自己去了。
“能确定他是伍岐案的凶手吗?”
“死无对证。”章苁蓉眸色微暗,“唯一的线索是他的枪支来源。我已经让魏琪去核查他的身份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么说黎簌案的凶手也没办法确认是不是他了?”
章苁蓉点点头。
线索没查到,真相反而越发扑朔迷离。
“他的作案手法和黎簌案、彭素梅案在风格上可谓大相径庭,说实话很难把他和这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章苁蓉思忖片刻道。
无声的沉默蔓延,齐梦整个人毫无血色,黝黑的瞳孔静默盯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你说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头?还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如今我们和他们的对峙几乎已经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照理说他们应当蛰伏。”
章苁蓉打趣:“或许他们不怕死,热爱挑战?”
“又或许他们再次上演了一招借刀杀人。援兵赶到,正常人都应该想着撤退,而他半点没有撤退的打算,这个凶犯分明是来送死的。”齐梦眼中的光明明灭灭。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像鲍明义一样,拖人下水?”章苁蓉皱了眉。
齐梦没说话,但甫一对视,章苁蓉只觉得汗毛耸立:“他们想拖谁下水?”
“现在我们查的是谁?”
“苗伟山。”章苁蓉缓缓吐出名字。
齐梦哑声:“等确认凶犯身份,或许就有答案了。”
***
暗室中昏黄灯光在各式家具上投落歪歪扭扭的影子。
壁龛中的佛像被搽得铮亮。
男人袭黑色钟山装,双手并拢恭敬插入一柱香,俯身拜完,才悠悠起身。
也终于有时间斜睨沙发上横躺的男人,梁昌武手脚皆被拇指粗细的绳索捆住,嘴也被堵上了,只能哼唧两声。
“还跑吗?”男人坐过来,扯掉梁昌武嘴里的人毛巾。
梁昌武呸掉口腔里的软毛:“你放开我!”
“放你去送死吗?”男人语调没有半分起伏,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情。
“我死也不……”梁昌武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
周林便推开门走了进来,男人顺手将毛巾塞了回去。
“怎么样?人搞定了吗?”男人坐到沙发另一侧,煮水泡茶。
“重伤。”周林脚步匆匆,面色凝重。
“那就是没死。”男人不急不急地拿起水壶,“老杨呢?”
“自杀了。”周林语气低沉下去。
虽然他和杨利文互相瞧不上,每次见面就没好好说过话,但毕竟相识多年,听见他的死讯还是不好受。
男人掺水的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正常,待水灌注到三分之二处,盖上壶盖揿下开关道:“也算死得其所,全了他的愿,就是可惜没把变数一块儿带下去。”
香烛噼啪一响,拦腰烧断了。
不大的空间里除了梁昌武的哼唧声静得出奇。
水沸声打破了沉默,男人盯着咕噜冒泡的水没动:“船安排好了吗?”
周林哑着嗓子开口:“安排好了,一个星期后就出发。”
“嗯。”男人似乎有些疲惫,身体后仰靠住椅背,“和你家人好好告个别。”
周林无声退了出去。
齐梦被刺破了肝脏,还受了枪伤,无法参与后续行动。
案情只能通过同事获知。
为防遗漏,徐良才体贴带上了笔记本,想看什么卷宗都可以直接点开。
技侦已经查到凶徒身份。
杨利文,男,38岁,从业履历很丰富,还曾是某知名高校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的高材生,不知怎么的竟沦落为一个悍匪。
他的居住地证据材料更充足,就像故意敞开等着他们去查一样。
各种枪支弹药塞满了小半个抽屉,工作间还储存着没有组装完成的零件。
“已经核实,枪支零件来源于苗伟山。”章苁蓉的声音从话筒另一边传来。
对这个答案齐梦并不意外,凶犯当日使用的都是专业设备,众多嫌疑人中唯有苗伟山有条件有渠道提供。
但黎簌和彭素梅没有一个是死于枪伤,提供枪支并不能说明苗伟山就是黎簌案和彭素梅案的背后真凶。
难道这两个案子要永远石沉大海了吗?
齐梦心情沉重。
“杨利文和苗伟山的背景调查上有没有交叉点?”齐梦想继续寻找线索。
“这俩有仇,算吗?”徐良才挠了挠后脑勺,当时结果出来时所有人都很诧异。
“杨利文的父亲就是苗伟山抓住的。”
“什么罪名?”
“抢劫后故意杀人,他父亲九几年的时候为了筹措下海资金,在闽南地区抢了一户富商,为避免追踪,把富商一家全杀光了。”这件事魏琪还在查,暂时没入卷,徐良才只能一边回忆一边说,语速慢了下来,“苗伟山在人口普查时,偶然发现他父亲行踪诡异,将人按下了,这个案子才破获。”
“案发时杨利文刚考入国企,然后受不了指指点点就辞职了。”
说到这里,脉络已渐渐清晰。
“所以杨利文完全可能是和姜茶出于同样的动机,嫁祸苗伟山。”
徐良才还没有回答,齐梦已经自行推翻猜测:“也不一定。毕竟枪支确确实实是苗伟山给的,杨利文有可能是苗伟山刻意推出来诱导警方的。”
“苗伟山呢?抓了吗?”齐梦问。
徐良才点点头:“看上去很配合。”
“交代了多少?”
“老油条,滑不溜手,只说了给枪的事儿。”
“舟何集团案呢?他敢说他没参与?”齐梦冷笑,谁受益谁嫌疑,那个案子升的最快的就是他和钱来。
“一个字都没吐,老大最近急得团团转。”
“你们有没有想过去问钱来?”齐梦蓦地开口,钱来敢上诉,估计最大的底气就来自手里属于苗伟山的把柄。
苗伟山都入狱了,把柄自然就没用了,还不如用来换取立功的机会。
“你和老大想一块儿去了!”徐良才换了换手机,微信聊天界面正亮着,“他们正在赶去的路上。”
药柜推近的声音传来,护士套着白大褂,利落撕开药包装,没好气撇了眼徐良才:“差不多得了!你还想不想让她好了?”
“这就走。”徐良才十分识相地起身收拾东西。
***
另一头,章苁蓉、何亮两人隔着铁栅栏厚重玻璃板和钱来遥遥相对。
“苗伟山已被批捕,你最后的指望也没了,你还想把手里的东西留着吗?”章苁蓉开门见山。
“不可能!”
章苁蓉慢悠悠从卷宗中翻出逮捕令,红艳艳的鲜章刺痛钱来双眼。
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是他干的!绝对是他!”钱来几欲癫狂,审讯凳带着脚铐手链被他摇得啪啪直响,“我和老苗都被他耍了!这个混蛋!”
章苁蓉顿时直起腰,眼瞳不露痕迹的紧缩:“是谁?”
“耿齐!”钱来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和老苗纯粹是被鹰啄了眼 ,千挑万选,却培养出狼心狗肺的东西!”
“既然是你培养出的,他为什么会对付你?”
“还能为什么?他记恨我19年逼他交出路建集团董事长的位置。”狱警武力镇压,钱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安静下来。
“那他对付你一个人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去对付苗伟山?”
“因为当年的事还有苗伟山的一份啊。”钱来狞笑着,“如果不是苗伟山的好儿子,耿齐没那么容易下台。”
“苗伟山可有两个儿子,你指的是梁昌武还是苗晓文。”
“当然是小的那个。”钱来双手交握着,鼻梁上没架眼镜,眼神空茫,“说到底,当年还是耿齐先惹我的。”
“广投公司的股资是导火索吧?”章苁蓉放缓语调,循循善诱。
“你们知道的还挺多。”钱来冷笑,“那只是其中一件事罢了,他做的事情多了。那几年几乎把路建集团变做了他的所有物。”
“你从广投公司套了那么多钱送到路建集团,还是没摆脱他的影响?可见别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你们知道什么?!”他生平最恨别人瞧不起自己,钱来被戳中痛点,脊柱弓起,爪牙却已卸掉,掉了牙的老野兽,剩下的也只有脏兮兮的毛,想撑气势也徒劳,“如果没有我用舟何集团的底子喂养,路建集团怎么可能有今日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