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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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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面流通出的赤盐只占小部分,自城北遣人着重挖了一番,竟摸出一条输送往定远州郡盐道。

定远距定崖只半宿的水路,那里盐价硬是因这条航道润破了天,挑担子来往定崖高价换卖的大有人在。

三月末,倒春寒,日日连绵阴雨。

春意浓设宴,却无妓子热场,白虎青龙二位帮主同受邀齐聚,只堪堪六七人在场。

冷宴空席,张老爷饶贪热酒,迟迟不入正题。

刘定邦耐不住,终于开口道“张老兄,您这明摆着有话,怎偏硬晾着哥几个,自家兄弟什么不好讲?再不济,叫个娘们暖暖怀也是好的。”

张老爷这才放下酒盏,叹息道“唉,贤弟,为兄为难,再三思虑,若不是不愿伤及和气,何至于推脱今日。”

“我海龙王啥样为人您不知道?打海里生的,心阔!只怕老兄担心的,是有心人记深了罢。”刘定邦瞥了眼周业生,见他脸皮仍旧一派无关紧要,左右瞧不出好坏,只得鼻腔哼气。

“二位兄弟各自称霸海陆,家大业大,手底下人不能干吃白饭,眼下近季末,私盐一事再三延迟,我已竭力着势料理,一势挡了亏空,念兄弟情深,此次不予计较,只一句,一朝撕开盐价廉口,兄弟们精心谋划,必瓦解功篑。”

刘定邦沉不住气,脸色当场一变,张口道“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上下嘴唇一碰,无凭无据的就定了死罪!”

话刚撂地,外头踉跄跑来一人,闯进门嚷道“盐场来人收盐!”

“姓薛的来了!?”

“不是!亮了牌子,没看清,顾县令也在场,来人行官船自备的人手,直接清起盐仓了!”

三人俱一震,问罪草草了结。

薛大人了无音讯,皇商却忽然换了官宦前来收春季新盐,来的又急又迅,没有听到任何口风。

白虎青龙不易露象,张占只得随顾青民出面,积存盐货生生少了正月出量,硬是额外跑到定远购置才补了这份亏空。

只待送罢,周业生心里明镜一般,上门表忠道“近日烦劳兄长累心,一干亏损由我堂内补平,容我几日查明,若当真是我堂属下作梗,定任由兄长处罚!”

此话一出,旋身便走。

刘定邦没那么活泛,只跟他一前一后,也学着一通表忠。

隔日天寒,阴雨淅沥。

两帮速度倒快,各自押来几名打的半死不活的罪人,登门请罪。

刘定邦有心补账,无心出血,除了几个属下,只额外送还几车盐,面对白虎堂灿灿银光,为表其心无异,当场打死两个属下。

周业生是个聪明的,他分明知道白虎堂人人受戒,绝没人敢背着自己做这档子事,却硬是承了这档子罪。

多方合力,实则全靠利益撑着,事关利益甚至命门,有十张嘴一齐辩驳,也叫人觉得不干不净,有没有都是有。

刘定邦没耐心,出了血不见回血,本就管辖海道,八方通航,想支出一条隐晦盐道不难,再怎么也混迹海浪多年,不可能轻易被人察觉动静。

何况官船那位来者半点风信不露,走后才查探清楚,那官船原要收东南海路,临头改航拐来的。

这分明有人背后出手,意图分化眼下三方谋合。

只是各自心下存私,多说无疑,清除源头为重。

“我这属下跟我良久,在我眼皮底下行事且海密不透风,敢问兄长,何时查出的眉目?我好再行盘问,也免得再遭人蒙蔽。”

“贤弟那些属下,不过毛手毛脚,只是贤弟过于信任罢了。”

“信任一说,严重了......”

“我夫人最是心善,心厌这等闲事,事既已了,二位不如回去沉心想想,盐道迟迟不通,该当如何?”张老爷笑吟吟顾左言他,意做高深莫测,尽在掌握之态。

周业生面皮微抽,知他有心鞭策,万是不肯交代,旋即笑开“兄长说的是。”

张老爷送客,两位帮主第一回搁置恩仇,携手同离府门。

府邸内,血顺着雨水流了满地,腥味混着土气,后院有人挑马粪路过,混杂的气息直冲天顶。

阿月俯身仔细看过几名半死不活,以及死透的戴罪冤魂,对背着双手立在伞下面色铁青的张老爷摇头道“不是很像。”

几箱赤盐经雨褪色,却与那日菜汤存异。

管家冲他使眼色“你再仔细辨辨!”

“我记不得。”阿月又道。

“那你好好认,认出为止!”

张老爷满目肃杀,他用尽耐心袖手而去,管家撑伞紧赶慢赶追上。

夜半,雷声滚滚,府门上下在冷夜中睡意酣然。

阿月在电闪雷鸣里,与那几个半死不活的死人为伍,面色发白,浑然也不似活人。

终于,管家张幸带了几名小厮,他撑伞走来,向阿月道“认出了吗?”

阿月仍旧摇头。

张幸无奈,于是随手指了地上尸体,对身后小厮道“去回复老爷,正是此人。马车绕过来,将剩下几个处理干净。”

“是。”小厮动作麻利,开始搬运死尸。

“老爷只怒那群龌龊东西,你偏偏不查人眼色,一口恶气难出,险些将你一道打死。你看到了,这座府邸,你待不得,贪图什么,都待不得。”

他将伞塞给阿月,额外塞了一张银票,摆了摆手“老爷仁心,留你一命,小姐闹着见你,夫人给的,你走吧,别再来。”

没有意外,这让阿月甚觉意外。

他本为这场祸事做好了万全准备,倒是自己。

原来他没有想象中的聪慧,并非大局纵掌,自诩心目剔透,可视善恶,却如同他那位老师,一再轻视凡俗。

他轻视了快活楼,轻视了清云寺,轻视了这座府。

他忽然发觉,自己以善为名,所为皆是恶行。

高墙外,连日守着伪做夜更的杀手,随时准备冲进朱门,杀上个片甲不留。后墙还藏匿着火油,以备后续引火烧府,毁灭痕迹。

虽临了并未产生冲突,银两按约照旧。

阿月早将银款埋置在城郊外荒庙,与做好动手准备的伪更夫交代详细地方,天亮之前,回了趟老宅,不及更换湿衣,先以研磨提笔,封了信纸。

离开前,偶然见到窗台放着红布缝制的钱袋,裹着一整包碎银两。

阴雨骤停,天外升起红云,即将天亮。

他感到身体升起某种不适的热度,预感到大约在生病。

他会生病,会自大妄为,会轻视人性,会混淆善恶,会是非难辨,会自以为是。

这是什么人?

凡人。

阿月从未如此兴奋,兴奋自己如此平凡。

他身体疲惫不堪,却毫无困倦,于是拿起银两,去了趟南五里街。

清晨,李大娘刚出摊,还在凿粘糕。

尚未走近,街头的米铺老板猛然见得阿月出现,立刻找上前来,怒气冲冲道“你看看,这都几天了,我本来都不想说的,那不着四五的流氓小子铁了心不来了是吧?”

阿月思绪纷杂,压抑着满腔的属于平凡者的烦躁,努力沉心道“抱歉。”

“就知道地痞子只会瞎混,看你面子上才请的他,不来趁早说一声,少耽误我生意!”

李大娘在摊前锤粘糕,闻言,放下石凿子,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量“你说谁地痞子,你说谁?你凭什么!天底下再没有比我们小枫更好的孩子了!你说说你请长工,又是看仓又是搬米又是运货,你付那点月钱,你亏心吗!?”

李大娘这辈子没说过重话,大声点的时候都少见,说到后面,眼泪登时掉了下来“你实在是黑了心肺的,我们小枫该你的欠你的?你还敢到我们跟前兴师问罪,啊?”

“这话怎么说的,我......”

“钱老板。”阿月打断,身体倦怠起来,连同语言不可避免慢了许多。

他发尾潮湿,却无狼狈,仿佛只是初醒,尚在慵懒。

“枫秀不需要我的面子,他在其位谋职每一天,从没有愧对过您一文钱。此番没有交代,误了您的生意,他不对,我道歉。可是地痞,流氓,不要再用这样的词汇称呼他。”

钱老板老脸顿时通红“我也,也不是那个意思,阿月你别往心里去啊。”

“他不会再去了,望请见谅。”

“唉,没事,没事!街坊邻里的,好说……”

阿月不再推脱,走到李大娘面前,送回红封“别担心,他会没事,不用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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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以来,窦长忌忙着陪昌叔核查春季账目,堂主周业生特意交代,亲自送他前去陪衬。

昌叔混迹三教九流几十年,处处门清,地下钱庄过的是他的手,白花花的银子尽在掌握,派个小鸡儿就想弄清楚他的各坊账底?

哪可能。

窦长忌陪同查账,不过是个枯燥过程打发消遣的玩物。此刻伏趴在地上,头埋于昌叔身下,期间得了片刻昂首喘息。

往日不过任由昌叔口舌得势,近来自贱,哄得昌叔日日饮酒作乐,他有私心,不止为摸清帐目。

只可惜,再好吃的席宴,再有趣的玩法,昌叔也近腻烦了。

昨日下了场急雨,重重乌云散尽,天依旧闷沉。

此时不长眼的手下,前来支取各尽欢场快活楼的月银。

昌叔正在享受人间极乐,随手砸出支取银牌,腰部猛然发力。

他一把扔开账目,拽住身下的窦长忌头发,迫使他高高昂头。

“嘶,我突然想起来,老子那一千两还没平账吧?你那硬茬子的小兄弟,叫个什么......”

窦长忌慢慢吞咽下满口白浆,捧起他的手,舔了一口他的手指。

“昌叔,累了吗?堂主说今晚请您去春意浓,据说新买了一批胡姬,玩法与咱们很不一样。”

昌叔被他舔的一激灵,旋即挑着斜嘴,用他刀喇过般嘶哑声音道“行啊,叫上我的一千两,还有那硬茬子,过来一块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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