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扇了他一巴掌?”步星朗坐在塌边投入地嗑瓜子聊天,眼中流露出惊异和兴奋。
景乔微微颔首,步星朗激动地拍案而起:“此举实在壮哉!只叹那时我未曾亲眼目睹。若是换作我在场,岂止是赏赐一巴掌而已?”
景乔笑了笑,轻抚着他的发梢,轻叹道:“你啊,已是即将成为父君之人,还如此浮躁。”
步星朗轻轻触碰孕肚,眸中流露出些许忧虑,叹惋着:“皇上,已经许久未来探望了。”
“莫要过于忧心,皇上只是暂时被迷惑,待揭开真相的那刻,定能恢复理智。”景乔低声安抚,随即问道:“刑狱司内那人的情况如何?是否肯说了?”
步星朗回过头去看他,沉默片刻之后,愤懑地回答:“那人嘴硬得很,始终没有松过口。但又担心他会如以前那个宫女苏木一样突然翻供,因此也不敢过于严刑逼供。”
景乔冷笑一声,语气坚定地道:“人性总有软肋,我不相信他在世间无眷恋之情、手足之心。”
步星朗细细斟酌后,不禁莞尔:“还是景哥哥厉害,替我拨云见日。回去即开始细查此人在宫外是否有亲眷或心生畏惧的事物。”
“嗯。”景乔思索片刻,面色如沉,正色道:“事到如今,我也该去见见君后了。”
“你要去见君后?为何?”步星朗甚为不解:“君后已久不见人,也未必肯见你。”
“解铃还需系铃人,皇上心中之结源自于君后,也只能有他来解开。”
立于启翔宫外,景乔仰望那尊贵的匾额,已离上次踏足已过数月。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心绪纷繁复杂,既渴望见到上官容宁,聆听他的心声,又忧虑那个曾经焕发光彩的他如今境况如何。
“怎样?君后肯见我吗?”景乔见上官容宁的贴身宫婢彩叶走来,急急上前询问。
彩叶为难的摇摇头叹道:“慧君还是请回吧,君后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景乔欲言又止,想了想转头便离开了启翔宫,回琼华宫后去奶娘房见孩子刚吃饱了奶现在熟睡中,便不顾奶娘阻止,轻轻抱了孩子出门。
他想起之前上官容宁对大皇子元霖爱不释手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极为喜爱孩子的,于是抱着孩子去了启翔宫。
这次他带着孩子顺利入了宫,景乔心中暗喜,一路巅颇恰巧元泽也睡醒了,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可爱极了。
景乔抱着元泽候在外间,等待上官容宁的召唤。
片刻之后,彩叶引他步入后堂,眼前的景象让他为之一震。曾经堪称盛世的凤凰殿,如今已是净显落寞,华丽的陈设消失无踪,唯有正中的玉佛依然高耸。上官容宁身披素衣,面朝佛像背对于他,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祈祷。景乔定睛细看,发现他乌黑的长发里竟然生出些许银丝,显得格外苍老。
“君后。”景乔的嗓音微颤,似乎未曾意识到这点。
“你来了。”上官容宁声音极轻,缓缓转过身。景乔忍不住屏住呼吸。往昔那位风度翩翩的上官君后,现在已面目全非,胡须杂乱无章,仿佛瞬间沧桑了许多年。
“坐吧。”上官容宁微微一笑,景乔顺从坐了下来,怀中的婴孩咿呀学语。
上官容宁凝视片刻,眼神焕发光彩,微笑着说:“这便是你的元泽吧,真可爱。”他轻柔地抚摸婴儿稚嫩的面颊,沉思片刻后说:“是时候为他办个百日宴了,只是本君现在实在无法操持,就请悦凤君代劳吧。”
“君后为何如此,这样回避,自毁身心康健?事情能回到原状吗?”景乔也不愿闪烁其词,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上官容宁顿时停滞,缩回手,神情黯淡地问道:“你知晓多少内情?”
景乔讪笑几声:“此等宫闱隐秘之事,实非臣侍所该探求与闻,然而机缘巧合之下,一切皆已尽收眼底,于是乎只能勉力提出几句宽慰。”
上官容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感慨万分地道:“此事并非三言两语所能化解,全然是我咎由自取。”
“然而,今时今日之举止,是对皇上的抗议,抑或是暗指皇上无情无义呢?”
“何以你能妄加评判于我!”横眉冷对,上官容宁怒目而视。
“君上当真不在意皇上吗?往日深情厚谊,竟不如薄纸?”
上官容宁冷静下来,苦笑道:“在意或漠视,又能改变什么呢?皇上对我已经绝望,这君后之位,不过是个空壳罢了。”
“不知君后是否疑惑过,为何会沦落至此呢?”
“皇上对我的疑心已久矣,否则不会私下调查,终究是彼此厌倦。”
“并非是皇上不信君后,而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
上官容宁愕然凝视着他,眼神充满了震惊。景乔坦诚地将所有所知和盘托出,包括贺南枝的受污陷的遭遇。
上官容宁心中冰冷如霜,深感后宫之中竟有如此狠辣之人,而他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未曾察觉。
“皇上并非无情之人。”景乔在离开凤凰殿前,郑重劝解。
他洞悉,若非心中牵挂着赵轻墨,上官容宁也不会内疚地闭门反思自身之过失。正是这份愧疚,令他自知无颜再做后宫之主的君后。
而这也是李华章乐的目地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觊觎君后之位。
数日后,启翔宫传令各宫重拾晨间请安之仪,翌日清晨,众妃便纷纷前往启翔宫恭候。
尽管上官容宁已久未插手后宫事务,且悦凤君全权执掌后宫乃至君后玉印,然其身为君后的地位,众人自然心怀敬畏,不敢轻慢。
众人来到凤凰殿,步星朗与景乔交互眼神后各自坐下,片刻后上官容宁缓缓而至,今日的他刻意妆容精致,身着君后尊荣之极的华贵朝御,头顶金冠熠熠生辉,发丝整齐有序地束于脑后,一支华丽的金簪巧妙地插入其间。宽阔的腰间锦绸内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两侧各镶嵌着琳琅满目的宝石,紧密排列成一圈,玉带之上挂着金丝香囊,珐琅流苏轻轻摇曳,整个人显得无比尊贵。
上官容宁那经过精细休整的脸庞,剑眉入鬓,凤眼熠熠生辉。洁白无瑕的肌肤不见丝毫繁琐之物,更添往昔风采。如此装束,往往仅在盛大宫宴或庄重祭典之际亮相于众人眼前。
“君后今日这是要做何?”江书宴小声询问身侧的沈轻舟,沈轻舟也是毫无所知,满眼疑惑。
“大家落坐吧。”上官容宁抬手示意,众人纷纷行礼入座。
“往日本君抱病在身不宜与大家相见,不便接见众人,故谢绝见面。今已然痊愈,故此.....”上官容宁的话未说完,环顾四周脸色沉下来问道:“为何不见华贵卿与贤君?”
“回君后,贤君如今禁足于关睢宫中,而华贵卿。。。”沈轻舟说到此,终是难以启齿。
“华贵卿怎么了?”上官容宁剑眉紧拧,显然是必要问个究竟。
“华贵卿昨夜召幸于紫宸宫,迄今尚在朝露殿。”沈轻舟说这话时面露尴尬之色。
“荒唐!后妃于朝露殿留宿应于晨曦前离去,他竟然如此轻慢宫规。”
上官容宁沉吟片刻,吩咐道:“彩叶,你与兰茹去朝露殿把人请来。”
“奴婢遵命!”彩叶与兰茹领了命退了出去。
在场者皆目光相接,从没见上官容宁如此严苛过。大家揣测,既盛装出席又当着大家的面展现出君后的尊崇,今日莫非有重大事情将要发生?
君后不发话,也没人敢妄言,顿时整个大殿噤若寒蝉。
良久,李华章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堪堪施礼后,直视上官容宁。他心中虽不确定有何事能让避世已久的君后盛装现身,却也不放在心上。
“华贵卿好大的面子,还要本君的人去请。”上官容宁唇角微勾,讽意显露无疑。
李华章两手一摊,毫不畏惧:“并非臣侍拿侨,实在是皇上不让臣侍走,臣侍也没法子呀。”
“是吗?”上官容宁微微扬起眉头注视着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本君许久未踏出启翔宫,竟然不知华贵卿如今如此受宠。既然皇上如此器重,那便将这君后之位让与你吧。本君也可落个清静。”
剑眉微微蹙起,李华章不禁侧身凝视着这位君后,继而轻言浅笑:“君后言重了,臣侍只是迟到了些许罢了,怎就令您如此不满?”
上官容宁投以轻蔑的目光,冷嘲热讽道:“你不是一直垂涎君后之位么?为何本君赐予你,你却推辞不受呢?”
“是谁在垂涎君后之位。”上官容宁话音未尽,便有一威严之声自殿外传来,众人回首望去,赵轻墨大步流星步入殿内。
众人立刻跪地恭迎,上官容宁自君后宝座步出,深深一拜。赵轻墨目光流转,转身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赵轻墨跨步坐下,淡淡扫了上官容宁一眼,关切道:“君后身体可大好了?”
“回皇上,臣侍已无大碍。”上官容宁微微颔首,眼神低垂,回避着赵轻墨。
“嗯。”赵轻墨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站在当中的李华章,回首问上官容宁:“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朕怎么听闻有人垂涎君后之位?谁这么大胆?”
“皇上,方才只是君后在与臣侍说笑而己,切勿将玩笑当真。”李华章笑着打圆场。然而上官容宁却双眸一沉,严厉呵斥:“皇上所问乃本君之事,何曾向你询问!看来你居心叵测,欲僭越于我。”
瞬间愣住的李华章无声地退到边侧。赵轻墨倒是颇感意外,他曾以为上官容宁向来温婉待人,更不会对妃嫔疾言厉色,即便是当年姜战辰对其无礼,亦未见此等情形。
“君后,你是否过于苛则了,华章并无意冒犯。”眼见众人噤若寒蝉,再观上官容宁如此盛装,赵轻墨心生疑虑,便故意偏向李华章,欲看这场戏将如何收场。
上官容宁冷笑一下,郑重道:“皇上,我想让皇上见一个人。”
“何人?”
“带上来!”未等赵轻墨吩咐,上官容宁便唤人把太医院的刘为和之前姜战辰的宫婢玉竹一并押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