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瑶见叶江离噘着嘴快能撑起油壶,便宛然一笑,朝她招手:“江离坐那么远作甚?快快坐我跟前来,江离妹妹比我小,我自是让着。”
看着叶江瑶脸上柔和的笑容,叶江离顿时惊愕住,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叶江离毫无头绪地看了一眼周言后,待周言示意点头,她便坐到叶江瑶身旁。
“二姐,方才是我失言了。”叶江离自知方才颇没有面子,再不道歉果真是自己不对,纵使她不觉得自己有何问题,到底在这个场合下,她必要维系自己的名声。
国公夫人瞧见后,有意无意地给棠溪使了一道眼色,似是告诉棠溪见好就收,不要再对一个不相干的庶出加以为难,有失国公府的风度。
棠溪会意,便搬了一个凳子坐到叶江瑶身边,一边给她剥橘子,一边笑着对叶江离说:“适才瑶瑶原谅你,我便不为难你,是国公府的,犯不着与你有何过节,只是瑶瑶是我的底线,她在我这里就是我家的小孩。”
叶江瑶闻言有些诧异,忽地心下有些慌乱,她暗自扯住棠溪的袖角,神情尬笑了下,与他小声地道:“你干嘛这么说,我是有婚约的人。”
“那又怎么样?”
棠溪不以为杵,小声继续回应:“我这么说也是保护你。”
话刚落,一道清俊的声音袭来打断了此时的氛围。
“今儿是阿瑶举办的春日宴,我必要来,现下来迟,向诸讨罚。”
听着是纯狐景澜那柔和温润好听的声音。
叶江瑶起身瞧着从不远处走来的他。
纯狐景澜着湛蓝云鹤纹锦衣,衣领口与袖口皆镶着银丝流云暗纹,腰间束着祥云宽边锦带,他半边束发高立,戴着白玉金丝冠,他长身鹤立,如松如竹,沐风扬起他的后发,在暖阳的折射下,他恍若谪仙。
许是被他这股丰姿矜贵所迷惑,叶江瑶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一旁的知春提醒后,她这才与他见礼,脸上洋溢出淡然笑容:“你快坐下吧,罚就不必了,倒是可以与栀欢小公爷坐在一起,你们兴许有的聊,你得与他自罚一杯。”
“不是什么人可以与棠某坐一起欢饮。”棠溪倨傲地横了一眼纯狐景澜。
这时,谢小娘当即露出讨好的笑容,凑到纯狐景澜面前,殷勤道:“北麟少主果真是俊美如玉、丰神俊朗,瑶瑶真是好福气能够嫁给你,羡煞旁人啊。”
她今日此番讨好,必定是因为之前与纯狐景澜多有了一些口语上的过节,曾一边嘲讽叶江瑶未婚夫北麟少主失踪怕是做寡妇,一边见叶小七生的俊俏不免言语轻佻。
现下得知昔日的叶小七原是北麟少主,当下的她既尴尬又无措,只好一番拍须溜马以求放过。
见叶江瑶面色些许阴冷,谢小娘心中惊骇不定,便立马举起酒杯朝纯狐景澜敬去,语声颇有失去底气:“先前言语上多有得罪,望少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才是,没想到昔日落难俊美的郎君竟是少主,我真真个千刀刮的。”
说到此处,谢小娘先干为敬,底下坐着的周言似是轻蔑了谢小娘一眼,这一瞬不知不觉竟让叶江瑶仔仔细细捕捉到。
纯狐景澜丝毫不厌,唇畔挂着一抹浅笑,温润道:“谢小娘昔日多有照顾,今日晚生这杯酒敬你才是。”
说着,下人端来了精致的白玉酒壶和鎏金酒杯,他伸出纤长的白玉干净的单手,就在执起酒杯的一瞬,春风拂过,撩拨着他的后发,煞是如沐春风。
他自饮一杯后,叫谢小娘有些面色不好意思微红了起来。
周言在此时打了岔,有意无意地对谢小娘道:“谢宁若是再年轻姿色些,什么公子俊俏没见过?”
继而,周言温和看向纯狐景澜,笑着不失端庄识大体的风度,道:“许是见少主恍若谪仙下凡一般,方才谢小娘怕是失礼了,少主可别见外,谢小娘一贯如此,也不曾会有半点其它意思。”
当众揭短倒不像是周言往日所为,叶江瑶深深望了一眼周言,嘴角一抽,“周姨娘向来维系咱郡公府的颜面,若是母亲还在世,周姨娘定是母亲身边的好助手,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国公夫人不知话意,纯属好奇看热闹,便诧异了一眼。
叶江瑶顺着自己的话茬接着道:“伯母许是不知,母亲在世时,与周姨娘情同姐妹,母亲有的都会给周姨娘争取得来,方才瑶瑶说可惜,实则是可惜这从古至今的规矩竟然只许夫人一个,妾室不得为夫人。”
“这么些年,周姨娘在府上操碎不少心呢,我委实看着心疼了。”
“好在......”叶江瑶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之意,继续说:
“府上有弟弟叶江北做主,姨娘就趁此将养,弟弟暂代我哥哥做少家主,虽说未进宗祠告慰祖宗,但弟弟也是办了一件功劳,才得以被哥哥看中,哥哥忙于案子的事儿自是顾不得郡公府一切事宜,如今我这执掌中馈也是需要帮手,哥哥替我找来了江北好助手,江北年纪尚小,可的确少年有为。”
这话刚出,谢小娘美滋滋地龇着牙,故意冷眼横了一刀周言。
国公夫人这下子明白了叶江瑶的用意,忙顺着叶江瑶的话意,称赞一番:“看来叶江北虽是庶出,但少年得志未来可期,是郡公府日后除少君外唯一的能做主之人了,可惜郡公爷早早退隐啊。”
说着,国公夫人握住叶江瑶的手,面露心疼:“瑶瑶真是好心肠,还替姨娘着想,太夫人把中馈之权交给你果真是没错。”
刚说完,国公夫人不忘有意无意瞥了眼周氏。
周言面不改色,一派贤淑,她先是慢悠悠抿了口茶,继而笑着说道:“瑶瑶又能干,心思又好,且又是名门闺秀,理应瑶瑶操持家中后宅之事,我终归是妾室,始终是上不了台面,更没有先夫人睿智和贤惠,自是做不得,既然瑶瑶如此体贴,姨娘感激不尽。”
叶江瑶怎会不知周言心中打算,她笑意温和,递给周氏点心,“姨娘也不必谦虚,您做的,大家有目共睹,且不说府上里里外外打点,就是底下的嬷嬷和仆妇们被管的没有一个是敢忤逆主子,背后说闲话的,姨娘没有功劳终究是有苦劳,我是看在眼底心疼在心里。”
周言干笑了一声,明白叶江瑶话里有话,她如今又不是不知道府上的下人闲言碎语背后嚼舌根都是谁教唆的,又是谁拿谢小娘、二房的当枪使和垫背。
“姨娘许是不知,我一向敬重你如同我对母亲那般,不论江离多么不懂事,我都不会在意。”
叶江离听着,一脸的不服气。
棠溪看出叶江离的不满,便故意在她桌前放了一碗青豆,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再不满都得憋着去,也只配吃这青豆捂住自己的嘴。
叶江离心里眼里皆是她得不到的,她哪敢在棠溪眼皮子底下造次,便只好忍气吞声。
“咳咳咳......”
周言的咳声在此时打破尴尬的气息。
叶江瑶似笑非笑,佯装关心道:“姨娘身体不适?”
周言诧异了一下,往日身子骨一向健朗,怎么突然感到身子发软无力,她讪讪回应:“应是近日没休息好。”
周言身边的婢子小翠与叶江瑶会意了一眼,便扶着周言小声道:“姨娘,要不回房歇息吧?奴给姨娘抓药。”
正起身时,叶江瑶又叫住了她们,于是派知春将珍贵的保健药材拿给她们,笑着说:“姨娘不要大意了,先前母亲也是咳,结果这病势越发严重,姨娘千万保住身子,我命下人去库房取了珍贵药材补给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我可不希望姨娘和我母亲那般,说是劳累抑郁而亡,实际是因身子变弱而病逝。”
最后一句话说出,周言瞳仁放大,错愕地看着叶江瑶,她站在原地倏然踉跄了一下,好在小翠扶住了她,没有露出明显情绪破绽。
待周言镇定后,她浅笑道:“我先谢过瑶瑶了,瑶瑶用心了。”
叶江瑶回头看着小家子气的叶江离,叮嘱道:“江离,快扶周姨娘回院里去吧。”
叶江离脸色越发难看,便扶着周言离开,面露着关切。
彼时,纯狐景澜拉着叶江瑶的手,声音温润地关心道:“乏了吗?要不送你回棠香苑?”
叶江瑶正待开口,棠溪那锐气的眉眼,锋芒微露,上前打断了他们,将他们的手就此掰开,一脸厌恶地看向纯狐景澜,目带寒光:
“少主自重,现下还未完婚就拉着手成何体统?”
一旁的夫人、贵宾们觉着尴尬,棠溪却不觉着什么,从小到大,他所护之人从未想过放手。
不多久,余下就他们三人在亭内互看。
纯狐景澜波澜不惊,对他笑而不语
棠溪倨傲地瞥他一眼,神气地道:“少主诸多事情未解决,还是不要弄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我看了都碍眼,瑶瑶最讨厌有人利用她,对她不坦诚。”
棠溪脸上露出气愤之意,乌沉的眸底,闪过几分责令:“分明是你做局,你却故意失踪引盛京诸多事情发生,利用瑶瑶假借机会做奴仆,在大理寺介入案子调查,你到底欲意何为?”
纯狐景澜忽视棠溪的问责,转而紧张看向叶江瑶,心头一动,闪着小心翼翼的眸子,问道:“阿瑶,你信我吗?我绝非是故意如此,以后会和你解释。”
“什么以后解释,现在就不能解释吗?”棠溪一刻不想放过他。
纯狐景澜垂眸自笑了一声,转瞬寒光一闪而过,质问棠溪,“不知大理寺少卿大人,这是对我的未婚妻作甚?若说百般呵护,还轮不到你。”
“你们不要再争了。”叶江瑶那两弯眉微低。
棠溪顿时慌张无措,纯狐景澜却看出叶江瑶的不耐,再次拉着她的手,眼里闪着星子:“阿瑶,我送你回去,好生和你解释,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误会,我害怕,好吗?”
叶江瑶见他这番真诚,本来冷着的心渐渐融化......
棠溪将要打断他们,眼神蓦地一变,浑身每一处立时警觉了起来。
“瑶瑶,当心!”
纯狐景澜迅速反应,一抬手,猛地推开叶江瑶,迫使她不得不避开。
咻——
一支飞箭自对面柳树暗处袭来。
那支飞箭挟着风声,锋利的箭头险要刺中纯狐景澜,险些偏了一瞬正好擦过他的肩头,扎入凉亭的梁柱上。
“保护大人!”
暗处待着的安淳早早听到了风声,便带着人拔刀赶至。
棠溪回神之际,赶忙冲去。
“瑶瑶。”
见她在一旁惊慌无措,棠溪情急之下快了纯狐景澜一步,便没有管旁人,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将她仔细看一遍,“瑶瑶有没有受伤?哪摔着没有?”
还未回过神,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的腿确实发软,直到纯狐景澜走近在她身旁唤了她好几声后,她才回神,她眨眼只道:“还好,我没事。”
纯狐景澜撒开棠溪的手,急迫地攥紧了叶江瑶的手,只感觉她的手还在发颤,一时心揪住,压低声音紧张道:“别怕,有我在,都怪我没有及时好好布防,也不会突然有人行刺,连累了你。”
她摇摇头,紧迫看向纯狐景澜,问:“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棠溪又见叶江瑶如此深切对待他,便很是没趣地问向安淳,一脸正经地道:“可有看出是何人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