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1第五章
对于逃难队伍中那三十余名土著、外加两匹小丘般敦厚的驮兽而言,今日绝对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一天。当然,他们和它们均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幸/运。
在他们和它们的记忆中,今日本在埋头赶路,忽然间远处的天/宇传来轰鸣,无人机群刹那间近在咫尺。大家正惊慌间,陡然天旋地转,兰德里见机甚快,凭空在地/下造出一个巨大洞/穴,并将幸/运地处在其附近范围内的所有同/胞瞬间传入洞/穴之中,以躲避天/网的空袭。因环境的剧烈改变、魔法元素对肉/体的冲击、以及凭空造出的洞/穴内环境过于恶劣(比如缺乏可供呼吸的气体)之故,肉/体不够强悍的人难免直接陷入昏迷之中。等到兰德里改变了洞/穴内环境,诸人经过了短暂的修养,终于在头痛欲裂、精神恍惚、全身酸痛等极度不舒服的状况下醒来(其实是复活和大幅修改记忆的后遗症),才得知眼一闭一睁之间,竟已损失数十名同/胞。
大家一路扶持走来,哪怕之前在庇护所中是陌生人,此刻感情都极为深厚,更何况死去之人中不乏幸存者的亲朋好友?一时之间,哀声四起。有人惊惧得几乎喘不上气,有人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亦有人情绪激动之下口出恶/言,责问兰德里如此强大,为何不能救下更多人……而这人立即被其他人按住了。
有人劝说此人,该仇视的是天/网而非兰德里;有人温言安慰,兰德里已经尽力了;有人向阿斯特罗谄媚说好话,唯恐这位圣者动怒杀/人或迁怒旁人,干脆丢下他们不管;有人理智分析,称断尾求生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天/网已经探测到了诸人行迹,假如一个人都杀不到或抓不走,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大家都跑不掉;亦有人叫嚷天/网若大举来犯,希望之城也不会坐视不理……云云。洞/穴里吵吵闹闹,沸反盈天。
以阿斯特罗的为人,当然不会跟土著计较,只是碍于兰德里其人一贯的沉默寡言、阴沉内向,他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八面玲珑、抚/慰人心的话,索性向唐正瞥了一眼。唐正便站起身,拍了拍手:“都安静吧。”他语气淡淡,“抓紧时间休息一小时,一小时后出发,继续寻找希望之城。”然后他就坐下。大家便就这么散了。
洞室里几乎恢复了片刻之前的安静,只有少许窃窃私/语。角落中,李/明夜靠坐在墙壁上冷眼旁观,用原力·控心对靳一梦说道:“我实在很难尊重这些凡人。”
“他们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靳一梦说道。
“我不是责难他们,假如是我,情绪也不会平和到哪里去。”李/明夜说道,“但你难道真的觉得,凡人比起梦幻泡影来,有更真/实多少吗?看看这些凡人,他们的生命取决于我的意愿,他们的记忆取决于你的意愿。我们可以继续这样做,一百次一千次,但最终结果是确凿无疑的:最终的答/案,当下的现实,仅仅取决于我们的意愿,而非他们。在我们面前,他们的整个人生都是虚假的。每次一想到这些——”
“所以更高位格者看待我们也是一样。”靳一梦语气平静地打断了她,“你现在的想法,就是我为啥一直不喜欢滥用自己的力量的原因。你要想啊,什么都用/力量来解决,这是很快,但这种方式呢,会给我们形成一种思维上的惰性,到时候遇到啥麻烦,我们就不会想去真正解决它了,而是会用/力量来走捷径。现在咱们这样搞,那是罩得住,一点小事也无所谓,走捷径节省点时间挺好的。但要是哪天我们不是最强的,这不就没辙了么?”
“彻底解决问题是需要成本的。”李/明夜撇撇嘴,“再说了,力量也算捷径?”
“你自己说的,强者之败向来不因其短,而因其长。”靳一梦笑道,“中/国有句古话,君以此兴必因此亡,跟你这句一个意思。”
“又是中/国古话。”李/明夜嘀咕了一句,看起来不是很服气,但眼眸中却流露/出深思之色。她又望了望面前这群刚刚经她之手复生的土著,再次闭上眼,继续闭目养神。
“二位,看热闹看得很开心啊?”阿斯特罗走了过来。他注视着李/明夜,目光有些无奈——自《哈利波特》起,李/明夜就一直有看他吃瘪的爱好,他对此已经非常习惯了。“既然这么开心,那就聊些不开心的事吧。希芙?”他唤了唐正一声,后者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看着金发碧眼、美艳迫人、气势非凡,一身厚重皮毛与钢铁锁甲,英武美丽如同女武神临世的唐正,踏着他一如既往不徐不疾、气场十足的步子走来,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心中暗笑。希芙原本就是一名极有魅力的女战士,在庇护所中有无数追求者,床笫从不寂寞。如今皮下换了唐正,风采竟更甚一筹,传说中的瓦尔基里也不过如此……可想而知,等他们进了希望之城,大概会有一串乐子。
唐正颇为无奈地瞪了三人一眼,在一旁坐下。“你想聊什么不开心的事?”他问阿斯特罗。其他逃难者的声息适时消失不见。他们并不敢打扰四人,却也屏息倾听。
“除了希望之城,还能有别的吗?”阿斯特罗说道,“关于希望之城,除了它就在湖区附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而那片湖泊又太大了,整支队伍绕湖一周至少得一两个月。别忘了,我们其实已经被天/网发现了,接下来它必定会继续搜索这片区域。漫无目的地寻找希望之城,必然会使我们暴/露。”
“听起来你已经有办法了。”唐正说道。
阿斯特罗微微颔首,“经过这次天/网的袭/击,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方法:其他人留在这里,我们去搜索。希望之城能够隐藏的区域,无非就是水中和地/下,我们划分好搜索区域,每次出去三个人,留一个看/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几天内——甚至一天之内找到希望之城。或者,让他们找到我们。”他说着说着,不自觉展/露/出属于“阿斯特罗”的风采,从容微笑,胸有成竹,目光炯炯有神且极富感染力,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词语都将仿若预/言般实现。
阿斯特罗的言下之意,已然显而易见。这群逃难者土著除了敲门砖和提/供背景的作用之外完全是累赘,因此他打算甩开累赘,以更加高效也更加隐蔽的方式去寻找希望之城,或被希望之城找到。不论希望之城对逃难者们秉持着何种心态,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就不可能放任这伙目标或许模糊却显然十分明确的逃难者在这片湖区久待,从而引来天/网的关注,其最好的选择就是趁天/网还没发现,快快敞开大门将人低调接入。当然也必须考虑到极小概率的可能,比如希望之城为彻底杜绝天/网发现、或渗透型终结者之类的隐患,决定赶紧灭/口,但他们是四个圣者,这会引发巨大的动静,反而不利于隐藏,因此将他们接入希望之城必然是对方的第一步举措,之后不论是审/查还是灭/口都更为方便。至于接入城后的审/查,想必会比较严厉,但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唐正没有开口,只是赞同地望向对方,等待阿斯特罗进一步阐述详细的行动计划——这是他的习惯,他一贯是一个最终决策者。然而他紧接着就意识到,阿斯特罗的停顿与他是同样的含义。略一思考/后,他决定调整自己的行为模式,正打算开口参与讨论,忽然望向靳一梦。他感觉到对方有话要说。
“很有自信嘛,兰德里。”靳一梦含笑提醒了一句。在天/网拥有渗透型终结者的前提下,目前阶段维持旧人设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他们谁都不想在好不容易进入希望之城后,被土著难/民说一句“他/她简直像完全变了个人”,这无疑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时刻注意表演固然很烦,但等进入希望之城后,减少跟旧庇护所难/民的接/触也就是了。
阿斯特罗闻言便收敛神情。奈何他两辈子加起来从来没有内向过,更加对内向社恐之人缺乏关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假装。他索性耸耸肩:“或许你有更好的方法?”揣度着阴沉敏/感者的心态,阿斯特罗不阴不阳地刺了靳一梦一句。
在土著的记忆中,伊瓦尔的个性敦厚老实,甚至有些滥好人。“没有,我只是很高兴你能说那么多话。”靳一梦嘿嘿笑道。他此刻的笑容比他本人灿烂多了,只可惜掩盖在一脸丰厚茂/密的大胡子之后。他倾身过去,拍了拍阿斯特罗的肩膀,小声说:“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上,他们那就是气话……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
阿斯特罗故意沉默两秒,才拂开靳一梦的手。“我更关注接下来的计划。”他用冷冰冰的口吻说道,“你们都没有异/议?”
“你的想法很好,大家都没有异/议。”唐正微笑说道,“现在谈一下具体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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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丰厚的资源和长久在不同宇/宙/历练的积累,四人都有隐匿行踪的方法,亦都有在水下与地/下迅速穿行的法/门,这使得他们具体行动计划的弹/性非常之充裕。
接下来的行动很简单便敲定。出于照顾女士的考虑,第一轮为期两个小时的分区搜索由唐正、阿斯特罗和靳一梦负责,李/明夜留守。“棒极了,跟一群吓昏头的牲/畜待在一起。好在其中还有两只算是比较安静。”她大声讥讽道,其他凡人土著听闻此言,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不是李/明夜或路易斯·科蒂的话语,而是属于芙蕾雅那张高傲刻薄的面具。换作李/明夜本人,她或许也会这样想,但至少不会说出来。
三人很快就离开。李/明夜独坐当地,打坐冥想,周/身数米寂然无人,凡人们自觉与她保持了距离。这里没有芙蕾雅的熟人,她心想,不免感到一丝庆幸。芙蕾雅等人皆属于庇护所战士序列,跟平民没有多少交情,而那些庇护所战士们……理所当然的,他们已经全灭于天/网和拜机械教的攻势之下了。
——又或许,还没有?
李/明夜心念微动,蓦然睁开双眼,直直望向一名土著。假如其记忆准确无误的话,此人正是一名庇护所战士的生/母。“过来。”她简单下令道。
土著女子战战兢兢地挨了过来,神情困惑而又惶恐。李/明夜抬眸瞥了她一眼,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空地,“坐。”后者谨慎地坐下。她伸出一只手,在地上随手画了个炼成阵,于是泥土变成了三枚硬币,中通阴阳,天圆地方。
李/明夜又伸出一只手,将三枚通宝合入双手掌心之中,随后用第三只手握住妇/人的手掌,用第四只手抚平炼成阵。那点石成金的光辉在她掌心泯/灭,地上光滑平整,一如等待答/案的白纸。“你想念塔罗斯吗?”她问那名母亲。
塔罗斯正是那名庇护所战士的名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妇/人脱口而出,随即眼眶一红,就想抬手擦泪。
“他不一定是死了,至少我没见到他的尸体。”李/明夜淡淡说道,“你希望他是死是活?”
“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希望他活着!”妇/人恼怒地大叫起来。然而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收敛怒色,取而代之的是希望的光亮。这光亮从妇/人的眼里迸发出来,迅速点亮她整张憔悴的脸。只有足够干枯的柴,才能燃起足够明亮的火。“芙蕾雅女士,”她紧紧攥/住李/明夜的手,话语诚恳,近乎哽咽,“我儿塔罗斯,他跟您在同一支小队服役,他还向我提起过您,说您有预/言占卜的本领……他是否有可能,还活着?”
就在此时,李/明夜抛出了硬币,迅如闪电,连抛六次。她记下每一次的图案,又将硬币捡起,合入双手掌心。“活着,”在妇/人露/出惊喜的神色之前,她继续往下说,“未必一定是好事,更何况塔罗斯的本性并不坚强。他有可能被拜机械教抓去,即将接受生体改造和记忆重塑;有可能被天/网抓去,为基因工程项目添砖加瓦;有可能仅仅是幸/运地躲过灭/顶/之/灾,此刻正在战场上游荡,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也有可能是临阵脱逃,但他孤身一人,任何危险都有可能夺去他的性命……”
妇/人急速地抽着气,想要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却没有成功。“请您不要……”她急促地呼吸着,强忍怒火与泪水。
“不论我说出什么,都不会比事实更残/忍。”李/明夜淡淡说道。她凝视妇/人的双眼,忽然再次抛出硬币,连抛六次。她低头俯视卦象,某一个瞬间,她双眸漆黑,目光淡漠,一如高高在上的神魔俯瞰纷扰人世。她松开妇/人的手。“一个溃兵,或一个逃兵,难道还会有其它下场?不要在我面前哭鼻子,我已经受够了眼泪。你下去。哈罗德,到你了。”此人是另一名庇护所战士的血亲弟/弟。
又是几轮占卜,在场土著中与庇护所士兵有深刻联/系的七人已筛选殆尽,在场土著亦不由向李/明夜稍微聚拢了些,神色焦灼,却又不敢出言催促。这里的土著,准确来说,是整支逃难土著队伍之中,大半都是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