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阶当然不会对他干些什么,只是非常尽职地尽到一个师尊的责任而已。
院子里栽种的梨花树,还有才栽下不久的桂花树的小苗在风中摇摆,特别是小苗,简直是在乱舞。
他难得分出心多看了一眼那桂花小树,分出几缕灵力去护着那小小的树苗,不然等着这一场架打完,又该是一片狼藉了。
手里的半截树枝显得有些可怜,被薛瑶的剑砍了一下,尽管他避开了,上面还是或多或少地被削下一层薄薄的皮,露出有些白的里皮。
只剩下顽强的几片翠绿的叶子还挂在上面。
沈长阶掂了掂自己手里的半截树枝,觉着还是用得还是很顺手的,不免有些惋惜那断掉的另一节。
但是可惜也是没有办法的。
囚笼还在持续着,牢牢困住在里面的人,灵力织就的无形的束缚网严丝合缝,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
他掀起眼,温和地对薛瑶道:“师尊来教教你。”
“若是要做阵眼啊,最好还是要用上些法器来掩盖阵眼的气息才好啊,例如你的捕妖铃。”
“又怎么可以将捕妖铃放在储物戒里面干放着而不做任何用处呢?”
说完,他直接将灵力凝聚在那半截树枝上,侧头感受了一下囚笼灵力流转的规律和灵力分布的方向。
薛瑶意识到不对,提了剑直接就飞身过来想阻止他。
然而已经迟了,沈长阶嘴角的笑容加深,手上加重了力气,直接就将那树枝往身后的一个方向投掷而去。
那离弦的箭一般极速刺向身后的石桌下雕刻着莲花的桌腿的旁边。
随后那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的响声。
薛瑶的瞳孔微缩,生生刹住了冲向沈长阶的脚步,扭头盯着树枝射向的那个方向。
只剩下一半的梨花树枝半截身子都直截了当地插进了土里,因为投出的力气太大,即使没入土地后,那斑驳的树枝表面仍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狂风止息,风平浪静,漫天飞舞的花瓣好像被按下了休止符一样,停滞在半空,月光倾泻而下,万千洁白的花瓣表面抹上了一层月光的光华,有种时空静止的美感。
沈长阶走过去,手搭上薛瑶的肩膀。
薛瑶还有些怔愣,大概是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也算谋划了不少,但还是轻而易举地被沈长阶化解了攻势。
他望着那没入土的半截树枝,明白了无论是在灵力的运用方面,还是在阵法上,甚至于可能在药峰上的医道上,自己都离师尊还太远太远。
沈长阶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原先以为你把阵眼按照普遍阵法那般放在了梨花树下,或者囚笼中的对应的生门上,但是你把它放在了我的身后最不起眼的位置。”
也算是一种出其不意的另辟捷径了,毕竟要是想绕开普遍阵法的阵眼位置,另行存放阵眼,那得更加精确地掌控计算阵法才行。
“然而这还是没能瞒过您的眼睛。”薛瑶接着他的话道。
沈长阶稍稍侧头,看不太清少年白玉凝脂一般的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想了想,问:“那你觉得失望吗?”
依旧对自己感到无能为力的失望。
薛瑶的声音很平静,像是飞鸟掠过平湖,他认真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想保护师尊,不希望自己总是在师尊面前无能为力。”
“然而我还是离您的高度还很远。”薛瑶顿了顿,手里握着的剑握紧了又松开。
他说:“曾经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是不会很久的,师尊,这样的日子,不会总是一直都是这样的。”
说完,他扭头去看沈长阶,除了有些稍显凌乱的发丝,他的师尊依旧干净平和不染尘埃,即使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依旧是微微一笑。
狐裘披在他的身上,柔软的绒毛上探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颈,薛瑶想起颠倒世界的梦境里,捏着师尊素白脖颈的,那青筋毕现的手。
是他自己的手。
薛瑶垂眸,眼里渗透着惊人的冷漠和恶意,如同翻腾而平静的熔岩。
而这一切都被细长的睫毛所轻轻掩盖,像早春的一场薄雪,掩盖了整个冬天的荒芜。
薛瑶的指尖擦过锋利的刀刃。
他转而抬起头看向沈长阶的时候,目光纯澈,蕴满了眷恋,他说:“我会保护好师尊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擦过锋利刀刃的手指刺痛着,摸上去有些微热的鲜血反复灼烧着他的心脏。
嘶哑尖叫着来自深渊的声音:“不管那个人会是谁。”
哪怕是他自己。
沈长阶有些讶异,不明白为什么薛瑶为何如此慎重地向他说出了如此承诺。
大抵是因为心境改变而衍生出的想法吧。
他轻松地拍了拍薛瑶的背,说:“嗯我都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既然已经算是摸索到了你在阵法上的学习成果,那要试下剑法吗?”
说着,他就往梨花树下的石桌处走去,夜深寒露重,石桌上已经有了浅浅的一层露水,还有着几片刚刚打落的花瓣零星点缀在上面。
他弯下腰,刚触碰到那被他拿去断掉阵眼的树枝,手指就沾上一片濡湿。
沈长阶凝神细看,上面居然还沾了些许清透的露水。
不过他还是拿起了那截树枝,从土里抽出来,还带出了不少的泥土和零碎的花叶。
点点荧光在树枝上一闪而逝,原本上面沾着的泥土痕迹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他拿起树枝捏在手心里,直起身来,试了试手感,又对着薛瑶重复了一遍:“要试下吗阿瑶?”
薛瑶静静看了他一会,半晌才点点头,说:“好。”
“那阿瑶,可要小心——些了——”
雪白的衣襟翻飞间,沈长阶梅开二度,再次用着凌厉的杀意杀向薛瑶。
该说不说薛瑶真的是非常能把他的每一句都听得进去,在他话音刚落的前一刻,薛瑶就已经先一步执剑而来。
灵力的撞击碰撞出翻滚的气浪,向周围席卷而去。
方才从莲叶层层间探出头的莲花又再度被气浪压得往后倒去,星光在天幕静静流动着,院子里偶尔迸溅出灵力的华光,激得原本潜藏在院子中的凤蝶四处奔散。
——
江封眠抱着剑,倚在一棵树上昏昏欲睡。
面前静寂的空气突然出现了许多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荡起才扩散开层层涟漪,江封眠也还是没睁开眼。
直到空气中传来轻微到不可闻的翅膀扇动的声音,江封眠才动了动眉毛,好以整暇地睁开双眼。
也不知道院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设置了结界外的水榭外感受不到任何关于灵力的气息。
而在他角度看去,里面好似一片岁月静好,风平浪静,里面的窗还透出温暖的光来。
江封眠无聊地拨弄把玩着手里灿金色的剑穗,剑穗还坠着莹绿色的一看就成色极好的环状玉佩。
他扯扯嘴角,抛着剑穗玩玩得都快困死了。
想不到自己堂堂鼎鼎有名的苍央宗的剑锋峰主,还在三州境内闻名遐迩,竟然还得流落在别人的门外进又进不得。
往上抛的金色的剑穗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骤然折射出一瞬金色的光芒。
那一瞬间夺目耀眼的光刺入水榭,随即又像撞进了一团棉花一样,软软的就没入结界,一点光芒也再也看不见。
只爆发出一瞬间金色的光芒的剑穗很快又变得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别,失去了灵气的支撑迅速往下坠下来。
江封眠若无其事地收回剑穗,有些无可奈何。
他可是剑修啊,又怎么会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里面尖锐的剑意。
才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频繁,细碎和密集。
他才将目光望向传来扑翅的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又经历了什么惊天动地闹得鸡飞狗跳的事情,让众多的凤蝶都仓皇着往外跑。
江封眠感受到结界好像弱了许多,这才不再靠着树,而且循着水榭的方向往前走。
他把手放在了结界上,掌心逐渐浮现出金色的灵力的光芒,欢脱奔涌的灵力涌向结界,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削弱着结界的威力。
金色的灵力冲刷过结界后,结界表面突然原本未曾开放的平面的莲花的花纹得到了什么呼应似的显现出来,而后慢慢绽放开,银白色的莲纹在金色灵力下显得更加耀眼夺目。
下一刻,成百的凤蝶失去了结界的禁锢,再也受不了里面混乱的灵力暴击,扑腾着,奔涌着,争相振翅从结界内往外四散飞去。
漂亮的幽蓝色的凤蝶因为慌乱而四散奔逃,落下来一大片的碎金光芒,灿金色的格外好看,照亮了水榭外稍显昏暗的这一片角落。
江封眠咧开了嘴角,高高兴兴地掏出储物袋,掏出了一个比他人都要高上两个头的,用金线织成的大捕蝶网。
他一只手抓着网杆,探索性地试了试手感,高兴地往凤蝶奔逃地密集的方向跑去。
本来就飞得乱糟糟的凤蝶被他这么一遭浑水摸鱼,两圈下来居然真的被江封眠兜满了一整个网。
江封眠嘴里哼唧了两声,举着捕蝶网又多晃了两下,直到确定真的没办法再捕捉到任何一只落单的凤蝶后,才惋惜地准备收回网。
然而才准备收回网,一道破空声就尖锐响鸣而来,削过他的头顶。
江封眠一节一节地抬起僵硬的头,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网直接被削了个大洞,凤蝶没了束缚,一找到了一个缺口,挨挨挤挤地往外飞。
只有零星几只笨拙的凤蝶还在残破的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去的缺口。
江封眠看着那几只有点笨得逃不出去的蝴蝶,好像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下场和结局。
果不其然,下一刻,耳边响起一道凉飕飕的声音:“江封眠,你是要在我药峰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