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坐在宠物医院的治疗室内发呆。

当他把乌丸小姐从车座下拖出来的时候，她的口鼻就已经开始泛紫了。

开往医院的路上他甚至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好在乌丸小姐本身的求生意志很强，一直坚持到了医院，紧急吸氧后呼吸恢复了一些。

他本以为可以像之前松田他那样，只要基本恢复过来就可以接回农场等待兑换药水救治。

可诸伏景光没想到，乌丸莉亚的呼吸恢复只是暂时的，没一会儿就又严重了起来，直到被转移到高压氧舱后，才勉强平稳了下来。

但她甚至都没有力气睁眼回应他一声。

诸伏景光第一次意识到，符文系统的保命技能是有底线的，如果没有足够的恢复药水，就算被吊着一条命送到医院，也不见得能救回来。

现在说后悔也无济于事，他在这里守着其实也没什么用，事实上理智告诉他，现在就回去解决那个迷宫，想办法把系统的缺口补上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但他却因为愧疚而停留在这里不曾离开半步。

没有材料，没有钱，农场的工作啥也做不了，就算他是在逃避吧，但此时此刻，他选择留在医院。

诸伏景光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让乌丸小姐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

他心怀期待，暗自祈祷着，希望这种受到符文系统控制的变形，能够突破自然规则，有它自己的痊愈逻辑，毕竟参考他和萩原，其实他们当初受到的伤害，比乌丸小姐的更为致命一些，尤其是是萩原，几乎直面强烈的冲击。

只是……中毒……

既然能够在变化初期就有意识，可以自主逃脱那个实验室，那说不定乌丸小姐她只是因为过度运动而导致的药物反应激化，等休息下来说不定突然就好了呢？

诸伏景光这么胡思乱想着，周身的气压低得前台小护士下班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生怕惊动到他。

值班医生本来还陪着劝，奈何对方根本没什么反应，最后值班医生实在熬不住了，休息前告诉他，如果有任何紧急情况，高压氧舱的监控系统会自动警报。

“您也不用太过紧张，您的猫咪显然有很强的求生欲望，不然也不会撑到现在，药物已经开始生效，只要熬过去，或许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也说不定。”

医生安慰的话车轱辘一样说了好几轮，却没能让诸伏景光紧绷的面容放松下来。

见他这副模样，医生叹了口气，没有再劝下去，只是去找了一条薄毯递了过去。

“多谢，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诸伏景光客气地道谢，接过薄毯抱在怀里，人却依旧端坐着，视线完全不曾从高压氧舱的透明视窗上挪开过。

乌丸小姐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让他愧疚万分。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和萩原研二交代。

萩原去名古屋之前，他可是保证一定照顾好她和松田。

结果现在一个躺在高压氧舱里生命垂危，一个躺在保温箱里昏迷不醒。

说到底，是他太过于放松了。

早就应该在Zero调查乌丸小姐的身世的时候，就提高警惕，而不是顾及那些该死的保密条例，什么都不说。

乌丸小姐明明是一个很有警惕性的女孩，如果他早点说明情况的严重性，或许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

正当诸伏景光逐渐陷入胡思乱想的境地之时，宠物医院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深夜的寒风吹得他一个激灵，抬眼看去，裹着毛巾穿着一身纹付羽织袴闯入医院的长发男子，正是扮作芦原研次郎的萩原研二。

“莉亚呢？”

萩原研二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诸伏景光，大步走了过来，连门都没带上。

“Hagi，你怎么突然？”

本应该封闭训练中的人再次出现在这里，诸伏景光心头一跳，降谷零安排的那个任务，恐怕……

“芦原说剩下的他自己去搞定，本来就是他的仇人，报仇的事情，理当由他自己来完成才对。而我也不可能在收到莉亚和阵平都病危的通知后还能安心参加围棋比赛，我借了芦原的车，直接过来了。”

萩原研二三言两语地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后就直接奔向乌丸莉亚所在的高压氧舱。

宠物医院的灯熄了大半，唯一还灯火通明的自然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眼看他差点都快要扑上去，诸伏景光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免得他碰到非专业人士不能轻易靠近的医疗仪器。

“医生叮嘱了，不能碰那台仪器，我们只能隔远些看着。”

被诸伏景光拦住的萩原研二没有再凑近过去，而是伸手进怀里摸索着。

“我带了恢复药水，是之前莉亚特地打包给我的，一共有六瓶，不能先把她抱出来喂给她么？”

萩原研二从怀里取出包裹在防震棉里面的六小瓶药水，恨不得自己此刻能有隔空取物的超能力，好把这些药水都喂进乌丸莉亚的肚子里。

诸伏景光看到这些药水瞬间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拦着萩原研二，牵扯住他想要去开机器的手。

“医生说今晚上莉亚都得待在高压氧舱里，只要能熬过今晚就没有生命危险了。后续后遗症的问题肯定还需要恢复药水的，你先冷静冷静。”

诸伏景光将萩原研二拉到沙发旁，强行摁着他让他坐下，看着萩原研二泛红的眼圈，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说得太不中听了。

谁在这种时候都很难冷静下来。

就连他自己，在刚刚医生进行急救处理的时候，都差点有冲动抢过医生手里的输氧管自己上。

正当诸伏景光纠结着措辞，考虑要如何安慰萩原研二的时候，高压氧舱内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乌丸莉亚抽搐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就如医生猜测的最糟糕的情况一样，她确实失明了。

但她会醒来，确实是因为听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萩原研二的声音。

猫耳的敏锐度，让她隔着厚重的玻璃也依旧能够分辨出萩原研二正在说话，他似乎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乌丸莉亚想要回应他，但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完全不听她的使唤，包括喉咙，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张嘴。

明明睁着眼，但她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大块的光斑，并不能看到任何清晰的事物。

“莉亚，莉亚！？”

萩原研二看到乌丸莉亚在努力地向他的方向扭转着脑袋，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和松田遇到爆炸差点死无全尸，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能侥幸得救也是运气使然。

可莉亚呢？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但却一直活得如此坎坷艰辛。

他和松田去读大学的时候，莉亚在为了农场的生意奔波，明明是二十岁还不到的年纪，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憔悴到老了近十岁。

碍眼的川字纹，在那几年的时间里，牢牢地刻在她的眉心。

不是没想过直接给予金钱帮助，可他和松田也还在为了学费四处打工，而莉亚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救助。

他们只能选择抽空来帮她干掉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后来有了系统，农场的工作稍微轻松了一些，那几个月里，农场的生意稍有起色，可那样的笑容还没在她脸上停留上几天，他就出事了。

系统救了他的命，也带走了莉亚积攒许久的微薄积蓄。

好在那之后，有他一直陪在莉亚身边，小阵平也经常回来，她脸上的笑容总算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

再后来，松田出事的时候，莉亚差点崩溃。

一次又一次，每当稍微有点希望的时候，神明就像是见不得她过得舒坦一般，非要让她再经历一次绝望。

好不容易等到他和松田都恢复了，公安那边又给予了大笔的金钱援助，本来日子应该好过起来了，却只是因为出门了一趟就直接被那个组织绑走。

明明知道Hiro已经第一时间安排救援了，可那个组织根本没有把普通民众当人看，所有人在他们眼里或许都只是一块实验材料，莉亚才被送过去就被打了药剂，Zero不方便直接询问到底在进行什么实验，这使得他们并不知道她究竟被注射了哪些药物，完全没有对症下药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有符文系统的保命buff在，恐怕他现在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不，或许尸体都没有。

萩原研二呼唤她名字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而听到这样的声音，乌丸莉亚再次挣扎了起来。

这一次的挣扎扯到了她前腿上的滞留针，又拉扯到接在她身上的心电检测仪的引线，高压氧舱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如此大的动静下，值班医生不可能再继续休息下去，被吵醒的值班医生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见到已经睁眼的乌丸莉亚，倒是吃了一惊。

“恢复的情况似乎比我预计的要好，等六个小时，我再抽一次血化验一下看看，可能已经基本渡过危险期了。”

医生的这句话让精神紧绷着的两人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萩原研二，他总算是稍微平服了一下自己几近崩溃的心情。

“Hiro，你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更方便一些，Zero应该还在等你。”

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不适合在外面久留的诸伏景光也没推托，他也知道，萩原研二比自己更适合留在这里。

他掏了掏口袋，将之前缴费的清单和护士一开始交给他的看护说明一起交给了萩原研二。

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转身出门。

乌丸小姐有萩原照顾也好，这样，他也可以专心致志地攻克那些糟糕的系统任务。

眼下，尽可能尽快将恢复药水续上，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