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感觉自己被藤蔓缠住了。他费劲的挣脱，没挣动，当终于冲破桎梏，他也就醒了。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郑源的脸，皱着眉，睡的很不安，牢牢的抱着他，像怕他跑了。李华烧刚退下，浑身无力，闭上眼，身体无意识的往他怀里靠，又猛地惊醒，瞪大眼，一把将他推了出去。郑源在梦里坠下悬崖，陡然惊醒，心惊肉跳的爬起来，意识到自己坐在床上，揉了揉脸，下一刻又连忙找人，正对上李华冷漠又厌恶的目光。

他胸口一窒。

“你醒了。”他声音干涩，晚上只忙着照顾李华，他没喝多少水，差点破音，“饿不饿？我点个粥吧。”

李华才反应过来在他家。他二话不说就下床要走，身形一顿，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丝绸睡衣，他蓦然回头，神情冷的要结冰：“我的衣服在哪儿。”

“洗了。”郑源说，也从床上下来，不敢离他太近，站在床尾：“我们……聊聊吧。”

“没什么好聊的。”李华轻车熟路的扒起他的衣柜，总不能让他穿睡衣回学校。

“有。”郑源急道，忍不住走近他，李华比他反应的更强烈，还有三步远的距离就尖叫着让他止步，一副死活不听的模样。郑源更急了：“你别这样啊。有什么我们好好说行不行？我不想跟你闹矛盾，李华，你听我解释行吗？”

李华当着他的面换了衣服，速度快的让郑源占不到眼上的便宜，他此刻也没心情管这个，只见李华穿上就要跑，仿佛他这里是什么吃人的魔窟。这要是让他走了还得了，郑源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使劲就把人拉怀里了。李华不防，和他撞了个正着，两个人距离近的要接吻，郑源看着他的眼，忽然脸红了，很不合时宜，但是他就是少见的害羞起来，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你……”

李华再次推开了他，还站在原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不入流的垃圾。

郑源也再一次拉住了他，尽管李华有防备，还是抵不过他的力气，两个人再次面对面，李华刚张嘴，郑源就闭上眼吻了下来，李华瞪大眼，温热的唇舌不骄不躁，轻柔又缓慢地舔舐着他的唇瓣，让他莫名想起母猫舔小猫时的模样，充满了怜爱，郑源就这样温柔地吻着他，不带任何欲望，更像一种无声的安抚和疏导。李华眼眶很酸很涩，他反应过来紧紧闭上唇，再次推开他后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郑源偏过头，牙齿刮到嘴角，出了血，脸也肿胀起来，这一巴掌用尽了李华全部的力气，扇完他自己都踉跄两步扶着墙，站不稳。郑源垂着头，沉默地看着他，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到来，他只是看着李华，直直地盯着他，盯的李华后怕，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看到郑源抬起手，他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脑袋，却再次被人拉进怀里。温暖的胸膛让他一怔。郑源动了动嘴角，嘶了一声，委屈的抱怨：“好疼。”

李华眨眨酸涩的眼，太干、太涩了，让他眼眶湿润，像要掉泪。

“消气了吗？”郑源说：“没消气你再扇一巴掌。”

李华开始挣扎，郑源松开他，却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没被扇的另一张脸上：“有什么我们好好说好吗？”

李华没夺回来自己的手，也不看他，“没什么好说的。”

“有。”郑源拉着他坐到沙发上，“我和韩娇……”

一听韩娇，李华就开始往后挣，像受了惊吓的猫，郑源连忙拽住他，再次不由分说地把他摁进自己怀里，这次说死也不放手了，他语气快速急迫地解释：“我们已经分手了！”

本以为李华听到这句话会好受点，没想到他更崩溃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女生小鹿似的双眼，用比郑源还大的声音盖过他，打断他：“跟我没关系！我不想听！放开我！”

“怎么就没关系？”郑源不喜欢他这么说，听了心里难过，“之前是我的错，李华，以后我们好好的，好吗？我不会再打你了，那天我就发过誓了……过年的时候……你就当我是畜牲，是混蛋，是傻逼，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想怎么打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别生气了，好吗？我会对你更好的，真的，你相信我……”

李华气的掉泪，泪珠全砸在郑源的胳膊上，他看似冷静，声线却颤栗，抖的不成样子：“你又开始纠缠我了是吗？我是你的玩具吗？你想起来，感兴趣的时候揉扁揉圆，不感兴趣就一脚踹开，心情好的时候心甘情愿演起戏，心情不好又暴露本性仿佛我犯了滔天大错，你说你喜欢我，你问过我的感受吗？从你开始打我，到对我感兴趣，你的好、坏，我都要无条件的承受，甚至不满足你就是我的错，我还要达到你的标准去付出，我，我的时间，我的精力，我的心情，甚至是我的身体和我父母，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你得不到的，你又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郑源僵直了。

李华推开他，“是我让你跟韩娇分手的吗？你现在跟我说是什么意思？浪子回头我得感谢你吗？是我他妈让你们两个谈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憋回了眼泪，声音平稳了，“我是傻，不懂人情世故，但我不是傻逼，你把我当什么？你手心里的宠物？给我笑脸我就得接着，对我好，我就得感谢？我就是白眼狼，郑源，你在我这儿，跪下求我都没用，你给我的那些痛苦、崩溃和绝望，你体会不到，就永远别舔着脸让我原谅你，我做不到。”

说完，他笑了，眼泪却又流下了。他抹了一把，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郑源说：“可是……你不喜欢我吗……你应该……喜欢我的……”

李华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推开门迈出一步，又停下。

“你的确把我变的人不人，鬼不鬼。”喜欢，是喜欢吗？他看着郑源寂寞受挫的背影，移开目光，“但我不会喜欢你，也不会让自己喜欢你。”

是喜欢吧。

李华甩上门，情绪波动太大，让他靠着门喘息，甚至感到头晕。

他跨不过那道坎，他走在春日的阳光里，只感到冷。他不可能喜欢郑源，或者说他不能喜欢郑源，两个人不合适，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合适，家庭、性格、处事，他还是男孩儿。警戒线在李华这里拉的死死的，任何跨过的人都会灰飞烟灭，无论是他还是别人。他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唯一的目标也只有学习。谈情说爱这种东西只出现在不需要为原生家庭努力的人身上，显然他不是。

他站在路上感到累，累的他走不下去，他靠着树缓慢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

话说开了，他应该感到轻松。

但是就像在湖中扔下一颗石头，后来人看不到当时泛起的涟漪，这泉湖水却无法欺骗自己他不存在。他存在着，在湖水的包裹和隐瞒、伪装下，存在的隐晦又细微，像条细不可见的丝线，连着他的要害，风一吹就抽抽的疼，疼的他四肢发软，心脏酸胀，呼吸困难。

“小李同学。”胡建国担心地看着他，向他递来一瓶水和纸巾：“你没事吧。”

他已经蹲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他也跟他很长时间了。

李华下意识朝他身后的车上看去，胡建国心领神会：“就我自己，没有少爷。”

李华这才对上他的目光，勉强地笑了一下，接过他的水和纸巾：“谢谢你，胡叔叔。”

他想要站起来，却晃了一下，胡建国连忙扶着他，了然道：“腿麻了吧。”

李华不好意思地笑笑。胡建国把他搀扶到车边：“走吧，去哪里，我送你。”

李华摆手拒绝：“不用，胡叔叔，我……”

“没事。”胡建国笑着，不由分说地把他往车里送：“不然你自己走到什么时间去？不上学了？”

李华迟疑了一下，胡建国接着道：“小少爷不会知道的，放心，相信胡叔叔，上车吧。”

把李华送到学校，胡建国回去复命。郑源说：“把他送回去了？”

胡建国点头。郑源的脸色有些苍白，胃也一抽一抽的难受，但他还是不停地喝凉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食道让他好受，浇灭心里的火。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态疲惫，火却顺着血管血液闯进了黑色的瞳孔里，里面燃烧着难过、痛恨、与欲求不满。

“真抱歉，李华。”他勾唇笑笑。

唯独没有胆怯和放弃。

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