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笙端着碗的手微微顿了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以前是同班同学。”
“诶——”余三莺眯着眼眉头皱在一起,她盯着余一笙,目光充满了探究之意,“那现在呢?”
余一笙端碗将醒酒汤喝尽,不欲多说,“也是同班同学。”又叮嘱一句,
“别问了,你别去骚扰他。”
余一笙清楚自己妹妹的性格,不刨根问底定是不会罢休。
于是捡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太晚了,回去睡吧。”
然后把碗端走进了厨房,只给余三莺留了个后背。
这一晚上谁都没睡好。
杨齐淼从屋内出来,冷风便灌了他满怀,他呼出一口白气抬头望去,乌云黑压压的盖住了整片天空。
他跟公墓门口的大爷打了招呼之后就往公交站迈步。
他今天来这是为了面试一份录入信息的工作。
公墓虽然在山上,但离市区不远,一个小时一趟公交车直达山脚。
工作内容简单不用经常与人打交道,还包吃包住,正适合他过渡。
原来的职员休产假正好空了个位置需要有人填上去几个月。
负责人几乎是当场就定下了杨齐淼,带他参观了好一会才结束。
此时他一坐上公交站的板凳,困意便潮水般涌了上来。
杨齐淼把脖子缩进羽绒服里,眯着眼盯着鞋子旁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发呆。
今早两点多的时候,他架着烂醉的蔡轲打车回家。
给蔡轲擦了把脸,自己洗漱上床合上眼已经接近四点,没睡上三个小时就被生物钟给弄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
现在的他又困又冷,但下一班的公交车还得四十分钟后。
愣神之间,一片小小的雪花悄然落入他的掌心,触碰的瞬间便融化成一滴清凉的水,随即消失无踪。
杨齐淼缓缓抬起头,才发觉不知何时,雪已轻轻洒落。
雪下得又急又大,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刷白了这一世界。
杨齐淼觉得一切新奇无比,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雪景,不愿移开。
自他醒来后便一直住在林宥家中。
林宥家的房子全屋铺设了地暖,甚至庭院都装着暖气。
即便窗外雪花飞舞,庭院中却依旧温暖如春,体感温度始终维持在二十多度,几乎让人忘了冬日的寒意。
雪到底是什么,他此刻才真切感受到。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小搓雪花,注视着它们在掌心缓缓融化,化作水珠滑过指缝,消失不见。
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你在这干什么呢?”
杨齐淼闻声抬头一看,发现是余一笙。
余一笙今天穿着黑灰色的羊绒内搭,外面是一层蓝灰色暗格纹马甲,灰色的法兰绒外套长至膝盖,衣摆随着风雪飘荡。
他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就这么靠近,在这银白的世界里格外的扎眼。
余一笙远远就看到杨齐淼在那玩雪。
杨齐淼还穿着昨天那身灰色羽绒服,整个上半身被羽绒服裹得严实,整个五官埋在帽子边的绒毛里,一双眼睛含着水般明亮,鼻子被冻得带了点粉。
余一笙的嘴角下意识上扬,他在杨齐淼面前蹲了下来,看了一眼杨齐淼被冻红的手指关节,又抬头对上杨齐淼的目光。
重复上一句话,“你在这干什么呢?”
杨齐淼眸光微动缩回了手,感觉有点尴尬。
第一次见面自己是想吃他妹妹软饭的小白脸,第二次见面自己又对着雪傻笑。
这份尴尬却软化了他身上的疏离感。
半晌杨齐淼才说了句“来找工作,你呢?”
“来看朋友。”余一笙简单明了的回话。
杨齐淼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便没有说话。
杨齐淼的态度依然是这么不冷不热,让余一笙笑容有点苦涩。
“你是在等车吗?”余一笙又问“这边不好打车,我送你。”他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才把话说出口,却没想到杨齐淼犹豫了下回了句,“好。”
余一笙以为听错了,他脸上带着诧异,抬头望向杨齐淼,见那人也在同样望向他,在这片天地之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什么?”
“你可以载我一趟吗?去山下的公交站就好。”杨齐淼望着这越下越大的雪,他估摸着雪要是下大的话,公交车说不定就停了,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话音未落,余一笙便站了起来。
他将雨伞倾斜向杨齐淼,将手递了过去,声音低沉的道“走吧。”
杨齐淼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余一笙的掌心里,一下子就被那暖哄哄的掌心给裹住,他看了一眼余一笙,害怕自己的冰手给余一笙冻着了,抽了几下却没抽出来。
余一笙力气很大,没让他抽出来。
他们一同往车子停靠的地方走去,手是牵在一起,中间却隔出一个人的距离。伞面向杨齐淼那边倾斜,雪沾了余一笙的半边身子,杨齐淼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太过安静,周围只剩下一脚又一脚踩着雪的声音。
上了车后,杨齐淼才缓过气来,车上的暖气裹的人暖洋洋的。冷热交替让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喷嚏。
“冷吗,要不要再打高一点?”余一笙这么问着,侧着身子在翻找东西,随后往杨齐淼手里塞了个热乎玩意。
杨齐淼低头一看,是个暖宝宝,估摸是刚打开,还不是很热。
他摸着手中那一点点的热量,抬眸看了一眼余一笙,“不冷,谢谢你。”
余一笙上车后便随手脱下外套。他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紧致却不夸张,一块价格不菲的腕表低调地闪着光泽,与他整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望着前方的路,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没有再说话。
杨齐淼透着车窗上的反光一点点地打量余一笙。
心想他高中怎么会与余一笙这样的人搭上关系呢。蔡轲又为什么会对余一笙这么大的敌意。
这些都让他百思不得起解。
他视线上移,一路滑过余一笙嘴巴,高挺的鼻子,以及那深邃的眉眼。
打理过的头发此时却有点凌乱,几根碎发落在额头上,看起来矜贵又性感。
车行驶得很稳,让人昏昏欲睡。
杨齐淼上下眼皮打着架,迷迷糊糊间感觉余一笙在和他说话。
“你等下是有什么事吗,我送你去吧。”
“嗯?”杨齐淼应了一声“没有。”
“去哪里?”余一笙又问。
然而他半天都没得到杨齐淼的回复,他转头一瞥,发现杨齐淼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手里还揣着那包暖宝宝。
余一笙忍不住弯起嘴角,眼里有着他都不曾发现的温柔。
他将车停在一旁将外套盖在杨齐淼身上,将车内的灯调暗了几分后才又重新启动了车。
杨齐淼醒来,却发现余一笙却不在车内。
反应过来后的他猛地坐直身子,一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有点懊恼怎么睡着了,这得耽误余一笙多少时间。
他抬头望去,恰好看到余一笙在车外打着电话。
余一笙也看到杨齐淼醒来,挂了电话便钻进车内,手里还提着两杯饮品。
“醒了?喝点东西吧”他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杨齐淼“不知道你的口味,让店员选了一个畅销的。”
“不喜欢的话跟我换。”随后又补了句,“小心烫。”
杨齐淼眼睛眨巴着还未开口,手里就被放上了杯热饮。
热饮冒着柑橘与可可的香气,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抿了一口,眼睛刷的一下睁大了,这出乎意料的好喝让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可可粉与巧克力酱的香浓甜美在豆乳的奶泡下显得格外柔和,柑橘的倾向跃然而出,为整体增添一抹清爽,让人欲罢不能。
“好喝。”杨齐淼给予了最高的评价。
余一笙笑笑,“看来店员的眼光不错。”说完也打开了他的那杯咖啡,车上瞬间就充满了浓郁的咖啡香气。
杨齐淼捧着手中的柑橘可可豆乳,轻轻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让他清醒了七八分。
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热饮的杯壁,心里不禁感叹,余三莺和余一笙果然是一对亲兄妹,那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人很难对他们生出什么抗拒的情绪。
伸手不打笑脸人,怎么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杨齐淼心里苦笑,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再对余一笙冷脸相对。
但话又说回来,蔡轲对余一笙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这问题像一根刺,隐隐扎在他的心头。
想到这,他低垂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黯淡。
他的思绪回到上一次咖啡厅的见面。
当时,他一眼就认出了余一笙,可因为发小蔡轲的警告,他硬生生装作不认识对方,刻意疏远。
但这样下去又能如何?
如果继续保持这样的态度,寻找记忆的进度只会停滞不前。
这一切的纠葛与退缩,岂不是与他回到长林市的初衷相驳?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开口,“余一笙,或许你不会相信......”
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
“但是昨天的事确实是误会,我朋友......他拿我的简历,替我投的...”
他说道一半,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咳...男模的工作。”
“我去之前并不知道这回事。给你和你妹妹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说完这番话,他觉得脸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索性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外面行人络绎不绝,雪停之后,街道上渐渐热闹了起来。
余一笙原本正端着咖啡杯,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顿。
他眉心轻挑,脸上的表情仿佛写满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他淡淡地说道,语气笃定而理所当然,“我又怎么会不清楚你的为人呢?”
余一笙说得如此坦然,仿佛根本不需要解释。
这番话让杨齐淼愣住,他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回余一笙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辨别这句话的真假。
然而,余一笙的神情平静又自然,像是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杨齐淼张了长嘴,却一时无言。
他哑然失语,唇瓣微微张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余一笙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比失忆后的自己还要熟悉一样。
这种笃定,让他更奇怪他与余一笙之间的关系。
车内安静了一小会。
余一笙眼底情绪翻涌,心里的千言万语最后只落下一句轻不可闻的,“你现在好吗?”
往日的回忆却成了今日心头的一道疤。
“我听说你遭遇了事故后失忆了。”
“但我们以前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他笑着说着,喉咙得无比艰难的说出这一句话,眼睛里说不出的落寞。
“无论是余一笙还是汤一夏。”
自觉失态,余一笙捂住了下半张脸,整理下情绪才开口,“高考那天我们就断了联系,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余一笙的情绪无声地传染了给杨齐淼,然而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办法找到丝毫跟余一笙相关的记忆。
杨齐淼心里叹了一口气,片刻点点头说,“我也记不大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医院,后来一直住在林宥家,直到...”
“等一下。”余一笙抬手打断了杨齐淼的回忆,他抿着嘴,脸色多少带点不悦,“林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