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你就是须灵山虚华真人，也就是本尊的弟子了。“
虚华真人用袖子抹了抹嘴，把到嗓子眼里的隔又悄悄咽了回去。
“老夫看你根骨不凡，仙缘极重，将来定能有机会位列仙班，你可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负这一身的仙缘使命。”虚华真人说着装模做样捋了捋并不存在的空气胡子，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个便宜捡来的不便宜的徒弟。
“给你取什么名字好呢，”虚华真人摩挲着下巴，“本尊的俗名姓翌，不如你随师姓，名字嘛，”虚华真人抬头望天，只见一轮圆月隐匿于薄雾星辰之中，遥不可望。
“便叫你‘月遥’吧。待你日后成仙，便如这九天悬月，遥不可及。”
于是便宜徒弟翌月遥就开始跟着师父在须灵山上修行，虚华真人教她讲话，她学会的第一个字是“仙”，第二字是“人”，学会的第一个词便是“仙人”。
小小的翌月遥抬头磕磕巴巴地问师父，“师父，‘仙’是什么？‘人又是什么？’”
虚华真人挠了挠头，不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为师，也不知道呢…也许等你自己成仙了，你就能告诉为师了。”
有一说一，这个师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真的很不靠谱。
小月遥眨眨眼睛，秉持着求学好问的精神继续问道：“那‘人’呢？师父是人吗？师父知道什么是人吗？”
“这个这个…”面对奶娃娃抛出的一连串问题，虚华真人额上浮现出一滴冷汗，“为师…为师修道多年，早已忘记人是何模样了…”
“不过，”为了挽回师尊，顺便不让徒弟感受到求学失败的落寞（小月遥：落什么？），虚华真人立刻正经为徒弟讲授道：“人最明显的特征便是有七情六欲，就像是这样，”虚华真人用指节稍微用力敲了一下翌月遥的脑袋，“你会感觉疼痛，会生气，会不解，这便是七情六欲为你带来的感受。”
然而翌月遥只是抱着头，呆呆地看着虚华真人，脸上毫无波澜，眼神也是呆呆的死鱼眼，“‘生气’，是何物？”
“这、这这、你你你……”虚华真人汗颜，自己到底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明明检查过是个三魂七魄俱在的人，怎么如此呆板无情，简直不像个人！比那山间刚修炼出一点神识的精怪还要木，树精被你撞疼了都还要用树藤抽你几下呢……
回头一定要再多检查几遍，搞不好还真不是个人啊，毕竟这样的仙缘，千百年来也不见得有一个，就连现如今的天道府也没能出过这样的……
不过，自己要是真的培养出了个仙人，那岂不是成了六界人人敬仰的名师，到时候学府一开徒弟一收，还有天道府什么事！
然而年幼的翌月遥此刻什么都不知道，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又把自己饭全吃了还美其名曰“辟谷要从小开始培养”的师父，只觉得他和善的笑容背后充满了诡异。
虚华真人在心中美滋滋盘算着，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温和模样教导着徒弟，“人的七情分为‘喜’‘怒’‘哀’‘惧’‘爱’‘忧’‘思’，而六欲则是为‘见欲’‘听欲’‘色欲’‘味欲’‘情欲’‘意欲’。”
“生气便是七情中的‘怒’，六欲中的‘情欲’，而仙与人最大的分别便是仙不能有七情六欲，而人有了七情六欲才方为人。”
“那如此说来，若我要成仙，便不要‘七情六欲’了，对吗师父？”年幼的翌月遥抬头看向虚华真人，真人看着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那双清凉澄澈的乌黑眼眸，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看来有时候学生太好学，也不是什么好事。
最终虚华真人还是本着一丝丝良心没有肯定翌月遥的说法，“那倒也不是，若是只有那么简单，岂不是人人跳了亡情池，喝了忘情水就成仙了吗？”
“不过，”虚华真人不知哪来一把折扇，刷拉一声展开，“若要成仙，断情绝欲些也是好的。”
“修炼到了极致，成不成仙，不过就是舍不舍得‘情’与‘欲’的分别。”
“情欲似海，欲壑难填。”
“人的七情六欲，爱恨离别皆是是负累，不仅是负累，还难以割舍，一旦陷入，便难以自拔。“
“小月遥，你且记住：想要成仙，便不要成人。”
“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累了累了不打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打散了”虚华真人将手中的断剑扔飞，砰地一声一下就倒在地上，幸好底下是细腻铺陈的绒草，倒下去柔软舒适不会磕疼。
虚华揉揉鼻子，将双手交叉叠在脑后，一派悠闲模样。
“小月遥啊，师父已经打不过你啦，你现在的修为都能抓十个师父了”
“可是师父，”翌月遥负剑立在虚华真人身后，“为何我还没有成仙，也没有天劫要打我？”
“别着急嘛——”虚华真人翘着二郎腿看着天空，心中感叹好蓝的天好白的云，“你想要成仙，可不只是修为那么简单，你看那个天道府的老不死的，修了几百年了不还是没成仙，说白了就是没有那个命呗~”
“那师父，我……”
“你不一样，”虚华真人打断翌月遥的疑问，“你天生仙缘深重，你就是要成仙的，别人都成的不了，只有你能。”
“那我还要如何做？师父，我现在只觉得修为停滞不前，像是修到头……”
“别慌！修仙讲的是缘，你常年待在这须灵山，除了我和这山上的山川草木飞鸟走兽，你未曾接触过其他，自然没有机会碰到你的‘缘’。”
“我的‘缘’……”翌月遥听着虚华真人的话低头沉思。
“都说飞升有劫嘛，什么‘情劫’啊‘死劫’啊巴拉巴拉一堆的，你不去下山，就找不到你的缘，历不到你的劫，那你如何飞升啊……”
“那弟子明日便下山。”翌月遥持剑对着虚华真人悠哉游哉晒太阳的身影行了一礼。
“嗯——”虚华真人应了一声，此刻站在他身后翌月遥并不能看到虚华真人脸上的表情。不过哪怕翌月遥看到了，但按照她冷心冷清的心性以及对戏精师父的了解，她也不会多想。
此刻虚华真人的脸上一派严肃，沉重的仿佛连刚才那些笑容都好像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