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长街上摇摇晃晃地挂起了通红的大灯笼,从街头串到街尾,连起一串又一串的欢声笑语,阖家团圆。
越靠近边关,民风越是淳朴,风土人情越是粗犷。
释迦尔弥驾着马车赶了一路,黄沙漫天,扑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看不明白。
马车在灰黄的沙砾中隐露出模糊的轮廓,砂石随风而起,却掀不动一点马车上的小帘。
释迦尔弥迎着风沙,用靛蓝的面巾将下半张脸盖住,只露出一双锋利的眼,利落地挥起车鞭,咕噜噜地向前方的漠城加速驶去。
日月兼程,风餐露宿,总算是出了中原地带来到了边关,只要再赶两天的路便能到达敦煌佛教了。
释迦尔弥在城门前停下了马车,向守城的士兵出示了身份牌令,士兵检查无误后将其放行。
于是一身边关商贾打扮的释迦尔弥便驾着马车,带着车上病弱的“妻子”进了漠城。
漠城是个边关小城,地方不大,人却不少,来来往往的尽是行商买卖的生意人,终年里热闹非凡。释迦尔弥选择在此停留休整,一方面是顾及翌月遥的身体,一方面是因为此地人多眼杂,又恰逢新春佳节,来来往往的人皆是掩护,不易暴露他们的行踪。
天道府的人撤离了云梦,但却还在四处寻找着翌月遥,众仙门道府也派出了不少的人马来寻找“半仙”,释迦尔弥一路上已经遭遇过许多道门修士的纠缠,不幸中的万幸是,翌月遥因为中了释迦尔弥的魔气加上天道之力的反噬,虚弱无比,一身修为也堪比被封印一般,扮演起一名病弱的凡人女子简直天衣无缝。
马儿被店家牵引到了马厩,释迦尔弥掀开车帘,弯身踏入翌月遥的地界。
翌月遥此刻正撑着头半卧在车上软榻小息,此刻的因为她魔气缠身不但一身修为无法施展,更是有天道反噬之力在体内纠缠,双目失明,身体本就在冰宫之中超负荷受伤,又接着一连串的伤害,身子虚弱无比,精神也因为魔气渐渐侵蚀灵脉神经而日渐昏沉,时常陷入莫名的无力与昏睡。释迦尔弥为了让她少活动养好身体,特意买了许多柔软的被褥软榻毛毯摆设铺陈在车厢之中,供翌月遥休息。
一进入马车,一股扎实的暖意便扑面而来,裹挟着女子独特的清香,隔着靛蓝的面巾,烘烘地钻入到释迦尔弥的鼻子里。
面前的女子身形瘦弱,形态疲惫,那一方厚实柔软的白熊毛毯盖在她身上,竟然被她苍白的脸衬得灰暗了,宽大的毛毯将她整个身躯牢牢地覆盖着,却还余下了一大片空洞的凹陷。
香炉被固定在桌上,稳稳当当地续着温暖的香,释迦尔弥弯着腰,轻声慢步地走到翌月遥身旁。
“娘子,醒醒,我们到了,去屋中睡吧。”
那一声娘子轻轻淡淡的,却一下子将翌月遥唤醒了。
“不是说了吗,你我独处之时不用演。”
清冷但是轻薄的声音虚浮地从女子的嘴中传出,翌月遥睁开看不见的眼,熟悉地环视着四周的黑暗。
她刚想起身,释迦尔弥的手便扶了过来。
将她扶起就像是抚过一片长满了荷的湖,轻盈好似无物。
“马车外有店家,小二,”
“店家……?”翌月遥刚苏醒的脑子混混沌沌,近几日她的脑中意识越来越模糊,有时候甚至都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在马车中,听力也越发的不好了。
魔气侵体,释迦尔弥需要体力赶路不能日夜为她去除魔气,于是魔气便开始毫无节制的在她体内蔓延,释迦尔弥曾经表示过要为她再除一次魔气,被翌月遥拒绝了。
释迦尔弥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但其实是翌月遥怕疼。
太疼了,她怕她会忍不住。
“我们到了城镇,在此歇息修正几日。这几天恰逢年关,各路查的也严,不好通行不说,你身上还被魔气不断侵蚀着,最近这几日我次次来看你都在昏睡,还说什么无碍……”
释迦尔弥双手扶着翌月遥的肩膀,小心地避开她的肩伤,尽管那里已经被掩盖在了厚实的白裘棉衣之下,且俞渐恢复,但释迦尔弥每次一碰到或是一看到,就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疼,避开。
真奇怪,明明那伤口根本不在他身上。
下马车的时候尽管有台阶,但是释迦尔弥还是不放心,在翌月遥又一次表示拒绝后仍然执意地将她抱了下去。
“娘子体弱,还是不要逞强了。”
释迦尔弥抱着人,轻飘飘的像一片浮萍,释迦尔弥想,修仙之人都辟谷不吃饭,也从没见过像她这般纤瘦的,司空长英人高马大的,韩重虽然瘦了点但也是身量可观,反观怀中之人。
太瘦了,肩头的骨头甚至都能隔着衣袍硌着他。
翌月遥被释迦尔弥又一次执意抱起,心中本是不满,但一陷入那温热坚实的怀抱之中,脑子里又开始昏沉了起来。
“哪里有店家?……”
翌月遥认命一般靠在释迦尔弥的怀中,脸蹭着柔软的棉衣,感觉很舒服。
“店家去将我们的行李安置房中了。”
释迦尔弥抱着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
“你别以为我看不见就骗我……”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细微的如同风声,翌月遥陷在释迦尔弥温热的怀抱中,陷入了真正的睡眠。
高大的少年魔佛抱着人走进店中,此刻店里来往的过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正值年关好时节,店里的生意特别好。
“客官来了!请问您是一位……哦二位房间在二楼西边第二间,按您的要求够大够亮堂!今天客官到的刚好!咱们这里啊今晚有年会集市,可热闹了,还有胡人旋刀表演,这可是在中原都见不到的……”
看见了释迦尔弥怀中抱着的翌月遥,掌柜一边飞速地拿出房牌一边语速奇快地为释迦尔弥介绍此地的新春庆典。
释迦尔弥接过房牌礼貌地道了谢,转手便抱着人上了楼。
掌柜看着释迦尔弥高大的背影,陷入了一阵沉思。
他是怎么找的夫人,两人看着都不像是一个地方来的,娘子看上去白净,没看清脸,估摸着也是清丽的妙容女子,身形纤柔;而那夫君怎么看,都像是个边关沙地里长出来的,眉眼立体深邃,麦色皮肤,狼臂猿腰,高大健壮。
他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释迦尔弥将翌月遥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掖好了被子,准备起身去收拾东西,流炎赤焰刀和凌月剑都被放置在了货箱中,货箱很重,而货箱中大部分的重量都来自“魔佛”世代流传下的流炎赤焰刀。
许久不曾将它们拿出了,一直放在货箱中,恐怕落了灰……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手腕被突然拉住。
“别走……”
有人在梦中低语,嘴中模糊不清地嘟囔着他听不懂的东西。
释迦尔弥重新回到床边,蹲在她床头,看着她有些紧张的面容和紧蹙的眉头。
这么好看的一双秀眉,皱起来是那么伤心。
她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她知晓了他的,他什么时候也能知道她的……
她是须灵山上下来的道坤,是道门仙府敬畏的半仙,还是他短暂一时的“夫人”……
要去做什么已经忘了,释迦尔弥趴在翌月遥的床边,歪着头看着她,眼神里喜欢,是好奇,是期盼……
就像在等待被善良的人收留的小狗。
就像是收起了流浪时锋利的爪牙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