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家……你可曾见过？”

“不曾见过，但你同我说，那日追杀你的富家子弟。我已肯定他便是霞家那位以黄金剑镇身除邪的继承人。”

“黄金剑……镇身除邪？”粱姒儿皱眉疑惑道，“为什么是黄金剑？”

“黄金剑乃是霞家专门炼制的宝器，虽然无法力驱动也不过是比寻常铁剑牢固一般，但剑上有天道府仙士专门为霞家烙下的法咒，可保的霞家持剑之人近身无伤。”

“那……我？”粱姒儿更加不解，她看了看自己身后背着的巨刀，又指了指自己，“那我……竟然砍断了？”

她起先震惊，随后不屑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咒，连我随便一刀就斩断……”

“不，”翌月遥眼神紧盯着她，“不是你，”

粱姒儿那没心没肺的笑突然停止，那一瞬间，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你……都知道了？”半响，粱姒儿小心翼翼地问翌月遥道。

翌月遥在她思索之际，已经施法将那被伏尸鬼附身的人标记，粱姒儿出声之时，她正将施法手势结束。

“你我萍水相逢，你不说的事，不代表我不会查。”

“你跟踪我两日，我便也查了你两日。”

粱姒儿心下一时感到惊异，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她紧紧揪着手边衣袖，犹豫着是不是要将一切全盘告知。

“我……”

“但我现在，没有心思管你的事。”

翌月遥陡然出声，打断了粱姒儿纠结的话语。

那驼背之人已然拐入一道小路远去，翌月遥示意粱姒儿先与自己一同跟上那人，御洲城门庭若市，八街九陌，两人都是初次到访，哪怕有法术标记，也尽量省去在这偌大繁城之中寻路奔走的消耗。

粱姒儿虽还沉浸在慌张无措之中，但她心下也知翌月遥暂时不会盘问自己，至于到时候会不会再面对翌月遥的追问，该说些什么，她也能暂时梳理抉择该告诉她些什么。

二人的步伐稳健迅速，很快便随着那个人的步履来到城中一处隐蔽的角巷。

角巷与御洲城街景仿佛就被那一道不高不矮的墙分割成两个世界，墙外是软红十丈，繁花似锦，墙内却是断井颓垣，半零不落。

这是翌月遥自下山来，第一次见到这般琼楼玉宇之下的残破不堪，从她踏入这一处土地开始，从空气中便感受到无数的悲苦哀怨，仿若那繁花似锦，灯火辉煌之处不过是一番浮尘幻影。整个看似浮夸华丽的御洲城，唯有这一处才是人间真正模样。

残破缝补的蹴鞠混着泥土滚落在二人脚尖前，翌月遥看着那脏污的玩物，心中好似被什么击中一般。她轻轻蹲下身，想要伸出手，却发现那球上的灰泥尘土已将她的手染黑，她低头才发觉，自己这一身青衫白裙与这个世间，是如此格格不入。

一双手在她陷入沉思之际，将那蹴鞠顺了过来，随后向前轻轻一抛，那蹴鞠就如同落花一般轻轻坠在那不敢上前的，满身补丁却干净的孩子面前。

“还你，好好玩去罢！”粱姒儿双手叉腰，笑得跟朵灿烂的的太阳花似地，接着拍拍手上的尘土，将手递到翌月遥面前。

“起来吧——你们修者肯定没见过这些小玩意，无妨，我小时候也可爱玩这些，月姑娘你若是喜欢，以后我教你。”

粱姒儿的声音爽朗轻快，翌月遥看着她那双布满刀茧伤痕的手，将自己纤细的手指搭了上去。

指尖相触地一瞬间，翌月遥地脑海里掠过了很多的身影，有黑袍加身，有白发苍然，有鲜红破碎，匆匆恍惚间，她脑海中的千重幻影竟又幻化成了那一抹熟悉而又陌生地身影。

粱姒儿见人只把手搭自己手上，半响没有动静，于是一使劲将人一把拉了起来。

翌月遥被拉起身地一瞬间回神，看着粱姒儿。

“霍，轻地跟羽毛似的。”粱姒儿感叹道，接着对翌月遥喋喋不休道，“女孩子家家这么清瘦可不好，打起架来没有力气怎么行！你是不是都不吃饭……”

“修仙之人，辟谷……”

粱姒儿脑子里尘封的知识突然跳了出来，她猛地若有所思道，“哦对对对，忘了你是修仙的仙士……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呃，成亲？”

“是不能泄身。”

“哦对对对……嘿嘿”粱姒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才疏学浅了，月姑娘……”

经粱姒儿这么一闹，翌月遥脑中幻影带来的郁结惆怅被冲淡了许多，她与粱姒儿一同继续在这角巷之中追查。

只是翌月遥一身白衣跟着人实在太过显眼，于是粱姒儿找了家布衣店跟老板置换了两套粗布衣衫，让翌月遥换上。

待翌月遥穿着好那布衣套装，粱姒儿的眼睛噌地亮了一下，

“果然好看的人穿破布麻衣都好看，方才我还有点担心你这一身仙气飘飘的穿这些衣服会很违和……等下、”粱姒儿突然伸手，将翌月遥吹落下的发丝迅速绑了结实的小辫，

“这样看着，就更像江湖中人啦~”

“月姑娘，恭喜你踏出成为大侠的第一步。”

粱姒儿欣喜得很，对着她满意地四处打量，翌月遥却被她的话隐隐触动，身上布衣的料子摩擦皮肤的触感很明显，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虚幻了。

脑中回忆起那日与释迦尔弥离别，古刹对她说，若要成仙，便要先成人。

翌月遥即刻回神，拉着粱姒儿的手离开此处，“那人已经远去，快走。”

“他还要去哪啊，这一路上看着他一会去这一会去哪，到处打点，咱们也跟着贡献了不少，这一次说不定又是去谁谁家呢……”

“不是，”翌月遥话语开始紧张起来，腰间隐隐有紫光闪烁，

“这一次，他去的是城外。”

“他要去义庄？！那义庄果然有问题，那建造这座义庄地霞家……”

“恐怕冠以霞家之名建造的，连霞家自己也不知道……”翌月遥的声线愈发沉重冰冷，“霞家产业无数，哪怕是有这么一座破落的庄子，也不会有人专门去细察，若是其中再掺杂了些什么妖术迷惑，那么……”

粱姒儿听到翌月遥如此猜测，不免有些疑问，“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耐？霞家这般权富滔天，门上能人异数数不胜数，更是与天道府有了仙凡盟约，怎么会被妖邪顶上迷惑？……”

“除非，人妖勾结。”

翌月遥“人妖勾结”四个字一出，二人皆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无言。

当今世道，妖魔虽被冠以恶名，但事实上真正在背后操纵全盘的，往往是那些看似脆弱的“人”。

如此说来，那霞家之中，应是有与妖邪勾结之人，抑或是，霞家本就暗中欲行不轨之事。

那滔天的怨气所化的群鬼，单个力量微薄，就如同那角巷中被人遗忘，肆意安排的流民。可那一个一个鬼力微薄的怨鬼汇聚在一起，便成了叫人心惊胆寒的“伏尸鬼”。

于是二人一路跟踪那被附身之人，途径一半，眼前便涌上越来越多的白雾，而那驼背之人也在这越来越浓郁的漫漫白雾之中消失不见，就连翌月遥的法术链接也奇异般地失去了效力。

二人就这般在茫茫之中失去了方向，粱姒儿闭上双眼听声辩位，却感受不到周遭有一丝的声音，寂静的如一片死地。

眼见此刻二人如同迷障中的乱窜的两尾雨燕，翌月遥心一横，将双眼闭上，再睁开之时，那双眼便如同淬了水晶一般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奇异的紫光。

“通天灵眸，开——”

随着一声念力，翌月遥再度开启这破除迷障的仙法，粱姒儿头一次见到有人使用这样的术法，不经心下感到几分震撼，

这朝夕相处两日的月姑娘，竟然是一位已经可以以仙眼窥天地的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