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
厨房里，方多病两手叉腰满意地欣赏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笑得像朵春日烂漫里的山花。
那个笛飞声不就是和李莲花成过亲吗？他也可以啊。就算李莲花还放不下笛飞声又怎么样？只要李莲花心里有他，他就绝不会放手。
“把这些菜送去正堂。”方多病对厨子和一众帮厨吩咐道。
他自个儿则是先行出了厨房，往他住的小院走了去。两只手惬意地背在身后，面带笑意步履轻快，生怕路上遇到的下人们发现不了他今日格外高兴似的。
待行至卧房门口，他抬手推门之际又将手撤了下来。心中暗道：李莲花如果看到他傻乐成这样，肯定会笑话他。
立刻握拳掩着唇轻咳了两声，故作一脸云淡风轻地推门而入。
房间里安静极了，床榻上被褥整整齐齐，桌子上的茶杯下压了一页折起的纸。看到这些，方多病登时傻了眼，快速抽出信件展开来看。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但这几个字却让少年眉头紧锁，双目欲裂。
“互不相欠，各自安好。”方多病咬着牙轻声念出李莲花给他留的话，捏着书信的手在纸上按出道道褶皱。
他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低声喃喃：“方多病啊方多病，你还真是蠢，怎么又信了他的鬼话。”
他说他喜欢你，你还当真了，他只是喜欢捉弄你罢了，捉弄够了玩儿腻了也就走了。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李莲花说喜欢他就纵着他为所欲为，在他满心欢喜时又说走就走，还跟他说什么互不相欠。他说互不相欠就互不相欠了？！
‘啪！’
方多病把手中的信往桌子上一拍。
说好了他想知道什么都告诉他，这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不欠他的了？想就这样甩掉他，门儿都没有！
李莲花会来到这小远城，定是和他一样，查到了黄泉府主的下落。黄泉府主尚未露面，李莲花此时定还在城中，可这满城都是莲花楼楼主的画像，上面又用小字写着他拉了一座楼，住在楼里目标太大，住客栈又实在引人注意。
方多病对李莲花的处境了然于心，问过管家城中两间破庙的位置，提气便跃上房顶，直奔破庙而去。
他就在破庙里守株待兔，笃定晚上能等到李莲花。可他上半夜守在城东破庙，下半夜守在城西破庙，愣是没见着儿李莲花的人影。
走在大街上，他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李莲花已出城了？
他正要出城再去寻，一男子突然从身后跑过来撞歪了他的肩膀，他这才注意到街上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奔跑的人，若不是看他们神情喜悦，他都要以为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了。
方多病走向一个跑累了停下歇脚的小哥儿，问：“这位小哥儿，请问前面是发生了何事？”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公子是外地人吧？刘员外的独女今日出嫁，他可是离州第一富商，昨日便放了话说要在门口撒银子呢！”
小哥儿望着乌泱泱涌过去的人群，道：“哎哟，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去了。”
听了那小哥儿的话，方多病不由疑惑，昨日到这城中时，他便听说了一个阎王娶亲的传闻，说阎王会提前一日在要抢亲的人家门口留一匣子铜板，到了第二日晚上再来抓人，且只抓未出阁的姑娘。
告诉他这件事的老管家还说，就因为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阎王，城里的小姑娘都只能躲在家里，连嫁人都得偷偷摸摸，以免被那活阎王抢去。
城中人人都知晓的事，那什么刘员外不可能不知道，竟还敢这样大张旗鼓地送女出嫁，弄得人尽皆知，看上去倒像是故意引那活阎王白日现身……
方多病顺着人流走到刘府，看那刘员外出手阔绰地搬出足足一箱碎银，分发给前来捧场的人。
一刻钟后，那些银子发完，仍是不见新郎官儿来迎亲。
一个小丫鬟从府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不知在刘员外耳边说了什么，那刘员外听完，站在台阶上，道：“老夫宣布这门婚事就此作罢，乡亲们自行散去吧。”
本就是为了银子而来，银子到手大伙儿都乐乐呵呵各忙各的去了，没人在乎这场处处透着古怪的婚事。
方多病一时有些想不通其中关窍，倘若那刘员外真是为了引阎王抢亲，阎王究竟有没有现身？看那刘员外没半点儿伤心难过，阎王应该没能抢亲成功。
打跑了？活捉了？可若那刘员外当真派人将扮鬼的阎王打跑或是活捉，把这件喜讯宣布给大家，说不定还能得个英雄封号，又何必藏着掖着。
方多病晃了晃脑袋。算了，先去找李莲花要紧。
他到城门口时，往贴着李莲花画像的公告栏上看了一眼，抬起步子正要再走，听到公告栏的方向传来人声：“哎？这人我见过！昨日我看到他进刘府了。”
“哪个刘府？！”
说话那人明显被眼前冷不丁冒出的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刘……刘员外府上。”
“昨日小女闺房外多了一匣子铜板，老夫便想偷偷将小女送出城，离府没多远便收到那活阎王的警告信，说出城即死，我们便藏身去了城西破庙，谁承想还是被发现了。”
刘员外看着登门拜访的年轻人，捋了捋胡子，继续道：“你问的这位李莲花，我们与他是在破庙里遇上的，他说他有办法让小女逃过此劫，所以今日换上嫁衣被阎王抢去的不是小女，而是李公子啊。”
扮阎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黄泉府主连泉，李莲花肯定也是怀疑这点，才故意引那人将他捉走，好找到冰片的下落。
方多病匆匆告辞，他飞身掠过几间房屋，忽地停驻，一拍脑门儿，跳了下来。李莲花可是李相夷，武功不知道要比他高多少倍，哪里用得着他去救啊！
可他转念又一想，两日前他在百川院查到的资料中，说那连泉不但擅用毒掌，身边还有一下属，名唤牛头马面，是个武功高强的连体人。
万一他们合伙儿使阴招，李莲花岂不是很危险。
不行，他得尽快找到李莲花。
笛飞声手中的刀高高举起，毫不留情落在李莲花身上。鲜血溅了他一脸，榻上的人再也没了生息。
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哐当’一声丢下刀，神情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从山洞深处跑了过来，静站在榻边注视着断了呼吸的李莲花。
须臾，他在那张脸上看到一点突兀的亮闪闪的东西。
另一个他……在哭。
笛飞声眼神怔住，自他记事起，就算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被蛊虫折磨得痛不欲生，都从来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
他以为他天生便是个无泪之人。
“是你杀了他！”另一个他愤恨地用刀指着他，责问道：“你说过你永远不会负他。”
“我笛飞声发誓，此生绝不负李相夷，如有违此誓，人神共愤，不得好死。”
脑海中的画面蒙着雾气看不真切，但声音却是无比清晰，那些话仿佛穿梭了时间和空间，来到了这个山洞，萦绕在他耳边。
那个他面无表情道：“你既违誓，那就去死吧。”
笛飞声明明可以轻易避开对方的刀，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长刀刺穿心脏，但他好像感受不到痛，弯起嘴角眼神释然地望向李莲花。
他要去找他了。
笛飞声仰倒在地，心口处血流不止，四肢渐渐冰冷，眼睛几欲阖上，疲累得只能撑出两条缝。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横抱着李莲花，居高临下睨着他，道：“放心，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他。”
然后他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今日是笛飞声昏迷的第五日，角丽谯正为自家尊上擦拭额上的冷汗，榻上的人倏地睁开了双眼。
“尊上，您可算是醒了！”
笛飞声看了眼角丽谯，又扫了眼屋中陈设，冷声问：“这是哪儿？”
十年前的笛飞声自然不会认识十年后的金鸳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