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每周末去海城,路明昱照例干保洁的活,光洁的地砖几乎可以当镜子用,老旧的木质家具被擦出光泽,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他便开始清理楼道,从楼梯扶手到台阶,从一楼到六楼,弄得一尘不染。
邻居们都夸祝蓉有个好女婿。
祝蓉只是淡淡一笑,没多做解释。
上次开来的新款极行雅尊,目前由倪文山开,许是祝蓉默认授意。
随着春节的临近,倪湘肉眼可见,祝蓉对路明昱的态度慢慢有好转,尽管没到允许他上桌吃饭的程度,但在厨房给他准备饭菜,有时候比他们吃的还要丰盛。
是真正的开小灶。
三人坐在小圆桌上吃饭,倪文山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我把医疗器械公司卖了,准备和阿蓉一起去营城,她和路知章谈过,去华大医院做产科主任,那边科室的主任年底要退休。”
倪湘手中筷子一顿,莫名看向祝蓉:“你们要回来?”
她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祝蓉不可能回去,她是要面子的人,老家亲戚现实丑恶的脸,在倪家破产的那段日子,母女俩看得一清二楚。
祝蓉喝鸡汤的动作没停,淡淡地落一句,朝厨房努嘴:“这事已经决定,叫他明天收拾东西打包,明晚就回。”
搬家不是件容易的事,倪湘搬过几次家,虽说都是路明昱忙前忙后,他留的汗,用掉她三十多包纸巾,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必要这么急。
倪湘蹙眉问:“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
倪文山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推到倪湘面前:“你带来的资料,是我,也是远齐多年的心愿,这款药研发到一半,实在可惜。现在有人愿意提供资金,让我重新启动项目,回营城,主要是开药厂。我和你都在营城,阿蓉一个人待在这里没意
思,跟我们一起回。”
华耀资本林莫莫,没有具体职位。
林莫莫上个月回电台,把爱吹牛的小王挤走,重新担任责编,正式转正,“实习”两字已经去掉。
没听她提过啊!
祝蓉偏头往厨房里瞥,压低嗓音:“好好待人家,你俩这些年不容易。”
倪湘眼前一亮,抓住祝蓉的手,诧异地问:“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哎!”祝蓉眸底泛出无奈的心酸,“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你长大了,我能拦得住你?”
倪湘拿名片在祝蓉面前晃晃,压低嗓音:“他介绍的?”
“他不承认,但看得出,愿意投资一个几年前破产公司董事长的,还能有谁,这次确实有心。”
这款新药,倪远齐曾经跟她提过很多回,信誓旦旦说,一旦药品研发成功,是脑外伤病患的福音,耗时五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到头来换得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她不甘心,倪文山也不甘心。
华耀资本能助他们实现夙愿,这已经不是东山再起和赚不赚钱的问题。
祝蓉曾经和倪远齐同甘共苦创业,现在她要和他的弟弟再次启航。
倪湘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晚上和路明昱一同整理物品打包,倪湘忍不住问:“是你牵的线,引入华耀投资?”
路明昱蹲在地上,熟练地在纸箱上缠绕封箱带,没抬头:“是。”
倪家破产,倪湘变得不再相信人,祝蓉又何尝不是。经历岁月的蹉跎,生活的艰辛,真情实感不足以打动对方,尤其是祝蓉。
这款新药承载倪家兄弟和祝蓉的夙愿与使命,他只是看人下碟,在背后帮他们一把。
他轻轻的一推,对祝蓉和倪文山来说,是天赐良机。
权衡再三,同意接受路明昱的帮助。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祝蓉意识到,路明昱还是当初那个为倪湘可以不顾一切的毛头小伙,热情不减当年。
贺岚风是贺岚风,路明昱是路明昱,她不能把对母亲的恨,加注在儿子身上,这样对他不公平。
倪湘用刀片划断封箱带,转头瞄卧室里打包的祝蓉,压低嗓音:“我妈接受你了?”
路明昱难得这么谦虚:“还没有,应该在试用期。”
倪湘摸摸他的头,吻他额头:“乖!痞狗加油,我看好你。”
身后轻咳两声,吓得倪湘缩回头。
“专心干活,我付了工钱的。”
倪湘瞪大眼睛,她还真把路明昱当家政了啊?
直到很久以后,路明昱才告诉倪湘,每次去家里干活,祝蓉帮他算好时间,按照一小时二十五块的价格,支付他劳动报酬,给的是现金。
他若不收,便要被她扫地出门。
那辆车子,祝蓉按照每月三千的价格租赁,毕竟倪文山事业刚起步,确实需要一辆代步车。
这些劳务报酬,路明昱原封不动地存在倪湘的账户里。虽然不多,但每一笔转账,都展现出他满满的诚意。
搬回营城,祝蓉环顾四周,屋里空荡荡,没有倪湘居住的痕迹,面色不悦,质问:“你是不是跟他同居了?”
路明昱在楼下搬运箱子,倪湘指尖掖在身后,掐门框,喏喏道:“没有的事,我住在对面小区,你上次去过,房东人不错。这里一室一厅,住不下三个人。”
家里有男人在场,临时住住也就罢了,长期居住,让倪湘住在客厅,确实不方便。
“行,住得近也好,你下班来这吃饭,你喜欢吃饺子,明天我包点韭菜馅的,给你送过去。”从倪湘躲闪的目光里,祝蓉发现端倪。
倪湘听出言外之意,她不喜欢吃饺子,祝蓉是不允许她和路明昱同居,给她面子,没当面点破。
“那个,小路,你不是喜欢当保洁吗?这里别忙活了,我和文山会收拾,你去对面倪湘住的房子,给她整理一下。”
路明昱扛一只纸箱进门,被祝蓉拦下,倪文山会意,接过纸箱。
两人故意被支开,路明昱抓抓后脑勺,在楼梯口问:“我哪做错了?”
倪湘摇头:“没,我妈比较传统,不同意我们同居,把我东西搬回来,我还住对面小区。”
祝蓉的话是太后懿旨,路明昱不敢不听,乖乖回家把倪湘东西搬回去。
来回一折腾,直接累趴下,就地倒在客厅沙发,呼呼大睡。
倪湘蹲在他身前,碰他睫毛,又密又长,指尖划过雕塑般的鼻梁,落在略显苍白的唇。
想想这段日子,在祝蓉无言的调教下,他的臭脾气收敛不少,真是一物降一物。
自己被他拿捏得不像话,他见到祝蓉闷屁都不敢放,是该有个人治治他,现在他是公司总裁,管着好几千人,可不能像以前,由着性子胡来,挫挫他的锐气,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只是搬家有点累,小憩一会。倪湘摸来摸去,被弄醒,兜住她,嘴角轻轻一斜,露出招牌式不正经地笑意:“不能住在一起,是不是不高兴了?”
倪湘点头:“有点。”
两人同吃同住,周末去海城探望祝蓉,成为一种生活习惯,突然分居,倪湘确实有点舍不得。
路明昱勾勾她的鼻子:“你妈这是在考验我,再忍一段时间,相信她会看到我的诚意。”
倪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短暂的忍耐,是为长久地在一起做铺垫,一想到这,便感觉做的一切都值了。
正在为路明昱的变化而感动,腰间一紧,被他凌空抱起,跪坐在他身上,两只不规矩的手,在她身上到处爬。
前一秒还说要忍耐,下一秒就憋不住,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倪湘挣扎,警告他:“我妈明早肯定来巡视,今天忙了一天,你快回去。”
这种事情,起个头,没有半途中断的道理,路明昱拉开拉链,硬往里塞。
倪湘拗不过他,就地解决。
两人累得没力气挪,倪湘趴在路明昱身上睡着。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把温暖晒到她白皙的背上,路明昱把她抱到床上,穿上衣服去上班。
一大早“咚咚咚”,倪湘手指插进头发,一顿乱搓,打哈欠开门,余光扫向客厅沙发。
最近路明昱家务越来越熟练,东西收拾地干干净净,一点证据都不留,地砖透亮,还拖过地。
祝蓉大包小包拎来一大堆东西,西洋参、枸杞什么的,看着不便宜。
倪湘把礼盒推回:“以后别买这些东西,又贵又不实际,还不如买两只老母鸡,我喜欢喝你煲的鸡汤。”
“鸡汤在家里炖着,中午过来吃。”倪湘把礼盒放在墙角,关照她,“这是买给明昱的,别说是我买的,盯着他吃,他工作那么忙,周末还要被我差遣来,差遣去,要注意身子。”
What?
明里吆五喝六,把他当狗一样使唤。暗地又搞一堆营养品,给他养生。
祝蓉什么时候得人格分裂症了?
倪湘摸她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被祝蓉挥开:“你老妈子没毛病,少来这套。”
倪湘噘嘴,颤颤睫毛:“那是为什么?”
祝蓉拉她在餐桌边坐下,语重心长:“我年纪是大,眼睛不瞎,谁好谁坏,我分得清楚。”
“这段时间,他的表现,我看在眼里,要是我这么快给他好脸色看,那他狗尾巴不是要翘上天了?”
“他工作很辛苦,你也不能老折磨他吧?”倪湘顿了顿,声线低沉,“哪有让一个公司老板天天干保洁的,人家也是要面子的。”
“哟!这么快就知道心疼他了。”祝蓉勾指刮她绯红的脸颊,“你给我听好,贺岚风这人没有良心,势利眼,有她这样的婆婆,以后没你好果子吃,她不像你老妈子,说几句好话,干点家务活,三两下能被打动。”
倪湘据理力争:“那你也不能把气撒痞狗头上,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跟贺岚风最近是闹得不愉快,可他们到底是母子,血缘关系斩不断的。”祝蓉叹了口气,“你叫他自己想清楚,怎么处理你和贺岚风的事,要你向她低头,我是不会同意的。”
祝蓉出自书香门第,不顾家里反对,与一无所有的倪远齐私奔,为此与父母断绝关系,此后再无往来。
这份没有家人的寂寞,是她中心最大的遗憾,祝蓉不愿看到倪湘走自己的老路。
不能放低姿态,也不能硬碰硬,需要路明昱从中斡旋。
倪湘听出祝蓉话里的意思,希望路明昱能做贺岚风思想工作,接受倪湘。
她一向主张家和万事兴,不管是和倪远齐,还是倪文山,起争执从不红脸。
倪湘去对面小区吃中饭,母女两人相当有默契。
祝蓉炖了一大锅鸡汤,三天都吃不完。倪湘趁她不注意,偷偷拿保温桶装鸡汤。祝蓉只当没看见。
就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很关心路明昱这个未来女婿的。
鸡汤要趁热才好喝,倪湘最近冲刺复习,评职称,后天就要考试,向台里请了两天假,带着复习资料,驱车前往齐山的超级工厂。
总裁办里,争吵声很大,倪湘隔着虚掩的门,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雅尊供不应求,你砍掉我一条产线算什么意思?乔德旺那老狐狸,你斗不过他的。你现在就去叫车间,叫他们停下来。”
女人凌厉的话音,透着嚣张的气焰,是贺岚风。
路明昱低沉应答,声线平稳:“我能履行合同,按时交付就行,威震天我爱卖给谁,就卖给谁,你管不着,公司是我的。”
他过河拆桥,不留半分情面。
这没心没肺的东西,这么跟她妈说话的,太不像话。
两人关系搞僵,对倪湘没好处,握住门把手,想进去劝和。
“你这白眼狼,白养你三十年。”贺岚风突然从里头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倪湘,甩给她一个白眼,哼了一声,高跟着撞击地板的响声,渐渐远去。
倪湘进去,戳他脑门:“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她到底是你妈,态度好一点。”
“我哪里态度不好了?”路明昱急不可耐地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吁出一团黑雾,“我不是在为我们的将来打算么?”
“她控制我的人生,成为一种习惯,一时接受不了,情理之中。”
倪湘把保温桶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双手插胸,看向窗外:“然后呢?”
“她这人太看重利益,要跟她利益交换,我掐她产线,是争取谈判的交易筹码。”
“不管怎么说,极行是家里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