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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生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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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的诞生曾一度被普莱姆斯神教视为奇迹。

他拥有一个作为神选者应有的一切,甚至远远超出了这个范畴,无论是在变形方面,还是战斗意识,学习能力,只要有人稍微指导他,在了解了基本原理之后,尤利西斯很快就能够融会贯通,堪称天才。

相比较之下,他的孪生兄弟哨兵,则显得有些默默无闻。

赛博坦双王执政的传统素来已久,在确定了这份责任即将落在他们头上后,他们加入了骑士团,接受了圆桌骑士的考验。

可出乎意料的是,尤利西斯选择了护星公的职位,举推他的兄弟继承领导模块。

只有御天敌知道,他的兄弟的这个举动并非出自全然的自谦。

“我看到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卓越的兄弟露出那样狼狈的样子。

与所有骑士们谈笑风生的神选者蜷缩在充电仓的一角,抱着自己的头雕瑟瑟发抖:“感天尊...不,那就是我,在手术台上...我被拆解,被活着解剖...他们取走了我的三元件...好疼,好疼!”

尤利西斯没再说下去,因为他冲下了床,推开哨兵,趴在水台上,将还未消化的能量全呕了出来,哨兵被他吓了一跳,好半响才鼓起勇气,洗了一条软金属手帕,小心翼翼的递给他的弟弟:“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

尤利西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抓住了哨兵的胳膊,哨兵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这明显把尤利西斯吓破胆了,他喃喃的重复着:“我会死的,我快要死了...”

哨兵把他扶上了床,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合上了光学镜,重新陷入休眠状态。

医生的诊断是一切正常。

这仿佛只是个开端。

白天,尤利西斯依旧照常挥剑,努力将所有的一切都做到最好,哨兵却看到了他眼中深埋的恐惧,谁也不会把一场或者两场的噩梦当真,可如果它们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哨兵半夜醒来,翻过身,都会看到一双在黑夜里明亮的光学镜,那来自于尤利西斯,他睁着眼睛,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充电床上蜷成一团,不自主的打着哆嗦。

“你还好吗?”哨兵问。

“我没事。”尤利西斯说,他的声音很平静,“我会习惯这一切,睡吧,别打扰到你,明天还有早课。”

“我们不一定非得睡在两张床上。”哨兵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来吧,和我讲讲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或许能好受一点。”

这是诱惑。那时哨兵还爱他的兄弟,却有意无意的引导他顺从自己内心的软弱。

尤利西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自己的枕头走了过来,躺在了哨兵的身侧。

他开始向哨兵描述他的梦境,那些可怕的被解离的遭遇,每一种死亡他都亲身体会过一次,直到醒来之后,被洞穿的火种还隐隐作痛。

哨兵询问他更多,迫使尤利西斯补全细节,天光亮起的时候,尤利西斯忽然喃道:“我怎么还活着?”

“你需要休息。”哨兵劝他,“你好好睡一觉,我替你向老师请假吧。”

“不。”尤利西斯一翻身坐了起来,“没那个必要,这只是场梦而已。”

刚开始,他还能够说服自己:“这就是一场梦。”

他仍然卓越,仍然优秀,每个圆桌骑士都对他交口称赞。

随着磨合期过去,尤利西斯对变形的理解已经更上一层楼,他成功解离了自己活性金属的一部分,依次旋转着升到了头顶,高兴的指给哨兵看:“你看,我可以操控它们变形,你想看什么。”

他使金属堆砌成领导模块的样子,又弥散成闪闪发光的星辰:“可大可小,压缩技术真了不起。”

“你已经掌握压缩技术了吗?”哨兵状若无意的问道,“但我觉得还欠缺一点东西。”

“是什么?”

“嗯...我说不好。”哨兵撑着下巴,“你或许可以再完善一下,别那么着急给老师们看,这会让你显得有点...”哨兵想了一下措辞,“自大?我觉得对于赛博坦骑士来说,自由变形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这样的吗?”尤利西斯遗憾的收回了脑后的圆晷,“抱歉,我没想到这一点,等我再找找它的更多功能吧,你说的对,它现在没什么用。”

“没事,对了。”哨兵想起了什么,“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最近倒是好一点啦...”

当晚,哨兵被惨叫声惊起,他向身侧看去,只看到了一张空荡荡的充电床。

半个循环时后,哨兵和他找来的老师们在花圃的一角处,看到了把自己一半身体埋在地里,还在用剑不停刨坑的尤利西斯,他的弟弟脸色煞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名状之物,望着哨兵发出哀求:“别让它发现我。”

“让什么发现你?”

“我...我不能说。”

“你说出来我才能帮助你,你到底怎么了?”哨兵回头,见他们的老师一脸惊愕,他叹了口气,“我弟弟,他最近一直这样,我...我替他隐瞒不下去了,这次他跑出了房间,我怕他下次出什么意外...”

“我们也没见过这种情况。”监护人们简单交流了一会儿,露出凝重的表情,“恐怕得将其上报了。”

尤利西斯被带走了,一段时间后,他才重新回来,周身的磁场再度变得平静,可是光学镜底的恐惧却有增无减。

“你终于回来了。”哨兵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尤利西斯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色,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后颈,在哨兵越发的关切之下,才低下头,给他看了脖子后的几个小洞:

“一个小手术,他们找不到病因,建议我去做这个,记忆探针...我...”尤利西斯嗫嚅了一下,“我说我感觉好多了。”

情况可能恰恰相反。

不过从此之后,尤利西斯再也不说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他与哨兵并肩躺在充电床上,哨兵成为了他唯一的倾听者,总在故事结束的最后轻轻去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和你在一起,我会保护你,我们会逃离死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你也觉得未来很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吗?”尤利西斯惶然的问,“我该怎么办,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兄弟。”哨兵故意沉默了一会儿,在尤利西斯控制不住去抓自己的鬓角的时候,才拉下了他的手,“你相信我吗?”

“我...我相信你。”尤利西斯的肩头被他的兄弟轻轻拍着,卡车努力去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一直在想,要是没你我该怎么办。”

“那就听我的话吧。”哨兵说,“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永远活下去。”

“永远活下去?”

“永远活下去。”

尤利西斯就这样被一句话安抚住了。

永远活下去,这对他来说,对一个被无数无比真实的死亡经历折磨的年轻赛博坦人来说,是一种最最美好的希冀。

“我明天替你向老师请个假吧,好好休息。”

“好。”尤利西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可能,我确实有点累了。”

尤利西斯的剑术课成绩开始一路下滑。

然后是其他的科目,历史,地缘政治,包括他曾经最擅长的天文。

观星台上,尤利西斯总会愣神许久,直到有人叫他,他才重新回过神来,哨兵替他向人致歉,不好意思的将弟弟拉到身后:“啊,聚会吗,我弟弟不太喜欢参与这样的活动,让我替他去吧。”

“也行,等你啊!”

休息舱内,圆晷在尤利西斯的头雕上依次运转,他抬起头,双目无神的看着他的轨迹。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尤利西斯下意识的想要收回圆晷,看到是来人是哨兵,他才停下了动作,脸上露出了喜色:“哥哥。”

“我们已经成年了,关于新任领袖的人选,我想举荐你。”哨兵踌躇了一下,“但是我听到了他们想要重新为你赋予的名字...所以又有些犹豫。”

尤利西斯的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接下来的那三个字仿佛在尤利西斯的脑模块炸响。

“感,天,尊。”

哨兵一字一顿。

他坦然又复述了一遍:“是感天尊。”

哨兵成为了赛博坦的新任领袖。

议会为他赋予了领导模块和‘御天敌’的名字,落下一级的尤利西斯作为辅佐领袖的护星公,仰慕的看着他的兄弟。

赛博坦新一任双王的执政时代开启。

尤利西斯率领着赛博坦骑士团,他对自己的使命和现状非常满意,噩梦也一度离他远去,以他为首的骑士团在抵抗外敌入侵和守护领袖安全上,都做到了尽善尽美。

尤利西斯第三次凯旋时,抱起新铸者的照片登上了头条。

年轻的骑士团团长笑的很好看,他的深蓝色披风在身后飘扬着,头雕上的月桂花纹饰散发出万丈光芒,下面是一片赞誉之声。

“邪典邀请我去做今年的火种节盛典。”

尤利西斯将脑后的圆环汇聚又扩散,对着镜子反复打量,“那时我就想,好嘛,这东西总算是能派上用场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回头看向御天敌,对方伏案在公文堆里,面甲和周身的磁场都不好看,尤利西斯收起圆晷,有些担忧:“议会那帮老家伙们还在找你的麻烦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今年复古主义的信仰者比上一年增加了几近三成。”御天敌注视了尤利西斯半响,忽然开口道,“邪典不过是在利用你的影响力,啊,对了,我的兄弟...”

领袖慢吞吞的问道:“你最近——还在做噩梦吗?”

神选领袖议案通过了议会的批准的那天,御天敌在墓园里找到了失踪多日的尤利西斯。

对方伏在新落成的墓碑旁,浑身都是高纯的味道,他哭的缩成了一团,被披风萎靡的包裹着,像是他们小时候那样,又可怜又软弱。

御天敌去拍他的肩膀,听他哽咽:“都怪我...”

“如果我早点发现了行星带后面的敌人,那一整支小队的追踪者...我好像昨天才和他们一一击拳,我还记得他们谁还想要和我比拼掰手腕,每一张脸,我都记得...该死,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回想着噩梦,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了,我...我...”

他狠狠给了自己胸口一拳:“我真该死!我该死!”

御天敌转移目光,看向他头雕后的缓慢旋转的圆晷:“...你怎么想起把它带上了。”

“哦。”尤利西斯打了个酒嗝,目光茫然的抬头上望,“哈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你看上面的火种花...那是赛博坦人火种熄灭前舱里最后留下的余烬,我留下它们,说不定有一天...”

他梦呓般道:“...我们失去的东西都能回来...”

是个好东西。御天敌点了点头:“你成为神选领袖之后,这会是你的象征物的,感天尊。”

“什么,感天尊?”尤利西斯的酒被吓醒了不少,他下意识的想要跳起来,想要质问面前的人,但是‘对方是自己的火种兄弟’这个认识没让他直接骂出口。

尤利西斯卡了一会儿壳,在御天敌理所当然的注视下一点点弯下了腰,“可...为什么?”

“元老院认为这个称号很适合你。”御天敌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你不必那么太在乎,你看,我从你讲述的所有故事中,推导出了一个导致那些‘感天尊’死亡的原因,他们都是太在乎某件东西了。”

尤利西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你,你继续说。”

“他们想要反抗议会,想要反抗元老院,想要反抗功能主义委员会,以及...嗯,霸天虎?支持汽车人?反正就是这些。”

御天敌俯下身,看着尤利西斯的光学镜,引导道:“你想想,你仔细想想,他们是不是都在追求什么的过程中,丢失掉了自己的性命?”

第无数次的,尤利西斯向他的兄弟请求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我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

“你信任我吗?”

“当然!”尤利西斯忙道,“我信任你,你是我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哥...哥哥。”

“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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