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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远神京蓝桥路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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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范兄不认识这位吗?”秦勒之故作惊疑地问道。和绰暗叫不好,她本来是微服出行的,他这意思显然是要亮出她东宫的身份了。

“哈,本公子会出入那些肮脏的风尘之地吗?哪里会认识那种不堪的女人?”姓范的把嘴一撇,傲气直冲云霄。

“范兄差矣!”秦勒之摇着头答道,“这位正是我家主子,东宫大殿下!”

于是和绰只能站了出来,挂着无奈的笑脸道:“在下辛和绰,诸位兄台有何指教?”

那一干士子面面相觑,终于肯确认这是大殿下本尊之后连连扣头,然后屁滚尿流地吓跑了。

“再择佳偶的事情,殿下没想过吗?”秦勒之就着那些轻狂玩笑接着道,“臣倒是听闻,柘城县的山大人得殿下青眼相看,对了,面圣时万岁爷也是提起过的。”

和绰斜瞥了他一眼,“山岁承乃是孤的良师益友。”

秦勒之眨眨眼,追问:“那臣就不是殿下的良师益友?”

和绰兀自笑了笑,挽着他的臂弯,“你我是狼狈为奸共谋进退,你给我出过的这些个主意不说良不说益,有哪条是不缺德的?”

两人回东宫的时候就见与宁已经来了,可林择善却不知所踪。不知哪里来的一位面生的王公公笑着脸迎了上来,宣了皇贵妃的旨意,讲述了来龙去脉。和绰努力抑制住自己想一拳捶碎这张人精样的老脸的冲动,笑盈盈地敷衍过去,打发了王公公下去。

与宁先耐不住低骂一句,“她可真是威风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烧到嘉德殿了。姐,你可得把择善接回来,她这回敢扒拉了东宫的近侍,来日收拾我这样的闲散宗室,岂不如踩死只蚂蚁一样?”

“接回来?说得轻巧,她搬出宫规来,我也不得不被她降服了。”和绰气的浑身微微发抖,步摇冠上坠下的流苏随之一起打颤。眼下和绰若到皇帝面前求情,反正中曲氏下怀,坐实了林择善为奴为仆僭越媚惑之罪。

秦勒之已经意识到事态严峻,“殿下,为今之计,切不可莽撞行事。”

“这是自然,择善明白大体,一定是能忍则忍。他兄弟林道敬急脾气,我已连夜修书给岁承,叫他瞒着林道敬。”和绰说道,“择善这是在替孤受罪。”

“那该如何是好?容她赶走一个林择善,再插个钉子到你我眼皮子底下?她这是算计你的东宫之位呢!”与宁道,“回头她把自己儿子送了进来,别说是我,就连你,父皇的掌上明珠,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和绰紧锁双眉,“自然不会让她轻易算计了去。只是她如今风头正劲,硬拼是拼不过的……”她刚刚游说了元昂,若此时就与皇贵妃角力,能否取胜不说,尚有可能落了下风。

“现在姑息养奸,来日更拼不过!”与宁也有些急了,“早些年萧氏淫威横行,打掉了牙我都得往肚子里咽。如今好容易熬死了她,又来一个曲氏。萧氏无后,曲氏有子,你可别再教我熬她,熬到她儿子坐了龙椅,熬到她成了太后,那咱们的苦日子可是真熬不完了。”

“不会,不会。我不会让她登临太后之位的。眼下先要稳住局势,再谋后话。我现在说不出口,与宁你代我发个话:林择善在那边要是累着饿着、碰着伤着,谁动得手我找谁算账;若整个朝天观都得了吩咐作践他,我端了朝天观;他若是不能活着出来………谁操刀,我就诛他九族。敢从我心口上剜肉,我总得让她也放点血。”和绰狠狠地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哦,小事,”与宁这才想起来意,“宫里的消息,老三挨了大骂了。”

“因为什么?”

“因为丑事。”

和绰意外地挑眉。

与宁接着道:“他跟乾清宫的宫女暗通款曲,闹出个四个月大的孩子了。父皇禁了他的足,正在宫里挨敦妃的打呢。”

“他不才十四吗?倒也真能。”和绰撇撇嘴,“他还留在宫里?那宫女又待如何?”

“他本来也快该开府了,就加紧建,建好了就搬呗。”与宁道,“宫女也被看管起来了,到底是皇孙,老头没有那么绝情。”

御前宫女,四个月大,那这事锦绣早该察觉蹊跷,竟也没知会她一声。哦对,如今隆睦宫步步紧逼,东宫除了咽哑巴亏就是扮缩头龟,连心腹太监被人支出去都没有掀起波澜,锦绣还要不要站在东宫这边,自然还要观望。

有了元昂与从俨两人做先例,朝中官职不高野心又不小的官僚纷纷暗中孝敬隆睦宫,行卷温卷前赴后继,希望能得皇贵妃赏识,美言几句,自己的仕途也就能青云直上了。如此一来二去地,汇毓党逐渐成为了朝臣中的一脉派系。皇帝对此似是不知情,又似默许地装聋作哑,后宫与前朝的平衡一时间全汇集到了隆睦宫汇毓殿。隆睦宫愈发得势地步步攀升,东宫则是开始按捺着一退再退,乃至连朝议都不出席了,只是偶尔在廷议上露面。好在元昂是不再跟着皇贵妃骂她了,和绰便闲在东宫里看书下棋,“秦卿,孤现在可老实得成王八了,你的妙计呢?”

“自然已经得了计策,”秦勒之笑答,而后向廊下扬了扬下巴,“就先从,这枚楔子拆起吧。”

和绰向殿外一打眼,正是那个新来的王公公,“好,怎么拆?”

秦勒之凑近了将他的毒计耳语着告诉了和绰。和绰皱着眉无奈地问:“你就这么不在意你主子的名节吗?”

秦勒之装傻充愣地反问:“已经应殿下的要求少花钱了,殿下还要在意自己的名节?”

不得不说,和绰的确也没那么在意自己的名节。“好,今晚就去。”

蓝桥驿,取意于“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蜇;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在睢阳城中算不上最富盛名,却一定是最为风雅的一处烟花之地。白日里端庄肃穆,入夜后才展现出它的旖旎风姿,和绰换成了宫中女官的装束,带着秦勒之以及两个随从,径直踏上了蓝桥驿的台阶。

门口招待的妇人连忙迎上来,陪笑着刚要答话,和绰从腰间抽出一枚一寸见方的玉玦,“拿这个去给你们鸨母看,叫她亲自出来迎接我。”一听她这口气,那妇人连声道着“诺”,几步跑上楼去了。

秦勒之抬头看着两侧墙壁上挂的卷轴,四幅美人图,都是背影或侧影,没有一张露出美人全貌。这是“蓝桥四艳”:鄂渚夫人、清溪小姑、洞仙冷娘、东家之子。秦勒之不禁点了点头,果然是阳春白雪,头牌起花名都用的诗词歌赋里的经典。

和绰回过头来,看见他正笑得春风骀荡,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排画像,“你要是真喜欢,我可以安排你见见?”

秦勒之一挑眉,“殿……您在这里说话,也这么管用吗?”青楼虽然是下九流的所在,但跟青楼里的人打交道却是最难的,她们不认交情,不认权势,只认利益。

“当然管用,我跟你打过诳语吗?”和绰自信地答道。

秦勒之也没觉得揶揄,立马上脸地又问:“我都喜欢,可以都见吗?”

和绰立马拉下了脸,“就这么一点出息?先说好,这四位里,我只许你见一个。我的秦卿这么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万一这四位姑娘都爱了你,打起来可怎么办?”

男要俏一身皂,这句话放在秦勒之身上正合适,他有些荡漾又不太好意思地笑起来,说出来的话依旧是登徒子的风格,“好像也是。那,殿……您这个承诺可就赊在我这了,谢谢主子!”

说话之际,鸨母已经从楼上小跑着下来了,一见和绰便连连福礼,胁肩谄笑着,用中年妇女特有的尖锐的声音道:“呦老身有眼无珠,底下人怠慢贵人了,还望贵人海涵。”

和绰也不摆架子,随和地笑答:“妈妈客气了,”等她来到近前,和绰又压了压声音道:“我是左夫人身边管事的姑姑,来妈妈这有些小事要处理,麻烦妈妈领我去……悄悄地,别打草惊蛇。”

那老鸨听了连声点着头应了下来,指引着和绰就往二楼走。

和绰示意有些不明所以的秦勒之赶快跟上,途中小声地给他解释道:“蓝桥驿是与宁去年刚盘下来的产业,我冒充与宁媳妇的手下人,所以说话管用。”东宫的侍卫杂役都是从惊羽卫里调拨的,即便脱了东宫的校服,气度依旧不凡。为了掩人耳目,此番和绰带的随从都是从与宁府上借来的。

原来如此,秦勒之点点头,“哦,那以后我来这,能不能免个单?”秦勒之奉行大丈夫不拘小节,能占便宜的地方绝不傻大方。

和绰瞪他一眼,“想都别想,花你自己的年俸。而且,你即便来也给我夹好了尾巴,可别招摇过市,到时候东宫可不认你。”

“诶,主子,您常往这来啊?”秦勒之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是来过几次,怎么了?”和绰反问道,而后回头看到他的神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唉,我不是来看女人的,别往歪了想,我只是来学艺的。”

“那我就更好奇了,主子您,如今,也没处用啊?”他的占便宜不止在外物上,也在言语上,幸哉秦勒之逢了个能被排喧的主子。

和绰哭笑不得地答道:“我……不是我自己学,是我还得教别人。”她示意秦勒之靠近,“你忘了?我在后宫里还有朋友。”

秦勒之很夸张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主子思虑周全,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话间,引路的鸨母在一座雅间跟前止步,以口型示意“便是此处”。和绰点头,几步上前,一下子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风景自不必赘述,煞风景的是王公公那张被吓得惨白的老脸,“殿,殿下?”

和绰负手而立,笑道:“王公公,兴致很高阿。这么晚了还不回东宫,孤担心你上了年纪看不清夜路,特意来接你。”

这王公公曾经是曲府的家奴。皇贵妃怕和绰在东宫有什么动作,于是从自家的包衣奴才里挑了一个老道的,在内府的花名簿上登个记,便塞到了东宫里。

蓝桥驿的那些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见来人这副气势汹汹的架子,敛起了衣服就闪到了一边,一句话都没敢说。

和绰转头向那老鸨问道:“妈妈,听说你们这有种厉害的仙醪,喝了以后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

“回贵人的话,这酒名叫温柔乡,效力,哈哈,可想而知。”

“给这位爷来上一坛,顺便,”和绰压低了声音道,“加点酒药,不能太迷糊了,我要他无力反抗,但人得醒着神。”

两个侍从上去摁住了他,又有两名青楼里打杂的小厮过去撬开他牙关往里灌酒。

和绰嫌他杀猪般的惨叫聒噪,转身到了屋外,凭栏而立。秦勒之一直都饶有兴趣地环视蓝桥驿各处,和绰道:“勒之,以前我一直以为你眼里没有女人的,今天令我大跌眼镜啊。”

秦勒之一笑,“圣人都云:食色性也。臣不过一介俗人,平生两大爱好:宝马、美人。殿下曾说臣追求上进,其实我们这样的士子争名逐利,为的不就是封侯拜相闻名显达吗?”

“哈,秦卿坦诚。”和绰笑道,“你不怕跟我说了这些之后,我就把你扫地出门?”别看秦勒之如今跟她“主子”“殿下”地叫着,事实上想要降服他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山岁承即便偶尔不这么谦恭称呼,却是打心眼里臣服。秦勒之油嘴滑舌的,反而让人更难摸清他的想法。

秦勒之轻松作答:“不怕,殿下不会因为这个嫌弃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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