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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凤去台空江自流[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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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多少年前林择善就下定决心要殉主,金陵被破时他想过要殉,然而听说煌久没死,仍然是皇帝;后来煌久不是皇帝了,但被太后软禁了起来,他还是没敢轻易地殉。这期间他没有一天是安心的,总觉得自己对不起陛下,却又怕自己轻易地死了,陛下更没人可联络。幸而他的犹豫是应该的,终于他的主子被发配到了他的地界上;好在他多苟活了月余,这才能让他再伺候主子一回。当郎中说出痨症二字时,林择善便决意在鉴陵竣工后即刻殉主。而如今他的主子,偏偏又要他活,这是他主子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他不能违拗。

煌久任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恸哭,轻声轻语地安抚着道:“我身边那么多人都被我牵连了,幸好,我最看重的你安然无恙。你要小心度日,平安到老,我做一遭皇帝才算没有白做,答应我。”

林择善四十年来从没有这么哭过,他好想再看一看委佗的面容,他一把接一把地抹去眼泪,可源源不断地又涌出如潮的泪水。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他看着煌久淡然地走了出去,被人带上枷锁。她再没有回顾,向绝路走去。

濮阳离京城不远,走走停停地三日也到了,第二次被押回京城,煌久直接被送进了诏狱大牢。她被病痛折磨得蜷缩在草垛上,对水米提不起一丝兴趣,直到次日一早都一动不动。狱卒被她行将就木的状态吓得够呛,这要是熬不到服刑那天,太后定会治他们玩忽职守之罪,于是有机灵鬼选择先去请示丞相。也是难得,轻易不会贵步临贱地的相爷,一听是这位出事,二话不说就来了诏狱。

专廉一点也不见外,拎了一个马扎就坐在煌久身边,如话家常地道:“主子恕罪,微臣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才听说您回来了,就来给您请安了。”

“忙的什么缺德事?”煌久被召回京城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举动,曲倩对她早有杀心,如今大约是找到了杀她的由头。

专廉好像是被她这一问取悦了,坦率地道:“去年连番变故,我多亏了各地的朋友慷慨相助才能够在动乱中屹立不倒,如今我既封高位,当然想着投桃报李。天下人同吃一锅菜,偏巧我成了那掌勺的,给谁多舀点少舀点都是看那口锅是否称手,而非我蓄意偏袒。可偏偏有那么几只牙尖嘴利的小虫,要逼着我的朋友们把盘子里的东西再吐回锅里,这些个小虫警觉得很,着实得废我一点脑筋才能把他们捉出去。”

煌久这便了然了,定是朝廷赈济灾民时,专廉和他的党羽克扣了不少;被人揭发检举出来,他便把所有的差池纰漏都归结于太安年间的选官任吏和土地政策,适度推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做替罪羊,保下整个集团。那么朝廷想追究,想找个体面的人来问罪的话,就只有找到一切的根源,太安年间的皇帝。太后和润王明知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也会这么选择,因为这条路可以解决一个更大的麻烦,可以摘煌久的项上人头。于是以最能唤起民愤的贪蠹国帑之事为由,连带上曾经锦绣招供的所有,一道问罪先帝的诏令呼之欲出。

“情绪很低落啊?”专廉接着道,“要不要我成全你一个念想?”

“说。”

“你的斩期定在三月初四,还有三日的时间,如果你想,我可以从华亭县接个人过来。”专廉道,“虽说诏令是昭告天下的,他自己从华亭过来也不难,但能进得了诏狱的,可就只有我的令牌。”

煌久默然良久,“不必,我不需要见他,我也不需要见你,请回吧。”

“真绝情啊,不过能跟那位的待遇一样,我还是挺欣慰的。”专廉轻笑道,“主子,我问你句实话,如果我能带你走,你会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吗?”

“放你娘的狗屁。”煌久看都不看他一眼地道。

专廉抚掌大笑,“是是是,我脑子被驴踢了,主子别动怒。我走之前,您赏脸用些膳吧,都是我府上厨子做的,对您的口味。”

煌久又不理他了,专廉这回不打算跟她好言相劝,直接揪着衣领把她拎起来。煌久反抗未遂,被他一手钳住下巴,端起那碗米糊就往下灌。即便如此她还是不配合,挣扎着要将入口的食物吐出去,专廉便用手指压住她捣乱的舌头,徐徐将一整碗米糊都灌了下去。他在煌久的脸颊上抹了两把手,颇为无奈地道:“臣是真的不想对您动粗,可您不珍重自己的身子,臣只好冒犯了。”

次日专廉还是亲自来到诏狱,这回煌久乖觉了不少,就着他一口一口地喂,吃下了大半碗,总算是没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用过膳后,煌久还是面朝着石壁卧下,一言不发。专廉就坐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兀自跟她说话。

“童遄上书要与三殿下和离,太后犹豫了几日便准了,此后三殿下软禁于懋容公主府,童遄另外择旨建府。

“焉耆的将士被打散编入建章营,而建章营在夏栋的统领之下,苏赫巴鲁和吉达都插不上手。我又做了些文章,让吉达的手下跟穆家人结了梁子,坤王倒长进,知道蛰伏伺机了。

“当今圣上娶了亲,皇后正是南宫大小姐,诶,还是您的故人吧。这小妮子可是有本事,是不是也是您教出来的魄力,牢牢地把陛下给攥在手里,一副要跟太后打擂台的架势。您说哪天,呵,皇后要能弄个太子出来,那就精彩了。”

专廉说了不少事情,可煌久都是兴致缺缺,他轻叹道:“主子,我知道您恶心我,可您走之前也就只有我能来陪您说几句话了,您真就不准备搭理我?”

回应他的依旧是个后脑勺,专廉手头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不能一直在她这耗着,只好掸掸衣摆走了。

自打煌久回京的消息流露出来,隆虑就不断地为她求情。与荣见这孩子的可怜样于心不忍,但他对此事也是无能为力,想要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她非死不可。隆虑退而求其次地要去看她,可狱卒都是听专廉号令,即便与荣摆个王爷的谱也进不去。可隆虑就日复一日地央告直到初三,与荣实在招架不住,便道:“你实在想去就自己去吧,我不能陪你。不过提前告诉你,她近日状态消极,只怕你去了她也不理睬你。”

“不会的,姑姑她一向是舍不得我的。”隆虑抹去了眼泪,当即跪下嗑了个头,“多谢五叔!”与荣无可奈何地扶他起来,又派了十五个府兵陪着他去。狱卒并不着意阻拦一个毛头小子,遣人禀报丞相后便放他进去了。隆虑一边唤着姑姑一边往里走去,直到在很靠里的一间里,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姑姑?姑姑!”隆虑扒在栅栏门上喊道,“姑姑,是我!”

煌久的身形微动,却没有转过身来,“滚。”

隆虑满脸的难以置信,以为是煌久没认出来他,又道:“姑姑是我,隆虑啊!你看看我,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好想你……”然后就把自己说得眼泪直流。

煌久站了起来,拖着无力的身躯走到他面前,神色淡然,“你想我什么?我一个祸国殃民的罪人,你他妈的跟我有屁关系?”

“你不是罪人!你是皇帝,是我姑姑,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想救你,我绞尽脑汁地想救你!”隆虑失态地喊着,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放屁,我杀父弑母你知不知道?就你这无能的德行也好意思做我侄儿?没有一点烈性,就知道淌猫尿,你哭能把死人哭活?”煌久毫不留情地痛骂道,“你以为我对你好吗?我拉拢与宁,让他当我手里的枪杆子,我承诺给他江山,那是为了让他给我拼命!他听话我就养着他,但倘若有一天他敢不听我话了,我立即就能要了他的脑袋。你又算得上什么?不过是用来牵制爪牙锋利的大狗的狗崽子!”

隆虑被她骂得不敢再哭,“不会,不会的。你说这些是为了不让我伤心,这不会是真的,你说实话这不是真的!”

煌久唾了一声,“呸!我十多年竟然养出来你这么个窝囊东西,你要听实话,我今天统统跟你说明白。你在我眼中,不过是个傀儡娃娃而已。那楚氏跟你父王成亲后,迟迟怀不上孩子,正是因为我不想让她怀孩子。若她生下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儿子,会给我添很多麻烦,这一点连与宁都不知道。而为了让你从小在我手里长大,全心全意地信赖我,我还特意叮嘱太医,在你娘生产之时给她扎了几针活血的穴位……”

“你不许再说!”隆虑惊惧之下喝止了她的话,眼前的煌久让他不敢直视,“我不信,我只信我看到的你,这种荒诞的话你说再多我也不信!”

煌久冷笑一声,“当日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左氏之死,可是他们见到我那么疼爱你,自然而然地就打消了猜忌。女子难产血崩而亡是常见,可左氏年轻体健,又有数位太医助产,既保大又保小并不困难,只是我吩咐过,不能让那个女人活。”

隆虑对生母并无印象,但“没娘养”这种事情,放在哪个孩子身上都会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今日,他的姑姑一刀下去,划开陈年旧伤,把血淋淋的过去展示给他。隆虑近乎崩溃地哭嚎一声,狼狈不堪地跑出了诏狱。

顺着他离开的身影,煌久看到了不远处的专廉,从后者饶有趣味的神情来看,必定是听全了他们刚才的对话。专廉负着手,优哉游哉地走到她面前,“主子,编个吓唬孩子的故事也该有点分寸,您这番话,可是把隆虑吓着了。恐怕,三年五载都不会到您灵前祭奠了。”

这样就好,永远都不要与她再有瓜葛最好,煌久背靠着栅栏,跌坐在地。

“明天就是正日子了,还有什么念想,您赶紧说了便是。”专廉居高临下地道。

真话假话,这辈子说了太多了;煌久合上了双眼,静寂无言。

“好,那您自己静一静吧,臣不打扰了。”

勾留人寰的最后一夜,煌久枯坐着等待过往的点滴在脑海中重现,原来那些被圣旨赐死的人临刑是这样的心境。那些登峰造极的辉煌荣耀和指点江山的滔天权力,以及为了得到这个帝位而遭受的体肤之痛和亲友之殇。死于她手的和因她而死的数不胜数,煌久也曾忌惮梦魇会如对武王发、唐太宗一般纠缠自己,而她父亲的亡魂却意外地澹然。乃至于九卿、穆思行、南宫风颂,还有许多她已想不起姓名的人物,都分外的安静。煌久觉得是这些刀下鬼早料到了自己也要早亡,便不急着跟她阴阳两隔地算账。也罢,尘寰之中,也没有什么让她放不下的了。

她死了,于国于家,都好。

三月初四午时,煌久被装进囚车游街示众,百姓们见了这个祸国殃民的主,纷纷大骂出口,将手边的一切秽物向囚车泼过来。煌久试图蒙蔽自我地微合双目,只当自己是个死人一样游过了整个京城,曾经在她统治之下的整个京城。当年她登基称帝是众望所归,如今都反了,个个都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她死的倒也是众望所归。

午时三刻,煌久身负枷锁走上了刑场。她环顾周遭,正对着的监斩台上坐着皇帝太后以及永王,左台上为三公九卿,右台上为皇室宗亲。台下摩肩接踵,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前来观摩这场典刑。司官高声宣读过《谕治煌久罪》,列陈煌久当政大罪二十款,台下人人叫好。刽子手扬起了大刀,百姓涌起了一波向前挤的浪潮,巴不得能尝到这昏君的鲜血。

乌泱泱的人潮中,偏有一人反向而行,引起了煌久的瞩目。晌午时分晴空万里,其人却头戴斗笠,显然不是抵御雨雪之用,那就是为了遮盖面孔之用。即便不见面孔煌久能够认出此人,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能唤出那个名字。

他来了法场,却不准备与她相见,同样,煌久也不知该如何与此人相识。眼见着那短褐穿结的背影穿梭于人潮中逐渐远去,后颈一凉。

刑场上血溅五步,人头骨碌碌地滚下高台,无头的躯干也随即倒地。

惠仪公主辛和绰崩于太合元年三月初四,享年三十七岁。仵作将她的尸首缝合一处,套上帝王规格的寿衣,安置于金丝楠木的棺椁中,在寿皇殿停灵四十九日。有司拟太庙立室奉祀为高宗,美谥为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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