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回望着仿若艳鬼在世的费清明,被他一身华丽服饰晃了眼。饶是期间绫罗首饰,全由她一手装扮,然展现出的光彩,仍然超出她的想象。
重金打造的金石玉器,行动间,叮咚作响。衬得费清明不似出尘的天外飞仙,反而像金尊玉贵的小侯爷。
那还是往好听了说。
要是心思斜的,指不定以为是谁家巴望着攀龙附凤的鬼魅。思量着夜里摸黑爬床,吸食女子精气。
要不是唢呐匠的身份,不允许解裁春换上同样张扬的服装,她高低也要整几套。
挺好的。解裁春给费清明整理着装。“以后你就负责接喜事,我负责接丧事,我们齐头并进,食宿相兼。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来,笑一个。”解裁春在他过分清俊的面颊上,香了一个。“出门在外,接客切记笑口常开,才会有客似云来。你可是我们的招牌门面。”
费清明笑比河清。
冷若冰霜的面容,跟他古板不开窍剑一样,自带凝结三尺的寒霜。
费清明眼里红芒闪耀,忽明忽暗。呈十字形状,运转开来,像水力发动的水车,几乎要把黑色的瞳孔吞没。
乍一看,怪潮流的。
费清明睥着解裁春近在咫尺的一截脖子,有无穷的焦渴翻涌,时刻焚烧着他的骨肉。
解裁春踮起脚尖,给他理好领子,费清明五内如焚,饥渴交加。嗅着触手可得的香气,张开了口。
费清明默不作声咬了舌。
刺痛的感觉从舌根流动,涌出来的铁锈溢散出味,就被他尽力吞咽入肚,在喉咙深处尝到了血腥气。
由于伤口极深,呛到喉咙。撕开一条深色红线,顺着嘴角溢了出来。像刚结好的红石榴,色泽饱满,光鲜亮丽。叫人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被美色蛊惑的解裁春,顺着心照做。
她舔掉费清明嘴角溢出的血花,像在品尝一颗刚剥下来的石榴籽。
血液的滋味细细品来,并不十分美味。还带着冬天铁片似有若无的腥气,不信邪地尝试都要扯到舌头,一品就要冻结。胜在她触碰到的肌理,光滑细腻,宛如一块刚制好的云片糕,尝了还想再尝。
正人君子的费清明,脖子往后仰了仰。
解裁春没节操,他却有脾气,看起来还不小。浑身的肌肉绷紧,上上下下都在抗拒她的轻薄。
可就是这一退,叫他更方便阅览女子脖颈下暴露出的青筋。有的混合了一些紫色,像交错的藤蔓黏吝缴绕。想来只要轻轻一咬开,就能畅饮里面流通的鲜血。
喉咙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干渴,愈发难以抑制。
小隙沉舟,堤溃蚁穴。费清明强忍住伤害解裁春的预想,而解裁春单手抬起费清明下巴,姿态轻佻。张口要他张开嘴,视察他的伤势。
一如她这个人对外的印象。
浮浪,轻佻。
费清明依言张开了口。
解裁春食指、中指并立,探入费清明口腔。沿着舌面挤进去,像一条灵动的蛇,压在伤口处,试探患处的深浅。
她一贯随心所欲的手,在费清明口中翻弄,搅得他涎水横流,又合不上嘴。上下两排牙齿维持着固定的角度张开,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手,怕不小心弄伤了她。
不自禁分泌的津液,沿着女子手骨,流淌出一条寂静的河。
顺着纤长指节,不知廉耻地滑到纤薄的指甲片尾端。
解裁春食指指甲涂染着白芙蓉汁,是由费清明清晨趁着新鲜采摘而来,朵朵花萼附着着成串的朝露。放到杵臼里,碾烂了,细心地涂抹到她的甲片上。
含在口中,竟然品味到了消抹不去的甘甜。
亦或者甜的并不止是白芙蓉。
更深夜阑,跳动着微明烛火。剑修夜晚视力不减,能够在稀薄的月色下,瞥见剔透的流光。
解裁春大拇指、食指、中指分开,慢条斯理地卡住费清明下颌。是个即为轻浮、不正经的手势。
且观她的颜容,素净又端庄。自上而下俯瞰着人,眼帘半垂,像极了庙观里十年如一日接受焚香祭拜的观世音。
慈悲,怜悯。目睹众生悲鸣,却从来不近人情。
反衬得搴旗虏将的他,不啻云泥。
解裁春拧开打小医女赛孙思邈那里顺来的药罐子,给费清明倒了个大满贯。
草泽谷出品,必属精品。药效绝对有保证,就是口味可能不太妙。
是药三分毒的理念,先抛在一旁。但凡是药,吃来都不大美妙。打草泽谷疗愈完的病人,大多不想回忆自己捏着鼻子往内灌药水的过程。
确凿是要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白色粉末状药粉泛着干燥的苦涩,在口腔中漫延开,要人难以吞咽。费清明仰面朝上,瞻仰着自打相识以来,就有意无意,时时刻刻碾压他一头的姑娘。
好似苦涩的又不只是口,还有一颗千锤百炼到打根部裂开了,都不知缘由的心。
解裁春给费清明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下去。
煮开的井水化开了浑浊的药味,并没有使之变淡,而是问中和、混淆了,使它分流范围更为广泛。
就跟递给他水的人相仿,解裁春整个人在无形中,已形成他的劫难。
宗主、副宗主召唤师父时,她提前通知他抓紧下山,晚了就来不及了。
师父说,他要趁下山历练的时段,以正道心。闭门造车,不如放手一搏,用实操明证他的决意。他得以身试炼,历阅穷崖绝谷,方能百炼成钢,玉汝于成。
定下留客天当日,用路匪换取赏金得来的收入,本能拿下两间上房,解裁春偏偏只要订一间。
费清明主动提出订两间,解裁春仍旧不改其意,坚决只定下一套雅房。
登记造册的赵掌柜,用异样眼光扫视并非本地人的两人一眼,估摸着咂摸过味,摆出一副明了状。其人取下厢房钥匙牌子,握在手中,问他可是自愿。
费清明看了解裁春一眼,“确切无疑。”
小满姑娘所作所为,必然事出有因。或许是大庭广众之下,怕隔墙有耳,不便及时告知,费清明便等着她入厢房来,坦言相告。
费清明左等右等,待人享受过晚餐,沐浴更衣。
他替她擦拭干头发,两手按摩着她的太阳穴。手骨捏着肩膀,一路向下,揉掐着后背。解裁春趴在床铺上,身下铺着厚实的被褥。
她身子骨软,怕瘙痒。他手腕所过之处,时不时挣动一下。他若要停,她还不应。
反复来去,费清明只能两腿压着她的下半身。人跪坐在中间下部,分开她两腿。
他的膝盖压着解裁春小腿,揉捏着风门、督俞等穴位,一路向下,历经关元俞、秩边,再来隔着亵裤,按压她的腿。
解裁春喜好宽大舒适的服饰,小腿隔着宽大的裤筒,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脚腕很轻易就能被他握在手中,用宽厚的手掌裹住。
一通活血通络的按摩服侍完,费清明净了手。
解裁春躺在他膝盖上,打着盹,没有一句像样的解答。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于心。
他应当是要问些什么的,可究竟要问些什么呢?
解裁春行径大大方方,可见其心思,并没有他人想象中的龌龊与狭隘。
而他的疑惑是罗织着晨雾的江面,没有过往的横舟穿梭迷瘴,为他答疑解惑,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自发膨胀。
总不能只是为了考验他的定力,验证他个人的坚贞情操,是否会屈服于险恶的尸毒。
费清明给解裁春塞到床中央,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到床角,抱着剑,靠着墙入睡。
更夫打了第三次更,哐哐哐的声响直通屋檐。细碎的脚步声踩在瓦片上,与铜锣敲击声相混。要是没有武力造诣极深的人细究,不能从中察觉出区分。
费清明仍阖着眼。
解裁春呼呼大睡,毫不设防。期间还踢了两回被子,纤柔的缎面沿着光洁的右肩滑落,现出白皙的肚子,光裸的脚面。他都一一替她捂严实,盖了回去。
丝棉纸糊成的窗户,边沿残存着浆糊的边角料。一根削好的细竹筒,从外探进来,吐出白色烟雾。捋顺解裁春头发的费清明,掰开床脚的木块,弹指一甩。
木块正中细竹筒内部,塞得严密。
本来应该往里面吹的迷烟,不得其法,便往外流。原路返回不说,喷了外头人一脸。被击打得弹射出去的管子,正中探路者脑门。
只听到外面“扑通”一声,有东西倒地。费清明打开门,外面倒了个穿着夜行衣的毛贼。
与盗贼们悄咪咪,轻过猫的脚步不同,他们夜间的状态分外活跃。等解裁春苏醒,中厅已经捆了三、四个不同批次的盗贼。
一个个交到府衙里,都能成为可以变动的钱财。
被伺候着漱口洗脸的解裁春,伸了个懒腰。
她打着哈欠,穿过隔断里外的花鸟重工屏风,悠悠现身,“可真是让我久等啊。”
“不,你压根就没等吧。”被绑了一个晚上的女贼蔽思菱,忍不住还口,“一晚上就这位仁兄在那出力气,都没见着你的人影。梦话倒是听了几句。”
啊,这留客天客栈,不仅安全保障不到位,连顾客隐私都不能保全。从不反思自己罪过的解裁春,当下思索起要给掌柜提的意见,顺带还能敲对方一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