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维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确定秦子尧过来陪同后,当即给医生打电话预约了入院时间,三天后就包袱款款地到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秦子尧陪着她把必要的生活用品拿进病房,听到程维维坐在病床上感慨:“大过年的跑来医院,我也是够悲情的。”末了又问,“你外公外婆电话是什么,我给他们去个电话打一声招呼。”
秦子尧将外公的电话号码报给了她,看着她语笑嫣然地给外公外婆打电话。秦子尧想说其实这个电话可以不用打的,外公外婆对于她做这种……算是善事吧,一般不会有什么意见。
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住她。
她发完呆后,发现程维维已经打完了电话,正歪着头看着她。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没有,就是感慨,你外公外婆把你教得真好。他们很爱你吧?”
秦子尧被长得好看的人夸向来会羞赧,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垂,说:“是啊,他们对我很好,好到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他们。”
程维维一挑眉,好奇地看着她,秦子尧解释道:“其实我舅舅一家定居美国很多年了,自从外公外婆退休之后一直劝他们过去,一方面是可以一家人团聚,另一方面也可以帮忙带孩子。但是我外公外婆一直拖着,虽然他们说是不习惯美国的生活,但我知道其实那都是借口,他们只是想让我在国内安心上完高中罢了。”
“也许是你想多了呢,老人家不一定能适应外面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秦子尧摇摇头:“有好几次我听到外婆跟外公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以活,真想跟她孙子孙女多待两年。”
程维维说:“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申请美国的大学吗?”
秦子尧点头:“嗯,最近有在往这方面考虑,也在网上研究流程和相关申请条件了,过完年先准备托福考试吧,其他的按部就班一样一样来。”
“有目标院校吗?”
“想学医,但是资料说美国本科没有设置医学院,需要本科先申请生物化学或其他相关专业,对应的申请条件也会比较复杂,比如在一些竞赛或者活动上面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更多,有些甚至没有条件准备。”
“比如?”
“比如如果想参加生物类奥林匹克竞赛,考核内容会包括动植物解剖学、动物行为学等。”秦子尧有些犯难,“所以现在也在迷茫,是不是要放弃学医这个方向。”
程维维思忖一番,说:“换一个方向呢,国内上医学本科,再申请国外的研究生。”
秦子尧摸了摸耳垂:“如果是这样的话,出去不是没有意义了吗?我就是想陪外公外婆一起去美国,国内医学本科需要上五年,就算我有能力提前毕业,至少也要三四年。这三四年时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外婆身体没有以前好了,我怕……”
秦子尧没有再往下说,但怕什么不言自明。
末了她又自嘲地笑道:“其实我真正想学的是中医,可惜啊,世间安得两全法?”
程维维摸了摸她的后背,感慨道:“有时候太懂事了,也很累吧。”
秦子尧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忽地一下站起来,不太自在地晃动起双臂,说:“哎呀,一下子没收住,平时这些话都不跟人说的。”
程维维说:“以后可以跟我说,我不一定能给你提供好的建议,或者帮你做决定,但至少倾听还是能做到的。”
秦子尧擦了擦眼睛,笑道:“好啊。”
程维维的手术定在了大年初五,因为是小手术,整个过程很快,但因为打了麻药,术后的几个小时大半在睡觉。秦子尧从家里随手捞了一本书到病房看,程维维醒的时候她已经把书看完了。
“程老师,您现在觉得疼吗?”
程维维睡得两眼惺忪,微微一笑,说:“一点点,这几个小时你一直在这里吗?”
“也没有,刚换完药水的时候会出去稍微活动一下。”秦子尧笑着说,但没说实话。她哪敢离开半步啊,她可真怕自己稍微一走开就有人进来对程老师图谋不轨。
趁程维维清醒,秦子尧赶紧出门吃了点东西,然后又回到病房继续待着。傍晚外公外婆打电话过来问她回不回家吃晚饭,秦子尧说程维维还在睡,暂时离开不了,外公沉吟一声,挂了电话。
秦子尧心里觉得有些愧疚,自己任性做的这些决定,每次都需要别人帮她一起买单。
以前总觉得事有对错,现在觉得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或许有问题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人做的决定是否超出能力范围。
晚上八点多,秦子尧躺在陪护床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做梦,没理会,翻了个身便眯过去了。
下一秒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来电接起,又转头看了程维维一会儿,确认对方没醒之后,才看向屏幕。
见鬼的林弈钧,这时候打电话给她干什么?
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到阳台外面,小声问:“你干嘛?”
林弈钧无奈地说:“你知道找个地方接电话,怎么不知道到门外来呢?”
秦子尧愣了愣,反应过来,猛地看向病房门。门上的玻璃外,林弈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秦子尧窘了,他怎么总是出现在一些她认为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啊?
她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小声说:“你不是回老家过年了吗?”
“过完年就回来了,受你外公委托,让我给你带点吃的过来。”林弈钧说着,将手里的便当盒往上提了提。
秦子尧接过饭盒,来到病房门外的走廊:“又麻烦你了。”
一个星期不见,林弈钧好像又变白了。
他钧淡淡地说:“习惯就好。”随后通过玻璃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程维维,问,“程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睡着了,医生说要明天才能下床和吃东西。”
“你今晚就在这里守着?”
“嗯,我答应程老师的。”秦子尧说道,“我可算是明白‘美貌是原罪’这句话有多真实了,今天至少有十个陌生人,男的,趴在门上往里虎视眈眈。就这样我哪敢走开一步啊,上厕所都得趁着护士在或者程老师醒着的时候。啧,幸亏我长得安全。”
林弈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这么有自知之明?”
秦子尧瘪瘪嘴,林弈钧又说:“赶紧吃饭吧,等会儿凉了。”
晚上只吃了个面包的秦子尧早就饥肠辘辘了,此时手里有外婆做的红烧排骨和炖汤,更饿了。她在长椅上坐下来,一边将便当盒的盖子打开,一边对林弈钧说道:“我发现好像每次我做点什么事你都被拖下水。”
林弈钧说道:“习惯了。”
习惯了……秦子尧默默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没有她预料中的那种揶揄。看来他只是随口说说,不是真的觉得她麻烦。
秦子尧放下心来,先是扒了两口米饭,然后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好吃。”
林弈钧看了她一眼,忽然朝她伸手。秦子尧下意识地将筷子地给他,看着他从便当盒里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然后将筷子递回去给她。
又用她的筷子。
秦子尧开始怀疑林弈钧这个人的观念里面是不是就没有“卫生”和“边界”这个说法,不然怎么总拿她用过的筷子或者签子啊?
但她不敢问,她怕林弈钧一脸揶揄地回她:“我都不觉得难为情,你难为情什么?”
她看着林弈钧鼓起来的腮帮子动啊动,像只仓鼠一样,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没吃晚饭吗?”
林弈钧斜眼看她:“吃过了就不能再吃吗?”
秦子尧眨了眨眼,点点头,说:“能,您请。”随后夹起一块豆腐问他,“我外婆做的红烧豆腐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林弈钧将排骨连肉带脆骨全嚼碎了咽下去,盯着秦子尧,忽然不怀好意地说:“你这是在请我吃你豆腐?”
秦子尧默默地收回手。
果然人跟人太熟了,一些隐藏属性就开始慢慢暴露出来了?她记得以前林弈钧多高冷多清风朗月一人啊。
她摇头叹气:“我怀念刚认识那会儿,大家彼此都还有些拘谨和真诚。”
林弈钧:“……”
秦子尧吃完后,林弈钧正在打游戏,半小时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秦子尧时不时探头看一下病房里程维维的情况,然后回到长椅上陪他干熬着,开始自我怀疑她到底是来陪程维维还是陪林弈钧的啊?
这么一想就想通了,她问:“你还不回去吗?”都九点多了,猫头鹰都熬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