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熙熙攘攘的检查站里随处可见来验证件,盖证章的军人,其中不乏有大批从东线回来休假的士兵,这些神色疲倦、衣衫不整的年轻士兵偶尔凑在一起,立刻恢复了青年人的叽叽喳喳的天性。他们像一群刚下课的中学生一样,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用那充满稚气的脸庞彼此交换着手里的香烟和所在部队的逸闻趣事。有时候直到罗西尔德和加里森走到近前,他们才从短暂脱离战场的兴奋中反应过来,飞快地绷直身子,响亮地踢了一下自己的靴子以示对长官的致意。
“他们都是孩子!”加里森看着略过自己身边那一张张青涩的面孔,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不是孩子,是德意志的军人!”罗西尔德立刻用冰冷的声音反驳了自己身边这个居心叵测的美军间谍,但紧接着他却不由自主地加了一句“我刚得到的消息,从这个季度起,国防军已经开始招收1926年出生的男孩入伍了。”
罗西尔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叹息,尽管他知道作为长官他的职责是去鼓励这些孩子像自己当年一样端起枪冲向战场,可是面对这些稚嫩的面孔——他无法阻止自己发出这种违背帝国军事精神的叹息。
“头儿!你回来啦!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吗?”
看见推门而入的加里森,高尼夫揉着自己凌乱的金发立刻冲了上来。这屋子刚刚的气氛实在太令人窒息了——这都怪那个卡西诺,就是因为他抄走了那令人诅咒的钻石胸针,才使克劳尔伯格一直在满屋释放一种可怕的阴霾气息,连累全屋人都跟着卡西诺如坐针毡。
“我说你们……”加里森刚张口说了一个词儿,便感受到了这屋子里铺面而来的阴霾怨念。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痛——瞧瞧克劳尔伯格那难看的脸色,希望这次他不是又发现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再看看卡西诺在克劳尔伯格面前那不知所措的表情,能让个性一向强硬的保险箱大盗变成这样……看来这次的案值一定不小……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加里森正要开口的质询,而此时离门最近的罗西尔德,右臂一晃,拇指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枪套的扣带,腰间的配枪瞬时脱离了枪套出现在手中——这敏捷利落的动作让神色正在悒郁的克劳尔伯格微微一怔。
随着敲门声的持续,站在门口的罗西尔德和加里森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把持枪藏在背后向门的方向靠近,而加里森则隐藏在门的背后准备随时应付可能的威胁。
“罗西尔德少校!我刚刚在远处就觉得像您……没想到真的是您!!!”这个扣眼上别着二级铁十字勋带的一等兵一进门就兴奋地嚷了起来——似乎眼前的罗西尔德不是一个令人敬畏的长官,而是他许久未见的好朋友。
“你是……”罗西尔德警惕又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一等兵。
“您不记得我了吗?在哈尔科夫?”一等兵兴奋地嚷着,似乎根本就没发现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注意他,更没发现一个乌黑冰冷的枪口此时正在门后瞄准了他。
“不过,您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一等兵终于克制住一点情绪上的激动,“我可是永远都不会忘记您!要是没有您,我早就冻死在乌克兰的草原上了!去年冬天,我们几个伤兵和部队走散了。就在我们带伤徒步穿越乌克兰冬天漫无边际的草原时,您的汽车从我们身边路过,您看到我们以后跳下车命令司机把我们送走,您自己却冒着零下20度的严寒和随时可能出没的游击队走了足足4个小时才回到营地……”
说到这里那个激动的一等兵突然脸色变得沉重,坚挺的鼻梁似乎也开始不停的翕动。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时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乌克兰,那天的雪已经没过了军靴,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不断有雪往靴子里灌。我一直想,如果我在晚半个小时碰到您,也许您看到的就是一群伤兵的尸体了……”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俄国可怕的冬天!”那个一等兵的兴奋似乎有所减弱,他微微垂下了脑袋似乎在自言自语“那儿似乎集中了世界上所有的雪……如果你在户外不带手套就摸枪,那冰冷坚硬的玩艺儿立刻能把你手上的皮粘下来……”
说到这里,那个情绪已显得有些消沉的一等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满是冻疮痕迹。一旁的戏子此时也敏感地发现,罗希尔德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似乎也有几块类似的痕迹——1943年的冬天就要到了,看来这从俄罗斯草原上带回的纪念品终于到了它发作的季节。
“对不起……我真不该说这些的!”一等兵此时已经发现自己的话题跑远了,于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眼神里一丝十几岁孩子的稚气仍然依稀可见,“希望您别怪我……不过在东线待过的士兵,大部分和我一样啰嗦。”
在房间一角的卡西诺尽管听不懂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德国兵在唠唠叨叨说些什么。但是克劳尔伯格的表情让他明白,这对话的内容一定不会让人愉快——克劳尔伯格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只是缩在墙角里静静地听着门口两个德国军人之间的谈话,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连平日里一看见罗希尔德就立刻喷涌而出的鄙夷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殆尽。
“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小贼看到那个呱噪的一等兵被罗希尔德打发走之后,立刻好奇地转向身边那个穿着党卫军制服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戏子。
“在说一些东线的情况,看来,德国人很不适应俄罗斯的天气。”戏子眨了眨眼睛,语言无比简练。
“是吗?我听说那边冬天都要零下20多度呢!真的是这样吗?”高尼夫扭头问罗希尔德。
经历了昨天晚上和今天一路的接触,此时的高尼夫似乎已经不是很忌讳罗希尔德那德军少校的身份,相反~~~这位从小就流落他乡寄人篱下的孤儿倒是引发了这位小贼的某种同情。
“零下20度就已经快到春天了。”罗希尔德一边检查着已经关好的房门,一边十分配合地回答了小贼的问题。
“多数情况下,冬天的温度都在零下30度左右,最冷的几天还会到零下40度……”
“天啊!!!那样的温度就算整天守在篝火旁边都暖和不过来!”高尼夫有些惊诧地感叹起来。
“那里是不能随便生篝火的,”罗希尔德听到小贼的感叹后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那样会把附近的游击队和狙击手引来。”
说到这里他拿余光轻轻扫了一眼在角落里像雕塑一样僵硬的克劳尔伯格。
“那怎么办?”小贼的口吻有些焦急,似乎他就是那个马上要在零下30度严寒中值守的士兵一样。
罗希尔德顿了顿,语气平静地继续回答到“有时候,士兵会把尿撒在手上,好让自己的手能缓过来一点。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靠军方配发的冬装。”
“为什么……不带手套?”一旁的卡西诺听到这里立刻忍不住插进了话,就连一旁只注意门外动静的酋长都罕见地扭过了头。
“如果你要铲雪的话,不出三天手套就磨烂了。如果是雪铲还好,可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拿士兵随身的工兵短锹。其实只要是能用的工具都会被拿来使用像钢盔、餐盘……有一次他们甚至卸掉了一扇汽车的门板。因此,在俄国没有几个军人的手套是完好的!”罗希尔德似乎尽量想把事情说的轻松,可他的话一出口,房间再次陷入到一片可怕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