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们的音乐家到学校没有。”酒足饭饱后倍感无聊的高尼夫望着墙壁上的挂钟发出一句有些惆怅的感慨——尽管一路上他并没有和罗希尔德多说过几句话,但是那种幼年背井离乡漂泊异国的共同经历让他对那个总是表情忧郁的敌方军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一句无心的感叹瞬间把房间中的气氛扭回沉重,就连正在吃饭的克劳尔伯格都放下了手中刚吃了一半的食物。
“我就不明白——其实,只要你一句话,音乐家一定会和我们走的!”小贼皱着眉头,溜到克劳尔伯格的身边,带着满腔的疑惑与埋怨看着他。
面对小贼满怀真诚的埋怨,克劳尔伯格再次冷起脸继续慢慢品尝着那并不可口的晚餐。
“你就这么想和一个纳粹一起走?”克洛冷笑一声,慢慢把干面包浸泡进那红色的汤中。
“他不是纳粹!”酋长同样冰冷的声音从靠近门的方向传来。
“不是纳粹?那你们告诉我他是什么?一个反抗纳粹的德国自由主义英雄?,别开玩笑了!你没看见他胸前那一大堆勋章吗?”
“你也得过勋章,而且比他还多~~~~”卡西诺挖苦的声音懒洋洋地飘了过来,经过多次无意义的口角,他已经没兴趣再和这个性格阴晴不定的少校生气了。
“那不一样,他是德国人!”克洛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可他是你弟弟。”酋长似乎看出了克洛脸上那微弱的悲哀,“你不能……”
酋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早已按奈不住的高尼夫抢过了话题——“其实您心里早就原谅他了,对吧!要不然他走的时候您也不会弹琴了!可我就是不明白,既然您已经原谅他了,为什么不然他和我们一起走呢?”
小贼的眼睛里此时闪现出无比真诚的目光,他搞不明白,既然克劳尔伯格连挪威与德国间的深仇大恨都可以原谅,那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呢?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克洛回避着小贼真诚的目光,低垂着眼帘,“我这是为他好。”
“你这是让他回去送死!”卡西诺尽管多次劝说自己不要再跟这位性格有缺陷的少校发火,但是面对对方如此不着调的言论,他还是有点压不住自己的情绪。无数次的敌后任务和多次反间手段的实施,让卡西诺没少见过心狠手辣的党卫军和盖世太保是如何惨无人道地处置那些有叛徒嫌疑的德国军人——吊死、枪决,死后尸体还要挂上叛徒的牌子高悬路边以警告世人。
“也许……这就是命运。”克劳尔伯格平静地抬起头,望着已经火冒三丈的保险箱大盗说出更加令其抓狂的话。
博尔曼看着克洛浑然不觉地给那个快要爆发的卡西诺火上浇油,见怪不怪地眨了眨狡黠的眼睛——他的这位长官也许永远学不会正确的和普通人交流。
“其实……和盟军合作的德国军官也很多。”戏子善意地微笑着出来打圆场,“他们的待遇都很不错,我们不会像东边那些俄国人那样对待战俘的。”
克劳尔伯格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一脸善意的戏子无奈地说道:“罗希尔德是战争开始前就自愿参军的,当一个优秀的军人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目标。所以……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军人荣誉。”
戏子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所以你一路都在打击嘲讽他,用各种手段想赶走他。其实并不是因为你讨厌他,而是你不想让他帮助你,你在成全他的军人荣誉不受玷污?”
“对,”克劳尔伯格的眼神有些空洞,“而且……他毁掉不仅是他个人的荣誉,罗希尔德家族在德国世代都是普鲁士军官团成员……这个家族的每一代男性几乎都是战死沙场的。对他而言军人的荣誉也许远远高于自己的生命。其实很多年前我和你们一样,觉得能演奏出那么优美琴声的孩子,天生不该属于战场和军营。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我不是上帝,我不能替他选择自己的命运。他有自己的选择,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尊重他的选择。”
戏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用理解的眼神给了克洛一个安慰性的微笑后,点上烟斗默默地抽着。
“见鬼!可我不觉得跟着纳粹干,能给他带来什么荣誉!”卡西诺发现戏子居然对少校的价值观感到认同后,有些气愤地反驳道。
“他是国防军,卡西诺!”克劳尔伯格似乎是头一次用如此和蔼的态度面对卡西诺的怒火,“在德国,国防军是属于国家的部队,从我们进入军队的第一天起,忠诚和服从就是我们的座右铭。我们受到的教育就是忠于德意志,忠于德意志的人民。我们所以会无条件地服从国家的命令,一个真正的德国军官只要战斗没有结束,就不能停止战斗,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哪怕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这么说就是不能投降了?”高尼夫眨着疑惑的眼睛,“可是英国有那么多德军战俘营。”
“不是不可以投降,不过就算是投降也是要服从命令地去投降——比如一个集团军司令命令的投降。只有这样投降,才算是有尊严地退出战斗——这就是德国军人的道德观。”
“这太荒唐了!”卡西诺没有戏子那般善解人意,他白了一眼郑重其事的克洛继续埋怨道。
“为了那虚幻的尊严,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克劳尔伯格面对保险箱大盗的质问罕见地没有生气,他看着那个天真的强盗,笑着说道:“你不是军人,不会理解的!别说在德国军队,就是在美军里很多军人也是这样的。不信的话,看看你们的头儿?我听说前一段加里森中尉惹上临阵脱逃的官司时,他宁愿坐牢也不愿和你们跑,不是吗?”
克劳尔伯格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他躲开卡西诺的目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已经丧失了作为军人的荣誉和尊严,我想对于一个真正的军人来说哪怕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愿意沦落到像我这样可笑的境地。因此,我不想让那个孩子重蹈我的覆辙。”
“要我说,情报局的老爷们要是有一半和你的想法一致,恐怕都不会让我们这么疲于奔命地去干活。”卡西诺无奈地向不远处的戏子举了一下酒杯。
卡西诺不再坚持,他已经发现在这场无意义的争论中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些习惯少校的固执,就像他习惯于在近战交火时总是固执地用扫射,而不是用头要求的长点射来对付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