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他大概是用这东西弄断绳子的。”
在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处理完那个孩子的尸体后，戏子从孩子刚刚待过的那个角落里发现一把遗落的黑色小匕首，刀把上烧着珐琅质地的精致纳粹标记。
“鲜血和荣誉！”加里森从戏子手里接过匕首失神地凝视着刀身上一行錾刻精致的德文。
“这是希特勒青年团的誓言，这孩子也算是履行了他对元首的誓言了吧！”没有离开地窖的博尔曼望着对面角落里覆盖着尸体的防水油布意味深长地说。
“我真不明白……”高尼夫嘴里一直不断地嘟囔着，“这孩子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怎么可以让孩子当炮灰！”酋长依然守在门口，可手中的拳头却捏得不能再紧了，以至于拳头上的每一个骨节都显得十分突兀。
卡西诺没有说话，他望了一眼克洛离去的楼梯口，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加里森轻轻把小刀递还给戏子。戏子隐约听到了加里森的一声微弱叹息后，看着他脚步沉重地转过身向楼梯走去。
“别去找他，让他安静会儿。”博尔曼轻轻地走上前去拦住了正准备上楼的加里森。
“对！让我们的少校安静会，也许他正在为向孩子开枪充满了罪恶感呢！不过这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对平民开枪了……”
卡西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尽管他自己也很清楚，刚刚克劳尔伯格没有开枪的后果是什么，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对那个孩子睁大眼睛的尸体，一种无名的愤怒在他心中滋生疯长，这种情绪憋闷在胸中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卡西诺明知道自己是故意在迁怒刚刚那个具体开枪的人，可不这样他又该怪谁呢？咒骂万恶的纳粹和德国鬼子？可那个孩子就在选择死亡的一瞬间还高喊着元首万岁的口号，显然他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在他眼里他所作的一切也许是伟大的，光荣的……的确，谁又能说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祖国呢？
阴冷的地窖中，似乎每一个人的神经都隐含着和卡西诺类似的却又无处发作的负面情绪……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他！”在地窖令人窒息的沉闷持续了将近1分钟后，卡西诺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一声。
“是啊！我想，其实他心里一定不好受。”戏子叼着烟斗若有所思地说，“他当初进入军队的时候年纪比这孩子还小。”
加里森中尉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环抱着手臂靠在地窖阴冷的墙壁上，低垂的眼帘使金色的睫毛和头发在昏暗灯光的映射下闪出熠熠的光泽。
“我……我想，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少校吧，也许他现在一个人待着心里会更不好受。”高尼夫带着善意的询问目光，投向了刚刚阻止头儿上楼的博尔曼。
“我看，你们最好别去……”博尔曼似乎是白了高尼夫一眼，依然保持着他个人的否定态度。
“你干嘛这样！我们又不是去怪他的！一个人心里难受的时候总会想和别人说点什么的……”卡西诺的态度似乎在一瞬间倒戈了。
戏子拖着烟斗缓缓来到博尔曼的面前，他用那双曾经迷惑了无数人的眼睛盯着博尔曼语气舒缓而深沉地戳中了博尔曼的心事——
“其实，你让他单独待着，是为了让我们大家和你一起回避一些东西……”
博尔曼听到这里像一只警觉的兔子一样立刻支起了耳朵，眼睛里也重新注入了那种标志性的狡猾与戒备。这种反应立刻被戏子捕捉到，于是他顺势说了下去。
“回避他的脆弱，在你心里他永远是坚强而勇敢的维京之鹰，因此你不想看他脆弱的一面，同时也不想让我们看到……”
博尔曼愣愣地瞪着眼前这个儒雅英俊的骗子，许久之后，他突然冷笑了几声，放弃了自己之前的坚持。
“那随你们便好了，先生们！反正我是不会去！”
“他们一定会后悔的！但愿一会儿楼上不要打起来！”博尔曼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对着依然靠墙依立的加里森中尉抱怨道，“不过，中尉，您怎么不和您的部下一起去安慰楼上那个充满了人性痛苦的可怜军官。”
“按你说的，万一一会打起来，总得有人拉架。”中尉意味深长地回了博尔曼一句后，慢慢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兀自抽着。
“看来，当初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军官学校毕业的职业军人。”博尔曼用同样意味深长的语调回敬了眼前那个正在抽烟的美军中尉。
戏子一行人刚一走上楼梯就毫不费力地看到了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克劳尔伯格少校正安静地坐在一楼的饭厅中静默着，房间没有开灯，借助清冷的月光，克劳尔伯格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那不住抽动着的孤单背影还是让众人立刻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回想起克劳尔伯格少校刚刚在地窖里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种酸楚的感觉攀上了众人的鼻尖，作为一个军人，在战争中被迫做出了扭曲人性的杀戮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这种负担对于这个年轻的军官来说实在有些沉重了。
“戏子，”高尼夫偷偷捅了捅戏子，拉着他又往楼下撤了几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看~~我看~还是你先过去吧！我知道你一向比我们会说话。”
戏子遥望着克洛仍然不断抽动的背影感到胸中一片沉重。
戏子脚步低沉地重新走向了餐厅，走向了那个在黑暗中独自挣扎在战争痛苦中的年轻人。
“战争中，谁都得做一些违心的事情！”戏子缓缓说出了那句他曾经用过且极为有效的台词，但是今天这句话的效果似乎不怎么好，克劳尔伯格少校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微弱的抽噎让他的肩膀依然微微抖动着。
“好了！当时那种状况，要是不开枪，我们大家都得被炸上天，你刚刚说得没错，别小看孩子，这些孩子折腾起来，可真要命……”卡西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戏子背后走了出来，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克劳尔伯格的肩膀，似乎想把某种力量通过这种接触传达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