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满足了男人想成为英雄的本能，也满足了魔鬼对破坏、残酷以及专制权力的欲望——

“不管您怎么想，我只是想和您一起战斗！”金丝雀看似委屈的表情中放射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坚定。

“我……我想和您一起战斗！”这句简单而熟悉的话，像教堂钟楼里的钟声一样充斥着克洛的整个大脑里。

“一起战斗”多么熟悉的话，曾经有谁也这么说过。或许，自己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克洛怔怔地望着金丝雀那双蓝色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那是一双如此相像的蓝色眼眸，一样的金色头发，一样对战斗的热情，对英雄的期待，对战场的可笑勇气，对自己的盲目崇拜。

“我，我在军校就听说过您的事迹，我……向您推荐我自己！因为我想和您一起战斗，成为向您一样的战斗英雄。”

那个孩子是克洛的第一个副官，一个刚刚从军校毕业的冒失小鬼。当他第一次走进克洛的办公室向他报道时，那情景和今天又是何其相似。

“好……等你得到勋章之后，我会亲自给你的父母写信，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在战斗中有多么英勇！”克洛还记得自己那时淡淡的微笑，那微笑背后是对一个年轻军官的期待与赞赏。尽管……自己并不比这个年轻人大多少。

可是，这个总能让大家感到亲切的年轻人却牺牲在他参加的第一天第一次战斗中，法军的炮弹片深深扎进了他的胸口，另一枚弹片则划破了他的喉管。这个终于当成了英雄的年轻人最终在克洛的怀里流逝尽了那年轻的生命。克洛记得自己当时冲动地向他吼着让他坚持，只要战斗结束，一定会发给他铁十字勋章……可是年轻副官那被弹片划开的喉管却只能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克洛第一次发现——勋章和荣誉在死亡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无足重轻。

克劳尔伯格在之前的战斗中也并没有少见过牺牲在战场的士兵，此后也经历过各种更加残酷的战斗，但……无论怎样，这个年轻人的身影却始终烙印在克洛心中最隐蔽的地方，即便是后来更惨烈的死亡都无法把它抹去。从此以后，克洛开始莫名其妙地回避军方给自己配副官，尤其是在战场上——尽管这是严重违反德军军事条例的。

当罗希尔德真诚地向克洛提出想做他的副官时，克洛觉得自己的手心里似乎都沁满了冷汗。心口像被弹片划开一样痛。他板起脸，极尽嘲讽地拒绝了罗希尔德的要求。

那天，罗希尔德失望地离开之后，克洛虚脱似的斜靠在沙发旁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是一个胆小懦弱、不断退缩的孩子，逃避着一个令自己无比恐惧的怪兽。

在克洛发愣的当口，一旁性格天真的的保险箱大盗立刻忍不住向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犹太人投去好奇的眼光。

“人间奇迹怎么回事？”

“在我认识他以前，这家伙就已经有这绰号了。”博尔曼语气平淡却不乏无奈。 “以前莫赛尔堡军事学院的校长曾经说过——有克洛在的地方，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奇怪……只要对战斗有利，就算克洛脱光了衣服去帝国大厦房顶上跳舞，也没人会奇怪。”

博尔曼的爆料引发了他附近那几个聆听者的一阵小小哄笑，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克洛面对金丝雀时从眼底飘过的东西。

克洛回过神时，看见金丝雀并没有离开自己的意思，于是他继续冷冷地讽笑。“您不是经常进行10公里越野的锻炼吗？您不是能让那些饥渴的军官夫人和女间谍魂不守舍吗，您不是揣上一把手枪就能洗劫德国部队的后勤仓库吗，如果您认为揣着一把手枪就可以畅游第三帝国的话，您就尽管去吧！……”

金丝雀一言不发地低顺着脑袋，乖乖地挨骂。

“加里森，我要去休息！好好照顾您的这份洗钱名单吧！”克劳尔伯格对加里森喊了一句，狠狠地瞪了金丝雀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不想看到金丝雀那副委屈的样子，因为这总让他跟过去的某些希望忘记的东西产生联系。

“别怪他，他现在心情不好。”加里森轻轻拍了一下金丝雀的肩膀，那充满治愈力的声音，让金丝雀那难以名状的委屈得到了些许舒缓。

“我听说了——刚刚过来的时候莫罗格老爹说，你们刚刚干掉了一个德国人派来的间谍，那人还是个孩子……向孩子开枪，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听到金丝雀这么说，加里森感到伸出去的手莫名地僵了一下，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庞上也忍不住渗透出几缕尴尬的笑容。于是加里森中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弃了继续安慰金丝雀而转向一旁的戏子。加里森交代了戏子几句关照金丝雀的话后，便匆匆地向离开了多事的客厅。

“苏黎世军工制造局的情况我很熟，小时候经常去！中尉，我看我们最多只需要一小时就够！”

加里森中尉推开门时，里面正拿着地图写写划划的克洛头也不抬地抛出了这么一句。

“可瑞士是中立国家，公然的破坏行为是要受国际公约制裁的！”加里森接过克洛手中的地图仔细观察着克洛在上面做出的战术标记。

此时，在这间只有两个工作狂的窄小房间里，哪怕一星半点礼貌客套都显得多余。

“天哪！瞧您说的？我又不是破坏狂？这种防空高炮的控制全靠底座的，只要我们破坏掉它的主轴承，炮塔便无法转动，就是一堆废铁！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我们要侦查他们装的轴承仓库……”

——一个克劳尔伯格少校就是一个高灵敏度的活体任务探测器！

戏子站在房门的外面，脸色僵硬。

上帝啊！您把英国基地那个可爱的官僚少校藏到哪儿去了？您快把那个坏脾气、小心眼、势利眼、装腔作势的少校还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