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尔伯格紧紧地揪着加里森的领口，口气就好像那个抢走自己梦想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金头发的中尉。他承认自己十分嫉妒对方，尤其加里森每次做出那种“身为职业军人就理所应当怎么怎么”的那种态度时，他的心里就会莫名地积压着一种烦闷的情绪。

在英国基地时，美国军队那种不同于德意志军队的散漫曾让克洛萌发过一些小小的鄙夷，但是这位中尉的存在却让他感到刺眼，如果以前克洛还可以通过自我催眠继续追逐着他那崇高的军人理想，那么加里森中尉的出现，简直就是在这个自己一直封闭的完美世界中投进了沙子。

“克洛！你的任性该到头了！”

一直藏在角落中就像隐身了一样的犹太银行家，终于现身了。这次他到不像往常出现得那么及时，他一直在角落里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好朋友，直到戏子向他投射出求助的眼光。

“你别总把自己幻想成最委屈的那一个！您说呢，克雷格•加里森中尉？”

博尔曼一点点地瞄着加里森中尉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双蓝绿色的眼睛。这种漂亮的颜色，他是见过的。不过，那是在另外一个战场上——金融资本的战场上。

“我想参议员布瑞德莱•加里森先生，一定不希望自己有个战斗英雄的儿子！”

博尔曼满怀歉意地朝面无表情的中尉笑了笑，他不是有意要把加里森中尉的底细抖落出来，给自己的神经质朋友做垫背的。不过既然克洛已经到了一看见中尉就心态失衡的地步，他就必须想点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牺牲一点中尉的个人隐私也就在所难免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这个惊愕的消息对每个人的冲击都是巨大的，巨大到不亚于第一次知道史密斯少校曾经是德国军官时的震撼。

布瑞德莱•加里森——参议院中坚定的中立分子！美国孤立主义政策的领袖。他的儿子却是美国的战斗英雄！

这就不奇怪了，当那些将军、上校们在报纸广播里看着布瑞德莱参议员连篇累牍地宣扬这场战争是个错误，嘲笑着军方的无能，诬蔑他们把美国父母的孩子送去当炮灰，还把美国军人对国家出生入死的付出贬损得一钱不值时，恰好这位参议员的儿子推门而入，请示自己明天的工作，大概所有的人都会忍不住把最垃圾最炮灰的任务顺手塞给这位英勇的中尉吧！

“不过……您的母亲可真是一位美人！您的眼睛很像她！”犹太人别有用心的赞叹昭示着他还没有打算放过加里森，既然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喜欢根据别人的家庭出身去区别对待，那么这位中尉也别想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了，索性大家一起拿出来晒晒太阳，顺便也正好安慰一下自己朋友那一直以来敏感不堪的神经。

“别怪我，中尉！我可没有主动去调查过您的什么事。我想您肯定知道，我们这种靠高利贷起家的银行家族没有不需要通过境外赌场洗钱的。说起来，我们阿尔伯特家族和您外公的阿德尔森家族早在上个世纪末交情就已经很不错了，为此我爷爷甚至一度还想把我送到美国去念书。”

博尔曼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笑，真的！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小到让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十多年前，爷爷面对纷乱的时局曾经差点决定把自己送到美国，但是把一个羽翼未丰继承人和阿尔伯特家族巨额的财富一起孤伶伶地留在美国，无异于将一只柔弱美味的小羊扔进一群饿红了眼的狼群。何况要顶着德国政府严密的监视，将这个高利贷家族几百年来累积的巨额财富在短时间内抽逃出境，仅仅是洗钱一项，也要损耗出一个天文数字！最后爷爷在去美国和留他在德国两条路之间反复权衡后，终于作出了把自己留在德国的决定。如果当年爷爷选择了把自己送往美国，托付给经营□□业的阿德尔森家族，那么也许跟他一起长大的那个朋友，也许就是这位有蓝绿色漂亮眼眸的中尉也说不定。

“天哪！”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了足足一分钟之后，高尼夫像被人踩了脚一样地大叫出来！

阿德尔森家族！他们这些自幼在□□中成长的罪犯，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位控制着几乎整个美国赌博业的巨亨。西点军校的第一名，在战斗中一向英勇顽强的头儿……是他的外孙？这……怎么可能！！！！！！

不过，其实……其实这个可能好像也不是没有端倪的！头儿从来不和他们玩牌，但是他说起各种玩牌术语却总头头是道，显然他不但会玩，而且应该玩得很好。但他却几乎从来不玩。

高尼夫想起来每次他们玩牌玩得不亦乐乎时，头儿要是正好进来，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能一边看军事材料，一边用淡定的语气说你们谁作弊了，谁手中多了一个S，谁藏了什么。酋长想起来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头儿走进来也是看都不看的抓起一枚棋子随手一放，就能将死自己。

要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玩牌，他们都是纽约□□中打着滚长大的匪徒，赌钱、出千都是家常便饭，尽管在这方面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功力也是一般人很难企及的。

而已经惊愕的完全说不出话的卡西诺突然回忆起那次在赌场——当假扮伯爵夫人的女骗子“夫人”和冯•劳希尼将军眉来眼去时，头儿则像个资深导游一样，向自己详尽地介绍着赌桌上各种稀奇的玩法。在对付赌场老板狄克罗的时候，他那加到好处的分寸，无不昭示着他是如此熟悉这个场所。

“别小看这个，有人为此倾家荡产！”——头儿当时说话的表情是那样平静与超然，好像他早已对此司空见惯。他几乎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无情地俯视着赌场中的芸芸众生。如果加里森中尉是一个出身参议员家庭，又毕业于西点的社会精英，他的社会经历是不足以支持他对赌博拥有如此精深与深刻的认识。

在这群人里，只有戏子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他一如既往的挂着儒雅微笑，看着那个被人晒光了隐私的中尉。

“头儿！你的底我也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和加里森中尉执行任务时说过的话。戏子思忖着往事，竟然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