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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忘川花 10 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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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药

转眼入冬,下过一场大雪之后,皇城内外银装素裹,北风簌簌刮过,屋檐下的冰凌纷纷坠落。这日朱蔺玄午膳过后照常在内殿处理政务,刚觉喉头干痒,嗽了一声出来,就听外面有人传报道:“太后娘娘驾到。”

尉迟堇扶着秦兰的手一步三摇地进到殿来,朱蔺玄笑着迎过去道:“天这样冷,母后有什么事叫儿子过去慈宁宫就是了,怎么还劳动自己过来?”

尉迟堇拉着他的手在身边坐下,照他脸上细细瞧了一回,忧心道:“昨晚又没睡好罢?这都一个来月了,总这么夜夜少眠的,人都瘦了一圈儿了,叫人如何放心得下?哀家让人去传沈晏进宫,也就他能治得好你这病根。”

朱蔺玄笑道:“入冬天冷,本来就睡不多,儿子倒没觉得不舒服。沈太医大病初愈,身子还虚,还是等过一阵他大好了再来把脉也不迟。”

尉迟堇把眼盯着他,垂了唇角,鼻子里笑了一声道:“玄儿倒是很关心沈太医。”

朱蔺玄笑道:“他对儿子有救命之恩,自是要与别人不同一些的。”

正说着话,外面李力善报道:“太医院冯乙、沈晏觐见请脉。”

朱蔺玄听到这句,眼睛不由自主便往门前转去,像被什么吸住似的隔着一条长阶亦定定地落在了那个青色人影身上。

尉迟堇看在眼里,心里更加警觉,口中道:“让太医们进来吧。”

冯乙带着沈晏一前一后便进了内殿,双双跪地行礼。

朱蔺玄忙抬手道:“免礼。地上凉,你们都快起来说话。”

两人一面谢恩一面便站起了身来。

尉迟堇面沉如水,淡淡道:“唤尔等进来也不为别的,陛下的少眠之症入冬之后更严重了些,你们总得想个方法根除了才是。”

冯乙躬身道:“是。微臣已将陛下这一个多月的脉案交于沈太医看过。他研究了些古籍秘方,都是疗治这等经年痼疾的,只是还要自己把了脉才好定下个万全的方案来。”

尉迟堇道:“既如此,沈晏,你过来与陛下把脉罢。”

沈晏垂手应了声“是”,走上几步,这才抬头看了朱蔺玄一眼,道:“请陛下赐腕。”

朱蔺玄听那嗓音清雅依旧,只是添了几许哑色,又见他俊容清癯,一身青袍也显得宽大,想来大病之后毕竟伤了元气,瘦下去不知凡几,不由心头揪了一揪,忙笑道:“沈卿坐下把脉罢。”一面拂开袖子递过手腕去。

沈晏遂凑近去,将自己的两根手指摸到那截腕子上,微微地就发着颤。他强自按捺心绪,细细把了脉,又换了一只手来再斟酌了一回脉象。

他把脉时全心贯注,眉心微蹙的侧脸更显得人瘦面苍,朱蔺玄凝眸看着,忍不住就想问几句他的身体,只是碍于母亲在侧,不好多话,免得又惹她疑心,横生枝节。他看沈晏之时,尉迟堇确实也在看他,心中亦是十分不自在。

一时间殿内诸人都各怀心事,却又都不得出声,偌大殿宇静悄悄落针可闻。

沈晏到底把完了脉,因见尉迟堇一直望着这边,便从矮凳上起来,按照觐见的礼数跪去地上道:“回奏太后与陛下……”

朱蔺玄一把将他拉住了,道:“都说了地上凉,你病才好经不得这寒气。”

沈晏浑身一颤,朱蔺玄已收了手,向他笑道:“站着回话也就是了”

沈晏垂首轻声道:“多谢陛下。”

尉迟堇皱眉问他道:“既把了脉,到底如何了,还不快快说来。”

沈晏向她躬身答道:“依脉象看,陛下的旧疾确实复发了……”

一语未了,尉迟堇已急起来,竖起了柳眉道:“这可如何是好!你有法子治么?”

沈晏从容答道:“微臣翻阅医书古籍,在《岐黄外篇》中找到一个方子,名曰‘乾坤功夫汤’,正是可根治此症的方剂。”

尉迟堇喜道:“当真?”

沈晏点头道:“此汤剂分乾坤两味,乾汤治内病,坤汤疗外症,因此内外兼修的功效,正是针对陈年病灶的对症良方。”

尉迟堇立刻道:“既如此说,还不速去煎来给陛下服用。”

沈晏应了声“是”,又道:“微臣回去后即刻着手熬制,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三五天可以配成乾汤,然后根据乾汤的药材写出相符的坤汤方子,每日一剂,连续服用十天,此为一个疗程。十天后,微臣还需请脉,根据陛下的脉象重新调配乾汤,再根据乾汤辅以坤汤,再服十天,此为第二个疗程。如此反复,十个疗程之后或可痊愈,但也要看陛下的体质与汤药的成效。”

尉迟堇一行听一行眉头深蹙,冷笑一声道:“照你这么说,竟要吃这乾坤汤三五月之久,还未必能痊愈。沈晏,你如此延宕疗治,欺君罔上,是何居心!”

冯乙一直在旁未出声,此时听得尉迟堇发难,忙拽住沈晏,自己也跪倒在地,道:“太后息怒。此‘乾坤功夫汤’乃古书古方,今人知之甚少,用之罕见,是以听来匪夷所思。实则其制作过程便是如此费时费力,且因是要拔除病灶,固本培元,所以不可用药过猛,只可十天一个疗程,徐徐图之。并非沈晏故意捏造偏方,有心欺上。请太后和陛下明鉴!”

朱蔺玄不等他母亲开口,先笑了道:“世上还有这么磨人的方子,难怪叫‘功夫汤’了。沈卿,难为你能从那些故纸堆里把它找出来,只怕很费了些心血,辛苦你了。”

他这话说得随和,只一双眼睛盯着沈晏,诚意切切,是真心道谢的意思。沈晏自小与他朝夕相对,只听话音便晓其意。他为找这古方确实费心劳力,除却病得起不来身那十几天外,几乎日日悬心,夜夜思量,不是“辛苦”二字可说尽的,但自己却也不觉得什么,听朱蔺玄如此说,不由心中滚油一般,也不敢抬头,伏在地上道:“只要陛下康泰长乐,我……微臣万死不辞。”

朱蔺玄听那语声微颤,大有不禁孱弱之意,忍不住上前去,俯身将他扶起来,又唤李力善去扶冯乙,笑道:“朕的康泰都在二位爱卿身上,且不要多礼了吧。沈卿,你身子尚弱,熬制这功夫汤听起来就很耗费心力气血,不如过了三冬再试。朕这病时不时就发作一下,也不急于一时。”

尉迟堇冷眼旁观多时。她本唯恐沈晏为多见朱蔺玄几面故意拖延疗程,是以出言斥责,但听冯乙解释便去了疑心。却又见儿子总是对沈晏格外体贴关怀,心中自然十分警惕,只面上不好露得太过,以免落下痕迹,此时便立起身来,走去一伸手将朱蔺玄拉到自己跟前,嗔怒道:“这是说的什么话,怎地就不急于一时?身为一国之君,当知自身安危关乎天下祸福。这等夜夜纠缠的夙疾,便是拖得半日都叫人担忧万分!”

说罢也不给朱蔺玄再开口的机会,便转头道:“沈晏,既然有冯院丞给你作保,哀家就信你这一次。从今日开始,你便为陛下熬制这功夫乾坤汤,或十天半月为一疗程,结束后,哀家自会传召你复诊。除此外,平日不得擅自入宫,否则以犯上之罪论处,听明白了么?”

沈晏怎会不知她心里的担忧,实则他从未想过要借着治病的方便来见朱蔺玄,反而倒是怕与他见面勾起无端烦恼的心多一些,于是答得干脆:“臣遵旨。”

尉迟堇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待冯沈两人退出殿门走得远了,朱蔺玄才把目光收了回来,却见母亲一直望着自己,眉间轻蹙,忧心忡忡模样,便笑道:“母后果然不喜欢沈晏,他说什么都先疑了三分。”

尉迟堇摇一摇头,不胜烦恼地道:“非是哀家不信他,实在是他行事乖张,出个方子药剂都这样古怪,惹人疑心。玄儿,哀家知你一时看不出他的蹊跷,只记得他的恩,这也不怪你,哪个让你在军中待惯了,又年轻,自然不晓得人心的叵测。但只一样,若你一味跟这样的人亲近,做母亲的当真没一刻可以放心得下了。”说着抬手按住额角,秦兰忙上来为她按揉,口中担忧道:“娘娘又头疼了?”

朱蔺玄见状赶忙道:“儿子并非要与他亲近,不过就是看他病后单薄才扶了一下。母后不要多心。此后他来,也不过就是太医看诊,与冯乙等人也是一般无二的。”

尉迟堇仍自按额,不胜疼痛似的蹙眉半眯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可当真么?”

朱蔺玄道:“母后尽管放心。”

尉迟堇叹了一声出来,道:“如此就好,你且记得今日答应我的话。”

朱蔺玄连连答应了。尉迟堇又嘱咐了好些注意身体的话,朱蔺玄也都一一答应下来,才亲自送到殿外,看着他母亲扶着秦兰的手姗姗地去了。

且说沈晏跟随冯乙出宫回到太医院,抬脚便要往药房里去熬制那功夫乾坤汤。冯乙将他一把拉住了,问道:“我只知这乾汤需用慢火一刻不停地持续熬煮,到底怎么个制法却也不知。刚才你说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三五天,从来制药都有个时辰上的定数,这多少之别是个什么意思?”

沈晏道:“这是因为入汤的药材数目或有不同。”

见冯乙皱眉不解,他便接着解释道:“按古方里的法子,这乾汤的药材有数十种之多,需得根据脉象挑选其中相符的几种至几十种不等。且这些药都有君臣佐使的不同功效,哪种先放,哪种后放,也有一定之规。两种药材入汤之间需相差一个时辰,是这般逐一混合熬制,最后才能得一碗精粹。这碗精髓算是药引子,分成十份,每一份与相符坤汤的药材混在一起煮了,就是当日的剂量了。”

冯乙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这样法子熬药,你只需把这次脉象需要的全部药材,并入汤的前后次序写出来交给我就行了,不必亲自去药房守那炉子。我让张药师他们抽调八个仔细稳妥的药童在药房里伺候,让他们两个一组,每组看顾三个时辰,四组轮流,日夜不息,按照你写的方子依次放入草药去煮汤。待煮好后你再把坤汤的方子给他们,宫里自会有人按照每日的份煎煮出来送上去。”

说着便要去做安排,却见沈晏摇头道:“我知冯叔是怕我劳累,可惜要熬出这乾汤,只怕非得我在场不可。”

冯乙疑道:“这是何故?”

沈晏道:“只因这乾汤因应火候的大小对药材的分量要求有别。而火候因炭的干湿多寡而不同,总会有所差异,因而分量只能靠当时的情景而定。因而每隔一个时辰,需得我亲尝了药汤才能定下入下一种药材的分量。”

冯乙听见这话,不免忧色满面,道:“真要这样,一盅汤药竟熬十几二十个时辰,你都得在旁守着,是个体力好的,也要累病了,何况你自己的病都没好透,这要如何是好?”

沈晏笑道:“其实冯叔已经想到法子了。如今就找八个药童过来守炉子,我不过每个时辰去看一下火候,添加一味药材,究竟累不到哪里去。”

冯乙摇头道:“白天就罢了,到了夜里却也是这般一个时辰就起来一次,哪里还能睡得着觉,岂不是要把人挖空了?”

沈晏不以为意道:“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晚上罢了,之后十天都是同样的药,不用再费神了。如今我身子也无大碍,不会有事的,冯叔只管放心。”

冯乙如何能放心,但也知他是个牛心,只要事关朱蔺玄,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转,自己再劝多少口舌都终究无用,只得叹了口长气,道:“我让他们把炉子搬去小医庐里去,就放在你卧房旁边,免得你来回奔波。再配些护心补气血的药丸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沈晏知他对自己关怀担忧,心中感激不已,忙道:“冯叔费心了。”

冯乙于是一一做下安排,又嘱咐青崖好生照顾沈晏三餐饮食,提醒他多多休息。

当天就在小医庐的北厢房里架起药炉子来,两个药童添炭看火,沈晏每过一个时辰便去查看汤汁添加药材,总要一顿饭时间才安排停当,然后回去房中休息片刻。一整天十二个时辰,火不断,他人也不停,就这般日以继夜,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才把一碗乾汤熬煮出来。

那负责给宫中送药的张药师知道兹事体大,虽是沈晏负责制药,但他这两天两晚也没好生睡过,闻得终于制成了,亲自过来双手接了那药盅去。

沈晏递了两张药方给他,道:“一张是乾汤里的药材和分量,另一张是坤汤的方子。还请药师核对一下,看我是否配得合适。”

张药师笑道:“沈太医的药方何时错过,不看也罢了。”

沈晏摇头道:“我怕自己精神不济,看漏了也是有的,还请药师帮我细细验一验。”

张药师见他虽能站起来,但大半个身子都倚着墙,明晃晃的日头照在脸上,竟是白得雪一般,声音也弱,气息也不稳,知道这“精神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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