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暄跪在掌门面前,周桁看他这样,也要随着他一起跪下。掌门哪能让周桁跪,周桁只得站在谢暄身旁。
“谢暄,不必多说,起来吧。”
谢暄不动。
沈固丹开门见山,周桁不住地抠着自己的手指,都是因为他,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谢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沈固丹叹了口气,说:“你是我苍山培养的下一任掌门人,山中规矩你比谁都清楚。你,真的想好了吗?”
周桁听得心惊胆战,难道他们要先对谢暄上酷刑,然后脱去苍山首徒的衣服,最后再废了谢暄的修为,赶下山去吗?
绝对不可以!
周桁扑通一声跪下,“掌门,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不要为难谢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谢暄是无辜的!”
谢暄连连磕了两个头,“请掌门成全!”
沈固丹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你们干什么这么严肃?都起来吧!”
谢暄偏头看了周桁一眼,周桁似乎有所感应,也偏了偏头,只是他的眼睛还是一团模糊。
谢暄将周桁扶起来,周桁低着头,揪着自己的手指。
谢暄知道,他在紧张,他在自责。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谢暄呐!”沈固丹内心纠结无比,“你是我苍山未来的希望,除了你,苍山再没有合适的人选可担任掌门。你真的愿意为了儿女情长,放弃掌门之位吗?”
谢暄原本昂首挺胸,觉得自己对不起师门这么多年的栽培,顿时低下头来。
“掌门,是我对不起苍山,对不起您,对不起师尊......我知道,修仙之人,理应天下为先,可是周桁,是我在凡尘中唯一的牵挂。”
沈固丹摆摆手,“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棒打鸳鸯了?”
谢暄和周桁同时抬头。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先人有先人的规矩,后人也不能生搬硬套。先人只说不能收徒,不能娶妻生子,可你选了周桁,哪里违背祖训了?”
闻言周桁终于松了一口气,谢暄不用受罚,也不会被赶下苍山,他还是能安心做他的掌门接任者......
想着想着,周桁渐渐明白了掌门的意思,难为情地低下头,耳根子红了一片。
谢暄没想到掌门竟然能为了他钻了这么大一个漏洞,一时有些恍然。
其实当不当苍山的掌门,对谢暄来说无所谓,所谓的天下大义,只是他每日看进去的书,听进去的道理。他每日照着书上讲的,听着掌门、师尊以及各个师叔的吩咐,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宛若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欲念,他认为这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掌门应该达到的基本要求。
若是从没遇见过周桁,他这辈子或许就一直待在苍山,循规蹈矩,过完这一辈子。不明白情爱,不明白众生疾苦到底是什么,不明白人究竟为什么而活,心底始终会蒙上一层阴霾,再也没有人能解开。
周桁的出现,就像是冬日的阳光,穿过层层阴霾,照进他的心里。他的笑,他的小脾气,虽然现在没有了,可他还是他,谢暄喜欢他的一切。
周桁与谢暄此时各有各的心思,掌门见二人都不说话,便转向周桁,问道:“周桁,你愿意一直陪着谢暄吗?”
周桁一愣,随即答道:“我当然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
可他现在怎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掌门满意地点点头,“谢暄依旧是苍山未来的掌门,苍山也会是你的家。”
他不得不这做。谢暄是苍山小辈中最有潜力的人,也是目前修为最高的人,其他人修为不错却难当大任。他比谢暄自己还了解谢暄的性子,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可他偏执,执拗,认死理,认准了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变。为了苍山的未来,为了苍山在仙门百家之中的地位,他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留住谢暄。
谢暄心里也明白,他与掌门只能各退一步,苍山可以对他的感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要为苍山的未来负责。
周桁与谢暄一样,明白这些道理,可如果要他一辈子都留在苍山......
他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留在谢暄身边呢?
掌门看出周桁心里的顾虑,说:“既然你们选了这条路,自然要携手面对这些艰难险阻。在苍山没有人会为难你们,我只能为你们做到这了。”
说完掌门双手背在身后,如果周桁能看得清,会发现掌门比上一次憔悴许多。
沈固丹一辈子都被困在苍山,他曾今也憧憬过未来。他从不知道,做了掌门会有这许多禁制,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前掌门的期望,他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有任何贪念欲念。
可他终究败给了欲念。
他不是谢暄,他放不下苍山掌门的位置,放不下天下第一大派的荣称。他一直以为谢暄是真的无欲无求,直到他发现谢暄下山一趟变了许多。他比谢暄自己还清楚他的变化。
就在他以为谢暄即将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时,他心中是十分宽慰的,看,连谢暄都不能免除权力的诱惑。
可他错了,谢暄并没有放弃周桁,他要放弃苍山。
沈固丹承认,他慌了,谢暄放弃了苍山,苍山怎么办呢?苍山没有更合适的掌门人选了!
就在这时,一个荒诞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产生:为什么不能两全其美?
他在后山历代掌门的陵墓前站了一夜,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即便周桁恶名缠身,他也要用周桁留住谢暄。
他不是相信周桁,他是相信谢暄。
谢暄目送掌门离去的身影,心底有些难受。
“阿乔,你若是不愿,不必勉强,我们下山。”
周桁安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如今我无处可去,苍山收留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能站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掌门为了让你留在苍山,已经退了一大步,我们不能再过多奢求什么。苍山是你的家,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
谢暄将周桁紧紧抱在怀里,埋首在周桁颈间,“你越发瘦了!”
肯定是这些日子心里忧思过重,吃不好也睡不好。谢暄心里想着,一定要尽快解决山上的人,不能让他们打扰周桁养病。
周桁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笑道:“所以啊,我得留在苍山好好补补。”
屋外偶尔响起脚步声,周桁慌张推开谢暄,谢暄轻笑道:“你推开我做什么,长辈都承认我们的关系了,你还怕什么?”
周桁结巴道:“什么,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我们之间还没......”、
谢暄脸色一变,“你要反悔?”
周桁听出他语气中的危险,忙摆手道:“没有,我没想反悔!我......”
谢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上纲上线吓到他了,可他好不容易与他的阿乔重逢,好不容易互通心意,好不容易过了苍山规矩那一关,既然跟他牵了手,便再也不可能放开手了。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与周桁确定某种关系,某种不同于周桁与任何一个人的关系。
他不要周桁只是与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像是裴云起与周桁一样。裴云起甚至霸占了他九年!
裴云起有没有偷偷吻过周桁?有没有偷偷牵过周桁的手?
他光是想想就要疯掉。
谢暄紧紧握住周桁的手,说:“阿乔,我们成亲,好不好?”
周桁这会才是真被吓到了,“你胡说什么呢?我们都是男子!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一身的冤屈没洗干净,我还没见到我阿娘,尚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以前的事情我也没想起来,怎么能糊里糊涂就跟你成亲呢!你,你未来是掌门,你不能娶妻生子......”
周桁被苍山掌门接纳本就很突然,谢暄这话说得更突然了,毫无任何预兆,这一天似乎像是做梦一样。
谢暄看他这么慌张手舞足蹈的模样,甚是可爱,于是故意说道:“那你就是答应了?等我陪你找回记忆,见到阿娘,洗刷冤屈,是不是就能成亲了?”
周桁从来不知道谢暄还有这么一面,听人说话只听自己想听的那部分,忽略了他们都是男子这个问题。
两个男子怎么能成亲呢?谢暄以后就是苍山的掌门,难道他们成了亲,以后所有人见了他,都要称一声掌门夫人吗?这多荒谬啊!
“阿乔,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的眼睛,你的发丝,你的全部......我不娶你,我嫁你,你愿意吗?”
周桁的耳根通红一片,连带着脖子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
这是谢暄能说出来的话?
周桁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去不理谢暄,谢暄知道自己把人家欺负狠了,只好自己走到周桁对面,想再次将人揽在怀里。
不巧,外头响起敲门声,南荀在外头大喊:“阿桁,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饭呀!”
周桁慌张跑去开门,跟南荀走了,独留谢暄一个人站在原地。
谢暄咬紧了后槽牙,他决定收回让周怀瑾少欺负南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