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瞠目结舌：“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归处悠悠然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一个人陪着李长老，感觉有点怕怕的。”
马夫气笑：“怎么？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信甚么鬼神啊？”
云归处摸摸下巴，浅笑道：“也许。”
马夫喉头一哽，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唉，见色忘友！见色忘友啊！此友不可久留！
马夫心碎地一边摇摇头，一边拉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杨柳风走了出去。
“杨兄，看来，现如今只有你同我才是一条路上的……”
杨柳风眨了眨眼，道：“若是马兄也怕一个人，我也还是很愿意陪陪你的嘛。”
虽然马夫很想装作感动地流下一滴眼泪，可是一想到现在云归处和试霜刃是在那里两情相悦你侬我侬风花雪月了，自己眼见三十好几，却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找到，现如今只有一个表面十八实际三十八的杨柳风陪着自己……
于是他只能苦笑。
“杨兄若是个女人就好了。”他低叹一声，无奈道。
杨柳风莫名其妙：“我若是个女人，马兄这么跟我勾肩搭背的，只怕要气得一巴掌扇过去。”
马夫听得嘴角直抽：“你要是在这种地方不那么懂就好了。”
思来想去，马夫却又很快释然了。
“好罢，男人跟男人也挺好的，”他笑嘻嘻地说，“至少像我现在这样和你勾勾搭搭的，旁人见了，也只会觉得我们关系好。”
杨柳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宋兄和姜小公子的关系一定很好。”
马夫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当然啦，他们关系好得可不同寻常……”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没有避着云归处，也还没有走远，在牢房里的云归处和试霜刃又没有耳聋，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试霜刃忽然说：“我要走了。”
云归处拉住他：“留下。你走什么呀？”
试霜刃不高兴地说：“你要带我见你亲人，干嘛要选在在牢房的时候？”
云归处眨了眨眼，很无辜地说：“不在牢房的话，就只能在人更多的地方了。我还以为你比较害羞，不想让他么多人听见我们几个人讲悄悄话哩。”
试霜刃忽然感觉有些牙痒，他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想不想说，不想说我就走了。”
云归处妥协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来听听接下来的话罢。”
试霜刃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才终于安静下来，坐在了云归处的旁边。
李长老幽幽道：“你们两个坏家伙，不要把老头子当作死了或者是不存在一样地在这里打情骂俏好不好？老头子的眼睛也是眼睛啊。”
云归处笑吟吟的：“我看你还蛮有精神的嘛，反正听一听又不会立马就死。比起跟我怄气斗嘴来，你不如跟我讲讲你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还有你做了甚么，又被做了甚么？”
“先前见你的时候你连话也说不利索，现如今你看着快死了，精神头却比之前要好得多得多，我可得好好问问才成。”
李长老轻哼一声，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我说，我会在此，全都‘多亏’了大长老的‘鼎力相助’。如果不是他，我现在还舒舒服服地躺在武林盟里睡大觉哩，哪里至于来这里遭罪？”
“自从盟主死后，大长老就一直蠢蠢欲动，一开始看还觉得没什么，毕竟盟主缺位，他身为大长老也应该做点什么。”
“有一日大长老来找我，说是想要个蛊虫，我问他要拿去作甚么，只说外头有个难处理的人，对方手里头有重要情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让他死了。”
“毕竟共事这许多年，我也没有多怀疑，说给便给了。”
这么一说，试霜刃和云归处也知道大长老口中那个“难处理”的人到底是谁了。
就算杨柳风笨是笨了点儿，但是也不至于连这样明显的事情也不知道。
怪不得云归处要让马夫带着他出去。
不然杨柳风好不容易才从江山雨已经死去的悲伤中走出来，若是再听闻关于江山雨死因之事，想必一时亦会难以接受。
李长老瞧见二人脸上沉思的神色，便继续道：
“但有一天我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被人绑到此处，”他低低地叹了一声，脸上又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唉，天天没吃没喝的，还老要被打被骂。”
“你晓得的，我其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可挨不住这等折磨。于是我没有办法，大长老想要什么，我就只好给他什么了，也好让我少受点儿苦……”
言下之意，就是试霜刃中毒一事，也是大长老派人去做的了。
可是，除却当晚已经死去的江山雨外，又到底是什么人给试霜刃下的毒呢？
云归处和试霜刃的心里都已有了一个人选。
李长老道：“先前的事情该说的我都已经全部说完了，之后就是你到此处来找到我的事情。你还说要带个人给我见见，让我别死那么快。”
“现在见着了，确实是一表人才……你小子好福气嘛。”
云归处轻轻地笑了笑，道：“我早就说过了，他长得很好看的。”
李长老认可地点了点头，又道：“待此间事了，你是不是要带他去见见老盟主？”
云归处道：“要是要的，就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李长老又问：“要是死，你难道要带着他一起死么？”
云归处摇摇头：“我哪里舍得？所以，我此次前来，是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李长老看向试霜刃：“你是要我带他一起走？”
试霜刃闻言先皱了眉头，质问云归处：“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归处心虚地说：“我没有什么意思。”
试霜刃急道：“你事先答应过我秘籍一事，难道现在要反悔么？”
“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
他轻嗤一声，脸上已显现出些许愠怒的红来。
云归处忙示弱道：“嗳，姜小公子，你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嘛，其实说到底我只是觉得机关迷阵里面太过危险，你跟着我去九死一生的，到时候出事了，我真是死一百次也没办法向你父母解释了！”
试霜刃冷哼道：“你看不起我？”
云归处瞪大了眼：“哪里有的事情！”
试霜刃道：“你既然没有看得起我，那为甚么不肯带我一起去找秘籍？”
云归处苦笑，道：“你不要看我平时没脸没皮惯了，就觉得我是个脸皮很厚的家伙，其实恰恰相反，我不仅脸皮薄得要命，连说情话都会觉得害羞。”
“我还以为你也不愿意听我直白地说这种事情——但你非要听，我也只好讲给你听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
“你回去罢，回姜家去，或者去别的地方也好，这里并不适合你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孩子来。有许多事情，我想跟你说，但是还没有到时候。”
“但你是个聪明人，也许在不久之后，你自己就慢慢地明白了。”
试霜刃垂下了眼，咬着牙说：“可你不是说你愿意同我一起死的？”
云归处叹息着说：“我愿意同你一起死，但却不愿意你和我一起死。”
试霜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长老看着他冷冷的背影，叹气道：“你好像得罪他了。”
云归处摸摸鼻子，苦笑着说：“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得罪他。”
李长老道：“怎么不追上去道个歉？”
云归处说：“没事的，他只是看着生气，但其实只是担心我。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会好好同他道歉的。”
李长老“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不然按照你这样说几句话就能将人气死的性子来说，还真的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但是不早点说开的话，只怕就算他再不记仇，也只会慢慢地记恨起你来。”
云归处点点头，道：“是。只不过方才的话我也是临时起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说得话是难听了一点，但好歹能让他不必跟我一起犯险。”
李长老悠悠地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云归处轻笑一声，又哀哀道：“你不要看我现在跟他关系那么好，但其实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可讨厌这坏脾气的小孩了——本事没多大，嘴巴却很坏，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性格烂得要命，除了脸好看一点，我简直想不出其他好的优点来。”
“所以，我才会想小小地报复一下他的。”
“我还以为在遭遇过几次埋伏之后他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居然还一路跟到了现在，而我也好像有些舍不得放开他了。”
“但是现在情况危急，事情早已脱离了我的掌控，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让他活着比跟着我一起去送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