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没有很多波折。
安详,平静的长大了。
他看着少游长大,慢慢靠近无数次见过的容貌。
少游长大了。
这一世,他可以靠近他。
他变化出那具用过无数次的样子,慢慢融进他的生活,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
。
“这里!这里!”少年蹦哒着,十分显眼。
马上的人一拉缰绳停下马,从上边朝下看着少年。
“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了!”少年说,声音里却没有一点抱怨,更多的是见到朋友的开心。
“小枣不知道怎么了闹脾气,只能换匹马过来见你了。”马上的人笑道。
“事出有因啊——那今天就放过你!”少年笑嘻嘻的爬上来一把搂住那人的腰,“哎你的腰好细呀!”少年好奇的捏捏手底下的肉。
手底下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拍掉少年的手:“别闹。”
带了一点嗔怪。
少年也不恼,笑嘻嘻的上去搂住那人。
“羿月最好了!”
羿月无奈的任由少游抱着他。
这个身份是升迁搬过来的新官子嗣,父母都是认识的,他也故意接近少游,按着对方的喜欢来,少游很快就把他视为无话不谈的挚友。
他拉动缰绳,带着少游朝都城旁边的郊野过去。
年轻人的体温有些高,还抱着他,胸口紧贴着他的脊骨,带着少年人的热烈。
这一世的少游是个武将世家,从小习武,体格健壮,比他高了快半个头,坐在他身后,旁人乍一看,不像是他带着少游骑马,反倒像少游搂着他。
少游很喜欢他,虽然这一世他还没有爱慕的概念,但灵魂上的感情依然影响着他,老是跟他粘在一块,喜欢抱着他,跟个向主人要抱抱的大狗狗一样。
到了郊野,他将缰绳递给少游,他这副身子是文官,拿不了那些东西,少游对这些更熟悉。
少游拿到缰绳,立马精神起来,把弓箭都放好:“我就知道羿月最惯着我啦!”
“油嘴滑舌。”他忍俊不禁,刮了下少游的鼻子下了马,看着少游带着弓骑着马去玩,少游准头很好,但凡挽弓,没有空箭。
不一会,少游就捧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下巴扬的高高的等着羿月夸奖。
羿月看着少游这副孩子气的样子,心里顿时软成一潭水,少游入轮回后就成熟了很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肆意的少年样子了。
他接过猎物,夸了少游几句。
少游嘚瑟了一阵:“对了,这个给你!”
少游将东西塞进他手里,是一只机械做的小狗。
少游的姥姥是个心灵手巧的奇女子,除了常见的女工,也会很多机械造物,女儿跟着丈夫做了悍将,她只能将视线落在她这个小外甥身上,没想到少游也聪明,很快就继承了姥姥的手艺,做的东西意外的精美。
“我刻了好几天呢,”少游朝羿月眨眨眼,“上边还有机关,能前进后退,跟真狗一样。”
“厉害,”他收起小狗,“好久没看到你父母了,他们这些时日做什么去了?”
讨好岳父岳母可是头等大事。
“最近不是新来了个官员吗?皇上很亲信他,差不多是偏听偏信的程度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要收了爹娘手里的兵,这段时间就忙着这个呢。”
羿月若有所思。
那位奸臣他也听说过,是个从小地方过来的,很会些手段人情,为人圆滑,长的还好看,把皇上哄的团团转。
他对这些朝堂之事本不敢兴趣,但奈何这具身体的身份不允许,父母马上要养老,到时候他必须接任过去。
不过,少游跟他情况差不多,到时候两人一起在朝堂上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两人说说笑笑着回家。
没过几天,父母果然卸任,他俩被赶鸭子上架的到了宫庭上朝。
还没到时间,一堆人都等在殿外。
少游换了武将的朝服,一身甲盔,红色的披风显得他格外风华正茂,剑眉星目,佩剑挂在腰间,一身少年将军的气势。
虽然这一世的脸只得了三分本相的风华,但也足够惊艳了,
羿月兀的想起之前那将军的一世。
那一世的脸完全跟少游本相不沾边,因为常年征战,多了很多皱纹风霜,跟符合世人对纵横疆场的大将军的想象,不笑的时候很有威压。
他记得那位将军死前的样子。
黑瞳散开整个眼珠,失血过多让脸很苍白,配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灰白的鬓发被血粘在脸上,雪落在脸上都不会化开。
少游醒过来后坐在尸体上,年轻而艳丽的容貌跟那张苍老的容貌对比十分鲜明。
他看着那件破烂的衣服沉默了很久,羿月看到他身上累世积压的怨恨开始淡化。
太好了,少游挺过来了。
恶身遍历诸苦,丝善而向良。
“羿月!”少游看到他,挥挥手跑过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红呢!真好看!”
长恒本相颇为清冷,羿月继承了三分神韵,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就显得孤傲,但一见到少游,脸上就不自觉的带了些笑意,柔和了那分孤傲,眼下罕见的穿红,如红纱罩白莲,影影绰绰,平添几分艳色。
两人聊了会天,太监示意上朝,各位官员各归其位。
皇上慢悠悠的进来,路过少游时停了下脚步,扭头看着少游。
“抬起头来。”皇上说。
少游皱皱眉。
皇上好色且男女不忌,之前就出现过他强抢新一届的探花郎一事,少游的父母一直宁愿他不务正业也不愿意让他当朝就是因为这个。
不过眼下人在屋檐下,他只能抬头露出脸来。
皇上看到少游的长相是愣了下,不过一会就摇摇头。
“不如相国,拙劣的模仿品罢了。”
相国便是那位容貌娇好的奸臣,一路升迁,竟然硬生生从一个名不见经不传的小官短短时日成了相国。
“皇上,”太监提示道,“相国大人快来了。”
皇上好像有点怕那位相国大人,匆匆忙忙收回视线坐到位子上。
所有人都在了,太监却迟迟不喊上朝,好像等着人。
羿月原本不以为然的看着这朝堂上的风云,看起来那位相国其实是有几分手段,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连皇上都有些怂他。
“见过相国大人!”
一股熟悉的,混浊的气息,蛇一样蔓延开来。
羿月瞳孔骤缩,猛的扭头看向门口。
朝堂上一片寂静,连跟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脚步声一声一声,从门口传过来。
“哎呀,看来微臣来晚了。”
那人站在门口,一身红衣跟血一样,笑眯眯的看着里面的人们,唇艳的仿佛吃人的恶鬼。
那张脸,羿月在轮回中在少游那里见过无数次。
艳若恶曼陀,妖似毒丽蛾。
晨光通红的从那人身后照过来,那张脸站在红色里,像站在尸堆里,盯上了下一个祭品的邪神。
善身遍历百善,微苦而向恶。
皇上猛的从座位上弹起来,紧张的声音都在哆嗦:“不晚不晚,相国先生来的正好。”
新上朝的官员瞬间明白了,这相国说着是官,实际上跟摄政王没什么两样,皇位上的那位不是真正有权的人,这位相国大人才是手握实权的人。
善身勾起笑,踏进殿中,视线扫过这一群官员,突然停在一个人身上。
少游惊异的看着他。
众人好奇的望过去,瞬间明白之前皇上说的那番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拙劣的仿制品。
新将军只得了相国大人的三分神韵。
现在正品与赝品放在一起,太过鲜明的对比,原本还算漂亮的少游在相国那张浓烈数倍的脸面前,显出些东施效颦的滑稽感。
相国神色耐人寻味起来,抬脚目标明确的朝少游过去。
善恶两身相遇了。
羿月顿时紧张起来,之前的数次轮回中,少游有几次是被善身直接或间接害死的,再加上善恶两身天然的对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没想到善身只能站在少游面前上下扫了他一眼就站到自己的位置了。
太监立马上前放上凳子,善身也不客气,大咧咧的坐下。
太监终于喊了上朝。
羿月垂眼掩下眼中的担忧。
没想到竟然是善身,看样子他完全没有在轮回百善中改变些什么,依然跟曾经一样恶毒。
羿月唯一一次正面对上善身就是在少游将军那一世,善身投生为一个女人,两人擦肩而过,那时候是个大雨天,他看到善身怀里是一个睡过去孩子匆匆的走着。
除此之外,他便没见过善身了。
再次相见,就是现在了。
早朝意外的平静,善身坐在椅子上,整场早朝下来根本连个头都没抬。
下了朝,官员们叽叽喳喳的离开了,羿月这才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摸索出自己想要消息。
善身原本的名字不知道,新名字是他给自己取的,叫秦蝣,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已经很多次了,秦蝣说着只是相国,但只要眼睛没瞎,都清楚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他不点头,皇帝只能推诿扯皮,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本事?
“要我说啊,”有嘴碎的官员压低声音,“那秦蝣怕是——”他故意不接着说了,但是脸上的□□暴露了他未完的话。
跟他一丘之貉的官员也瞬间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眼睛时不时撇向已经关上的殿门。
羿月受不了他们的污言秽语,基本的消息都知道了便转身去找少游。
少游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周围的官员偷偷看着他的脸,脸色十分精彩,羿月过去时还眼神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少游,你没事吧?”
少游摇摇头,看着过来他身边的羿月:“你……不顾忌吗?我跟相国长的有几分相似。”
羿月以为少游是担心他变心:“容貌不过皮肉一世,哪怕同样的脸,长在不同人身上都各有风味,况且你跟他只是三分相似,况且,他的为人……”
羿月摇摇头,不说话了,善身的为人他比这一堆听风就是雨的官员和失忆的少游更清楚。
第一世的暴君,第二世的地震,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总觉得地鸣这种事,监天司没有发现一点异象不可能,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人谎报。
少游:“……”
少游:“我不是说这个,我长的跟他有相似,他又是那样的人,万一……他心里有病呢?”
羿月这才反应过来,秦新骨当年可是想取而代之的。
“万一他有天看不惯我,寻个理由将我斩了呢?”少游说。
。
确实如此。
他低估了善身的恶意。
或者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抄家的令下来的很快,他只不过离开了一会,就在半路上听到了善身用一个荒诞不经的理由,斩首少游的事情。
他勒马,朝皇城方向狂奔,跟着他一起的侍卫都跟不上他。
浩浩荡荡的人群,簇拥着中央的囚笼朝菜市口过去,原本艳丽的容貌蒙尘,光辉不再。
少游自愿伏法,保全家人。
善身的轿辇跟在囚笼后边,慢悠悠的行动,红纱帐内,善身闲散的坐在贵妃榻上。
事发突然,少游连最喜欢的那件红衣都没来得及穿上,一身素白衣服,被压着跪在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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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游被压着上了断首台,刽子手将磨好的刀竖在身边,只等一声令下。
他不甘心,他还是大好的年华,还没来得及建立什么功名,就这样匆匆落幕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见见羿月。
羿月出发前,他破天荒的很想很想跟他再聚一遍,也不必干什么,只是很想再看看他。
对了,羿月。
他还没有跟他说过……
他到了年纪后,父母曾为他张罗过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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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些风华正茂的漂亮姑娘们,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去看过医师,结果是他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