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秦裴漪为中心,细密的,像血管一样的血肉网络从地底浮上来,还在像活着一样,一鼓一鼓的。
露弱茹被吓的僵直在原地。
“少游!”
荆牧芜扑过去,一脸担忧的看着秦裴漪。
秦裴漪抬起头,下巴上全是血。
“傀……儡……线……”
秦裴漪疼的痉挛起来,缩成一团。
荆牧芜瞬间明白过来,去扒拉他的衣领。
脖子与脊柱交接处,红线虫子一样在骨头里蠕动着。
“带她……离我……远……点……”
秦裴漪没有力气了。
荆牧芜马上行动,将僵在那里的露弱茹拉远,交到元止戈身边。
一个医师突然尖叫起来。
“他他他他变了!!!”
荆牧芜瞬间扭头。
那些源头于秦裴漪的血管突破地面,像藤蔓一样朝母体生长。
刺破皮肉的声音粘稠,血管蛇一样缠上秦裴漪的四肢,然后举起尖端。
那里是刺。
照江飞剑而出,割向藤蔓。
藤蔓切开,血瞬间喷涌而出,却又很快止住,伤口处的血肉蠕动,像树一样分裂生长。
无数尖刺朝向秦裴漪。
照江顿了一下,马上放弃眼前缠斗的藤蔓,朝中心的秦裴漪飞过去。
“铛——”剑插进秦裴漪面前的土地上。
“咚!咚!——”钟声急促起来又瞬间停止。
守山大阵破了。
荆牧芜自己破的。
剑意荡开。
血肉藤蔓犹豫了一下,继续前进。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地面翻上来。
荆牧芜将露弱茹朝元止戈怀里一推。
“保护好她。”他说。
瞬间,浓云下压,天地瞬间混沉一片,仿佛暴雨将至。
黑云流动起来。
血肉藤蔓僵住。
天空上,黑云聚起,两条云河链接,形成一只眼睛的形状。
照江剑身兀的一震,一股威压盖过血腥味。
藤蔓突然整整齐齐的断开,没有血流出来,也没有再生成新枝。
秦裴漪周边,月华在地上流动,向下渗去切开血肉藤蔓链接,向上屏障竖起,切断所有血肉藤蔓。
秦裴漪咳嗽一声,又呕出一大口血来,终于不再疼的抽搐了。
秦裴漪勉强抬头,眼睛里尽是疼出来的眼泪。
荆牧芜抬脚朝秦裴漪那边过去,元止戈下意识想拉,犹豫了一下,错过了拉住人的机会。
血肉藤蔓似乎很惧怕荆牧芜,自动让出一条路,荆牧芜没有任何阻挡的走到了秦裴漪。
秦裴漪突然抬手摸索了下自己的后颈处,扭头看向荆牧芜。
荆牧芜伸手去拉秦裴漪。
秦裴漪将手递过去,眼睛眯了眯。
在两人的手即将碰到时,秦裴漪却突然一抬手。
几乎是瞬间,背后一道红光闪过,所有血肉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荆牧芜后背。
天空上的眼睛睁开。
聚云为睑,流华为瞳,长恒之月,万古不穷。
天道链瞬间爆发,直直朝下,朝那些血肉藤蔓攻击过去。
“好久不见啊。”“秦裴漪”眯眼笑起来。
荆牧芜波澜不惊:“出去。”
蝣粟轻笑一声:“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出去?去哪——”
没等蝣粟说完,荆牧芜突然一把攥住秦裴漪的手,猛的把人朝自己怀里拽,月华如开闸江河,源源不断的朝秦裴漪身上涌去。
天道链扫劈着一切血肉藤蔓。
荆牧芜目标明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想钻回皮下的傀儡线,抽脊髓一样将半人长的傀儡线活生生抽出来。
月华包裹住秦裴漪整个人渗透进去,除了秦裴漪,就算荆牧芜也无法撤下的屏障迅速建立。
血肉藤蔓突然缩回地面。
荆牧芜瞬间警觉,直接搂住秦裴漪朝外边跑。
下一秒,原本秦裴漪的地方,一枝三人粗的藤蔓瞬间破土而出。
秦裴漪恢复意识,扭头朝那里看过去。
藤蔓蠕动着,聚合成人形,覆上血肉皮肤,凝成他最熟悉的那张脸,朝他伸出手。
“不过来吗?我的‘半身傀儡’。”
红瞳看着他,笑眯眯的,眼底却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冷。
荆牧芜将秦裴漪护到自己身后。
照江飞回主人身边,天道链转向朝向蝣粟,与他对峙。
秦裴漪眼神瞬间冷到冰点。
“做梦。”镰刀瞬间凝成,刀刃指向对方。
蝣粟兀的笑起来。
“冥顽不灵呀。”蝣粟笑的眼睛弯弯的。
“既然如此,”蝣粟抬手,“那就别怪我用强了呢。”
话音刚落,天地间嗡鸣巨响。
以蝣粟为中心,地面震动,白花花的骨手破地而出,血肉藤蔓迅速生长覆盖,骨手反扣地面,将自己的真容从地下拔出来。
头骨异变,三只空洞的眼眶里伸出来骨化的婴儿的小手,头颅下边接的不是颈椎,而是无数双活生生的,带着血肉皮肤的人腿。
怪物眼眶里的手摇晃起来,肉腿暴起,牵出后边的长串。
蜈蚣一样,整整齐齐,密密麻麻,诡异惊悚的人腿蜈蚣。
山下警报声高扬。
飞鸢破空而来。
乎尔池的人攻上来了,正与镇守山下的仙人打成一团。
怪物张开嘴,嚎叫了一声,声音尖利恐怖,仿佛酷刑下人的惨叫。
蝣粟笑着,轻轻朝荆牧芜方向指。
“去把你的主人带回来。”
蜈蚣尖叫一声,对准荆牧芜的冲过去。
天道链暴起,轰然砸到地上,交错扎进怪物行动的路径上。
蜈蚣躲闪不及,被天道链融掉好几根腿,痛苦的嚎叫着,暴躁着将尾巴甩向天道链,想以暴制暴。
天道链接连不断的朝下扎,补上被怪物扫断的部分。
荆牧芜召出月弓,月华为箭,七束月华一齐搭弦,对准蝣粟射过去。
“老手段了,荆峰主。”蝣粟轻笑。
他站立的地面翻动起来。
也可以说,滚动。
煮开的锅中,肉不断被热浪涌上来。
一只血红的眼睛睁开,在他的脚下看向天空上的长恒之月。
月华融化蒸发,完全无法接近他。
蝣粟拍手,脚下眼睛眨动。
血涂阵迅速扩散开来,天空浓云压到人的头顶,凝成红色,像血块一样。
眼睛落出血泪,沁到土壤中,成为滋养怪物的养料。
血泪流到的地方,仿佛植物生根发芽。
以指头为叶子的草,上边的指头还带着完好的诡异的肉,活人一样,不断一伸一蜷。
新剥的脊柱,好几根绑在一起成为树的主干,腿骨成为分支,带着手的胳膊成为细节,手指不断摇动伸屈仿佛活人。
人腿蜈蚣不断甩着尾巴,扫过的地方天道链应声而断,却又很快有新的天道链补上,尽可能的限制血涂阵与怪物的扩张。
但荆牧芜毕竟已经转世,跟曾经的长恒差距不可谓不大,即便天道链一刻不停的补充,面对蝣粟这种至高神的半身,哪怕是被人为削弱一半,依然捉襟见肘,只是减缓了血涂阵扩张速度。
即便身后就是除了蝣粟唯一一个可以控制血涂阵的人,他也不敢让秦裴漪冒险。
他可是……
见过完全合体的善恶两身。
或者,应该称呼其为。
“伪后土”。
血涂阵活人无法靠近,源源不断的器人围上去,斩杀那些朝外溢出的怪物。
人指草把自己的根拔出来,血淋淋的神经根系,中央是一颗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倒反过来,以指为足,以目定位,蜘蛛一样爬上器人,卡在那些关节处,让器人很快报废。
人骨树伸长手背,长到惊悚,指尖突然裂开,从红通通的肉里,密密麻麻的,仿佛爆炸般密集的手指生长出来,迅速伸手,长到几乎不像人会拥有的长度,看准时机,直直刺进阵外仙人的皮肤。
然后,人便突然痛苦的尖叫起来,每个毛孔都在流血,成了血人,粗到骇人的骨片从毛孔里长出来,无法承受的皮肤瞬间破裂,零零碎碎的从“人”身上滑落。
这就是。
地狱。
蝣粟站在阵中心,漂亮到诡异,在这一片骇然恐怖景象中,极端的完美反倒像最惊悚的预告,撕下那张皮,底下是比所有东西都扭曲的恶鬼。
天道链补充的速度慢下来,荆牧芜有些力不从心了,人腿蜈蚣的破坏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
蝣粟好整以暇的看着荆牧芜,更准确的说,是看着荆牧芜身后的秦裴漪。
“总是躲在小情人后边可不好呢,”蝣粟笑眯眯的说,“看看,多少人为了你而死无全尸,只为了护下一个连自己身份都认不清的胆小鬼,长生锁,我有时候真的挺疑惑的。”
长生锁,锁长生,是少游这一世真正的身份。
蝣粟摊开手:“你哪里来的本事,竟然会是我的伴生。”
话落下的瞬间,哀鸣从地下传来。
天地腥红一片,似雷鸣似尖叫的声音从厚密的血云中出来。
蝣粟裂开一个癫狂的笑。
脚下的土地颜色突然变深,变粘。
“为什么还不出手呢?”蝣粟笑的慎人,看着荆牧芜。
“你不是,专门杀我的吗?”
荆牧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一片淡漠。
先古神,四神君之一,羿月长恒。
天边的长恒之月的云睑散开,只剩下满月。
满月大亮,几乎跟白昼一样的月光照彻天地,以月亮为源头,薄纱般的月光流下来,从天上落到人间。
月光无私的照透每个地方,在太阳升起前,反噬长夜。
长恒威压荡开,照到月华的土地迅速恢复正常。
。
在山下带领乎尔池与仙门防守对抗的是骤为。
感觉到熟悉的威压,手起刀落,又杀了几个拦在他面前的仙人。
血腥气蔓延开来。
又一个仙人朝他攻过来,他一甩铁链,毒刺直接带着链条直接砸碎了那人的头颅。
他抬头看向蝣粟在的方向,深色的土地蔓延,他知道,再过一会,脚下的土壤就会被侵染成血泥地,所有沾到血的土壤中,都会生长出怪物。
仙人们的攻势突然激烈起来。
他看着弥漫的红泥。
他向来不太信命的。
不然,为什么他跟当年那个恶心老头子都没有落下任何该有的报应?
他杀了那么多人,恶鬼手下的毒狗,牙齿上的剧毒毒死了无数人,头颅垒起来就是一座塔。
。
他小时候,人人厌弃,恶心老头子觉得他是个妖生的怪物,母亲被经年累月的折磨到疯癫,时好时坏,会用那具破烂的身体抱着他,好像他们只是野地里最司空见惯的母狼与她的孩子,也会突然疯狂打骂他,用狼族的语音。
他听懂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活着?怪物,你要是早死了就好了。”
早死了,她就可以鱼死网破,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无论生死。
他是个怪物,不人不妖的怪物,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只是拖累亲近的人。
打骂完,他身上就尽是她撕咬出的伤口。
她便突然安静下来,沉默的看着他。
他总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是曾经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逃避。
母亲的怀抱除了暖,没有任何东西。
身上都带着猪圈的臭气,好像两堆依偎的垃圾。
后来,母亲一天天老下去了。
突然有一天,她没有再喝恶心老头子倒的水,而是打湿身上仅剩的布料,一点点擦干净他。
他好像知道了未来了。
母亲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