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裴漪平复好心情,计划好明天的行程,偷偷背着师父又改了一点器人图纸后,正好到了晚上,收拾收拾吃完饭躺床上。
原本困意不是很高的,只不过师父送过来安神香让他点上之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
一片红色花海。
这里是哪里?
他最近好像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秦裴漪腹议到。
无边无际无路,秦裴漪无法判断方向,只能按着直觉乱走。
走了好久,久到他都不知道时间了,终于看到了除了花以外的东西出现。
一祝高燃的大火,火的根基,是一个白衣的人形。
白衣人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死了,火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像蜡烛的灯芯。
“喀喇喀喇——”铁链声传来。
秦裴漪看向铁链声处。
玄色铁链一圈圈的捆住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白衣人抬头,看向秦裴漪。
荆牧芜的唇角一丝血线,白衣被点燃,困在火旁边,再向前一步,烧的就是他了。
“牧芜!”秦裴漪焦急的大喊一声,刚想过去,胸口就是一阵冰凉。
他顿在那里,迟疑的低下头。
一只手穿透了他的胸膛,血淋淋的抽出来,鲜血顿时喷涌。
身体无力的倒下,秦裴漪艰难的扭头看向身后。
一身红衣,面容无悲无喜。
那张脸,分明就是自己的样子。
秦裴漪躺在地上,血液带着身体的温度迅速流失,之前心绞痛时的濒死感卷土重来。
意识混沌开来,恍恍惚惚间,莫名想起了什么。
。
母亲的身体腹部被破开,内脏流了一地,她却好像不为所动,趴在地上,四肢支起藩篱将才出生的婴儿困在里边。
母亲伸出手,拢住婴儿的咽喉。
婴儿啼哭着,眼睛都睁不开。
母亲脸上不是温柔的笑,而是无悲无喜。
母亲的手收紧,婴儿被掐的哭声突然高亢却又瞬间消失。
心脏缓慢的跳着,直到停止。
母亲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她看着被自己亲手掐死的骨肉笑起来。
她无力支撑身体,躺倒在孩子的尸体旁边,伸手抚摸着孩子尚未褪去血色的脸。
母亲笑着,眼角流下红色,脸上的表情慢慢定格,睁着眼,看着孩子失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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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突然向前一步,进到忘川的范围内,喊了一声“牧芜。”
黑色瞳孔没持续多久就被红色覆盖回去。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
业火瞬间火势小了不少,铁链也松垮下来。
荆牧芜挣脱开来朝秦少游的方向跑过去。
秦少游一直咳嗽着吐血,身体疼的止不住哆嗦。
“秦少游!你没事吧?”荆牧芜试图扶起秦少游,手却穿过秦少游的身体。
秦少游抬头看着荆牧芜,眼中全是和两人初见,荆牧芜说帮他时,一样的求助的眼神。
“我……”秦少游开口,却连一个字都没落下,身影就消散了。
“哒。”一把华丽的剑掉在地上。
“秦少游!!”
荆牧芜甚至没抓住一点痕迹。
像崩溃的尘像,融进脚下的花海中,花海枯萎,业火熄灭,忘川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无人受伤,除了一个他初入鬼界就跟着身边的少年,虽然唯唯诺诺,却仍然敢冒着灵魂消散的危险带他进到蝣粟庙中,哪怕害怕,却依旧跟着他过来忘川的少年。
那可是蝣粟,鬼界最高掌控者,是冥界至高神后土的遗腹,杀一个凡人/小鬼,也不过一撇。
螳臂当车,必死无疑。
却依然敢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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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魂使摇动铃铛,许久未有反应。
拘魂使收起铃铛,遗憾的摇摇头。
“荆峰主,节哀。”
“什么意思?”荆牧芜呆愣愣的看着拘魂使。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秦公子他多半已经不再是鬼了。”
“什……怎么可能?”
“忘川对鬼物的压迫非常强,我不知道当时您是经历了什么,十王殿中,关于忘川的方位力量突然变得很强,就算隔着器具都不敢靠近,秦公子能冲破压迫冲进忘川范围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荆牧芜握紧手中送给秦少游的剑。
“那,变成聻了会怎么样?还有轮回的希望吗?”
“人死能复活吗?”拘魂使反问,“生生灭灭是规则,无法逆转,无法摇动。”
“聻代表着意识不再,消散了就是消散了,像人化为黄土,化为空无。”
荆牧芜呆在原地,拘魂使拍拍他的肩膀,“人间的说法,生死有命,看开点。”
。
千里无人的忘川,一身红衣醒目的站在那里。
蝣粟沉默的站在那里像雕塑。
无头的业火折磨,无尽的怨念度化,荒芜之地,只剩下一个才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
他无人可恨,无人可怨,后土以逝,他在人间没有锚点。
忘川渡不了他。
忘川水被风扰动,打湿蝣粟的衣角。
他不是鬼物。
他是聻。
所以业火才能折磨他千年,因为鬼根本承受不起业火烧身。
聻只能等待被融入天道。
可是他却好像被扔下了。
荆牧芜身上有规则的力量,绕动忘川,让他的化形难以维持。
甚至连分刀在那瞬间链接到了“秦少游”,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只能出手将分刀的意识链接全部遏断。
链接断了,“秦少游”这个以秦裴漪为原型建立起来的形象也无法存在了。
风凌厉的刮起忘川。
原来,这里的风是这么大吗?
他好久没回来过了,许多关于这里的记忆都模糊了。
蝣粟伸手,像抓住一缕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突然自嘲着放下手。
他向忘川看去,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涟漪打断他的倒影,他却依然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白衣,随着风凌凌的动,艳丽的脸垂下眼,倒显出些慈悲的样子。
蝣粟蹲下身,手垂到忘川中。
倒影被破坏,波浪荡开。
他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掐死的婴儿。
后土遗腹,渡化怨苦。
他渡了那么多怨那么多恨,那他自己的怨恨又该谁渡。
有谁曾问过他,是否是真心愿意像后土一样,渡怨渡苦而无恨。
被那些恶鬼一遍遍拉进地狱,经受人性的恶面。
原来啊,人比鬼还可怕。
他被迫成为那些悲惨故事中的主角,人性的嫉妒让他们总喜欢让他经历一遍他们曾经的苦难,然后按着他的头,承认他们的困难,认可他们的善恶。
可是对错,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千人踩万人踏,被抛弃,被折磨,被困在棺材里活生生闷死,他甚至还记得空间逐渐消失时的绝望。
被凌迟,被关进铁笼蒸死,被凌虐致死,水滴刑,大辟,五马……什么死法他没经受过,他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结果他们一句“恶鬼”为他定下所有。
他们恐惧他身上的规则之力,害怕他千面人树的外形。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谁造成的?
千面人树上的每一张脸,都是那些他渡化的恶人冤魂在他身上刮出的皮肉雕成的。
他已经数不清身上到底有多少张脸了,也没有意义了。
一身白衣,万千次的渡化,每一次都浸透了他自己的鲜血。
直到忘川水再也涤不下去。
他是他自己的染料。
百千年,就为了世人一句“后土遗腹,渡化怨苦”。
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为什么?
最后一次,他成为一个被丈夫出卖被行刨腹之刑的母亲。
他看着还连着脐带的那个婴儿。
我为天下人,天下人不为我。
为众人抱薪者,多冻毙于风雪。
他扑上去,掐死了那个婴儿。
看着孩子断气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好像终于卸下了什么。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他笑着,直到这具身体咽气。
他现在还记得被他掐死的那个孩子看着他的眼神,没有绝望,只是安详和悲悯。
忘川水浸湿衣袖,粘在手臂上。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
自此以后,越来越多。
水流从指缝间流过去,像有人与他十指相扣。
手碰到了一个东西。
蝣粟抓住,朝上提起来。
是一具婴儿的尸骨。
。
他梦到,骨肉相残。
母亲掐着孩子的咽喉。
窒息感袭来,他放声哭泣,却被截断声音。
咽喉间凉意血腥气。
他是孩子,也是母亲。
孩子死去的那一刻,母亲也不复存在。
生生死死,轮转不息。
。
是他掐死的那个婴儿的尸骨。
蝣粟看着尸骨,无悲无喜。
尸骨突然融化,随着蝣粟的手臂,滴进忘川。
凡生伴死,相照而存。
忘川水突然大涨,蝣粟起身刚想离开,却脚下一滑,没进忘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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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秦裴漪捂着头坐起来。
一晚上噩梦连连,吵的他头疼。
“裴漪?”外边是元止戈的敲门声。
“稍等。”秦裴漪忍着头疼穿好衣服洗漱,打开门。
晨曦照在他身上,为一身白衣披上红色。
“我——”
没等声音落下,喉咙里涌上血腥味。
“咳——”
“秦哥!”
秦裴漪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元止戈慌张的脸和自己白衣上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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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忘川波动。
红衣人湿漉漉的爬上来,眼神里无边怨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荆牧芜一直奔忙了。
想没有牺牲就杀了他,想的美。
既然如此,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为了度化怨念,受苦受难了千万年,却只得到世人抛弃他的结局。
凭什么?
想度化恶鬼,总得付出点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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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先师来了。”
雀霖铃走进来,“裴漪呢?”
烛炎闪开露出躺在床上的人。
雀霖铃摸摸秦裴漪的手,掐指卜算。
许久,雀霖铃放下手。
“裴漪他这是?”
“长生锁。”
雀霖铃正色道,“这是规则产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绕动起来,所幸没伤到内脏。”
“这……”众人面面相觑。
仙门对于规则力量的唯一认知全部来自于蝣粟。
而秦裴漪只是一个凡人。
事已至此,也无计可施,只能等人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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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牧芜这一趟鬼界之行实在难看。
不仅没得到任何关于蝣粟的消息,反而让一个好好的年轻人为了他牺牲了。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荆牧芜收拾东西,离开鬼界。
收拾东西时,当时送给秦少游的剑摆在桌子上。
荆牧芜看着这把剑,突然想起来。
他甚至没问过秦少游的老家和坟在哪里。
连祭拜都无处。
荆牧芜拿去剑,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一丝微弱的鬼力。
他想起昨天早上,他还看到秦少游拿着剑,偷偷跑到后院,他悄悄跟过去,看到秦少游笨拙的舞动剑,好几次险些削到自己。
秦少游消散前未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