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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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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4,望切楼还有不少窗户亮着灯。

陶进缨带付粥回了一趟办公室,给他拿了一身干净衣服,还抱了一盆花。

付粥叫不上那种花的名字,花叶不算大,闻着倒是香味挺明显的。

他换上了陶进缨的T恤,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之前闻到过的,那种淡淡的香味。

“什么香水?”

从办公室出来,付粥问。

“什么?”陶进缨抱着花扭头道。

“衣服,挺香的,喷了香水?”

“哦,”陶进缨淡淡道,“没喷,我从来不用香水。”

那可能是香水型洗衣液吧。付粥疑惑地想。

似乎看出了付粥的想法,陶进缨又笑道,“我用的洗衣液是无香型的。”

“啊?”

那他就搞不懂了,明明每次见陶进缨都能闻到这股似有若无的味道。

看他有些在意,陶进缨顿了顿说,“可能是幻嗅。”

付粥放弃推理了,接受了陶博士的判断。

如果他打开手机输入“幻嗅”两个字,会发现这不是一个令人放心的现象,而且容易和精神分裂症或妄想症状联系起来。

但他只认为是自己饿了,由饥饿感关联刺激嗅觉,闻到了不存在的气味。

陶进缨看了付粥一眼,棕瞳微微闪动,似有话想说。

但只不过一瞬,就被一如既往的平静代替掉了。

兜兜转转,没想到还是回到了“靓嫂烤鸭店”。

从林湾大到十字街不远,他们一路走着就到了。

昏黄的灯光下,靓嫂一边应付着零星几个食客,一边开始了一天结束时的清点收尾工作,她老公不在外面,可能正收拾着后厨。

“嫂子。”

陶进缨推开门,小心地护着怀里的花盆,侧身把身后的付粥让进去。

听到他的声音,靓嫂看过来,疲惫的眼睛里闪出一抹欣喜。

“缨子,你今天不是有训练吗,怎么有空来啦?”

靓嫂放下手里的抹布迎过来。

陶进缨径直走到收银台,将花盆放下,转头笑道,“训练结束了,顺路带朋友来吃烤鸭。”

缨……缨子?

这浓浓的北方乡村气息是怎么回事?

付粥在一边憋笑,靓嫂这才注意到另一个青年。

她朝那边打量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小伙子和缨子差不多高,俊是俊,就是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

想着,靓嫂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往厨房走,“你们先坐,我去叫你哥。”

见状,陶进缨过来把人领到一张空桌边,对靓嫂道:“嫂子你忙你的,我待会去和福哥打招呼。”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付粥一脸疑惑。这靓嫂冲他摇个什么头?

陶进缨见状笑了笑,往两个人面前的杯子倒了点开水,解释道:“靓嫂这是在给她女儿选对象,心里大概评估了你一番。”

付粥:“……”

选对象再着急也不能逮谁都当成“候选人”啊。

他皱了皱眉,不由得觉得好笑,“那摇头是什么意思?我落选了?”

陶进缨耸耸肩,“多半是吧……”

陶进缨说他请客,付粥就毫不客气地点了三份烤鸭。

几杯热水下肚,身上才感觉到一丝回暖。

毕竟遛了十几分钟场,对于平时几乎不运动的付粥来说,这已经是大输出了。此时他难得地感受到一丝饥饿,竟觉得今天的烤鸭格外酥香。

靓嫂笑吟吟地端来三份,陶进缨全部推到他这边来。

“你不吃?”付粥问。

对面人托着腮看着他,摇摇头,“我不饿。”

付粥也就不再客气,开始自顾自卷饼。

旁边有两桌人正压着声音交谈,看起来满是一天工作之后的疲倦。

“所以,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

付粥咽了一口烤鸭进去,抬起头,正对上昏暗灯光下陶进缨那双泛光的眸子。

“你说,讲故事治病。”

这世界上大概真的有很多这样的人吧,陶进缨这样的,平平静静无波无澜,好像从不会有剧烈的情绪,无论什么时候眼睛里都有光。

付粥回想起自己25岁时惨不忍睹的生活状态,与今天相比简直如一场梦。

陶进缨微微一滞,看着对面男人耷拉着眼皮,正吃得很香。

“我以为你会装作忘记那个问题,或者转移话题。”

陶进缨捏起盘子里的一根黄瓜丝,若无其事道。

付粥没有停下动作,笑道,“怎么,在陶博士眼里我是这么不配合的患者吗?”

陶进缨摊摊手,“你会产生阻抗很正常,我只是不想把你逼得太紧。”

他没有解释“阻抗”是什么意思,但付粥也大概明白。

任谁听到别人说自己活着是在“勉强”,心里都会有那种抗拒感吧?不过,付粥不认为这种感觉是自然的,他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扭曲矛盾。

“我也很好奇,我到底是怎么个‘勉强’法。”

“所以得主动向医生同志请教啊。”

他将手里刚卷好的鸭饼递到对面,一次性手套上沾了一点酱汁。

陶进缨一时没接,倒不是因为不想吃,而是没戴手套没法下手。

这一幕活像医院诊所里朝医生递烟的病患家属,只不过人家递的是烟,或者直接是红包,这位递的是医生请他吃的烤鸭。

他拿来一个干净的空盘子,付粥顺势将鸭饼放下。

为了表示尊重,小陶博士戴上一次性手套,捏起盘子里的鸭饼郑重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付粥真的很会卷饼,鸭肉肥瘦相间搭配,焦脆外皮和嫩油的肉块夹杂裹着酱汁,几根黄瓜丝在肉的边缘解腻,一切都刚刚好。

“不确定你吃不吃葱丝,所以没加。”付粥指了指葱碟道。

陶进缨点点头,本来不打算吃夜宵的胃蠢蠢欲动。按理说他来烤鸭店帮忙初期没少吃鸭饼,早就对这烤鸭的口味有些味觉疲劳了,但现在竟觉得很好吃。

付粥看着他吃完了一个卷饼,还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真有点诚心求教的意思。

陶进缨喝了口水,顺了顺气,忽然道,“你应该听过恶龙与公主的故事。”

付粥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当然,非常经典的故事原型,恶龙掳走公主,骑士斩了恶龙把公主救出来皆大欢喜……许多童话故事和玛丽苏小说的叙事模板,教得不少女孩费尽力气去寻找所谓的可以依赖的‘骑士’……”

他大学选了很多叙事学相关的课,有一门专门探讨过童话的叙事构型,把很多被奉为经典的故事拆碎了解读,每个角色都里里外外地分析,光“后妈”这个角色模型就讲了一节课。

“那学长最喜欢哪个版本?”陶进缨向前倾了倾,问道。

付粥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故事这种东西,一旦其基本的世界观和叙事要素被讲述出来,就不再受原创作者控制了。尤其是那些足够简洁也足够有典型性的原型,被拿来增增减减,改成另外的样子,满足改编者自己的想象,是很正常的事。他曾经看到有人研究“改编心理学”,也不外乎是叙事心理学范畴里的一个视角。

恶龙与公主……首先这“龙”的意象在不同文化中就有不同的意蕴,其在故事中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五花八门,有的是贪财龙,有的是尚武龙,有的是好色龙……人欲有几种花样,龙的设定就有几种方向。但这种一味把龙看作是反派之恶的思维定式一旦流行起来,就会有人跳出来试图打破。凭什么龙就是恶的?难道不正是人面对巨龙时的恐惧和渺小感使龙被“恶”化了吗?

于是就有更多的版本涌现,叙事套路也越来越跳出意料之外。

“这里面不外乎四个主要角色:国王、公主、巨龙和骑士。最经典的版本说,巨龙把公主抓走,国王派骑士斩杀了巨龙,公主和骑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有些剧本将巨龙化为俊美的人类男子,公主爱上了巨龙,选择离开城堡,和巨龙在一起,这时候以‘拯救’为名阻挠他们的骑士就变成了反派。

“当然,又有人改写,说国王得知巨龙在巢穴里积累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他密谋将公主送去,正中巨龙下怀。巨龙变为人类男子爱上了公主,国王趁其有了软肋,借骑士之手将其斩杀,将财宝据为己有……总之,从不同的角度编排,故事就有不同的面貌,而所谓Boss也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付粥顿了顿,往嘴里塞了口卷饼。

“没错,”陶进缨眸光闪了闪,“那就还有一种可能的方向:公主才是那个‘反派’。可能是国王爱上了巨龙,而巨龙爱着公主,国王为了斩断巨龙的情丝要把公主嫁给骑士,公主痛恨国王对她命运的随意摆弄,转而去假意和巨龙在一起。国王嫉妒得红了眼,伙同骑士去巨龙巢穴,表面说是要斩杀巨龙为民除害,实际上打算以误杀的形式把公主杀死。但没想到巨龙为了保护公主殒命,而公主也借巨龙的手杀掉了国王,获得了自由。”

听到这番话,付粥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陶进缨挑挑眉,“虽然对龙的人化想象绝大多数都带有男权中心的色彩,但在很多文化中龙本质还是无性的。”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付粥把东西咽下去,“然后呢?公主怎么样了?”

陶进缨再一次没有预料到付编辑的思路,倒是噎了噎。

“然后,公主和骑士……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闻言,付粥扑哧一声笑出来,“不行啊陶博士,你的想象力还有待开发。”

“那付编辑有什么想法?”陶进缨拿指尖叩了叩杯子。

付粥定了几秒,眼神扫过盘中快被消灭完的鸭肉。

“公主可以谁都不爱,巨龙也好,骑士也好。她获得了自由,发现没有所谓的‘爱’也可以好好地活着……又或者,她和国王一样,根本不喜欢异性物种。”

陶进缨怔了怔,发现自己已经被付粥带跑偏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学中文的人讨论叙事可能性。

不过也正是因为叙事可能性的丰富,他比十几分钟前更了解付粥了。

“确实是一个合理的思路。”

“所以呢?这个故事和你们的研究有什么关系?”

付粥擦擦嘴,脱掉一次性手套,结束了这顿夜宵。

陶进缨想了想,说道,“我所谓讲故事,其实就是为了把干瘪的现实包装得诱人一点,更吸引人一点,更能引起听故事人的共鸣共感。和恶龙公主的故事一样,关于疾病的故事也有很多展开的可能性,所谓小病不一定不致死,大病也不一定等同于死亡宣判。在一个故事里被当做恶龙的肿瘤,换一个视角和说法,可能就成为与人友好相处的乖龙,也就是带瘤生存。”

付粥皱了皱眉,“你是说,心态决定病症发展状况?”

“不是决定,是有关键影响。”

“那说到底不还是去看心理医生?”

“不一样,”陶进缨摇头,“我们把叙事疗法和团体治疗结合起来,实质虽然还是心理疏导,具体效果却比一对一的心理咨询更显著。而且与常规的心理治疗不同,我们并不排斥非心理疾病的案例,针对部分躯体症状的缓释效果也很好。也就是说,无论你所认为的心病还是身病,抑或由身病次生的心病,都可尝试。”

“但其实我们的主张是心身一体,并不做孤立的区分。”随后又补充道。

付粥听到这里,头不免又觉得晕。

在他的认知范畴里,陶进缨所讲的疗法仍旧是心理咨询那一套,只不过可能会用些所谓的“叙事疗法”,也就是“讲故事”来包装一下罢了。

看着付粥在那边发愣,陶进缨笑了笑。

“其实这也是我之前没展开给你解释的原因。按照我们的经验,往往是那些文化水平不高,思虑较少的患者更容易相信并接纳,因此治疗效率也更高。像你这种容易怀疑的,倒不如直接把你‘骗’过去亲身体验来得有效。”

闻言,付粥扯了扯嘴角,“那你怎么不骗骗我,比如每天发点什么治愈案例给我洗洗脑,配上那种激动人心的BGM。”

陶进缨不置可否,眨眨眼道,“有那么一瞬想过,不过,你不太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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