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视，不讲话，连擦肩而过都要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他们的气氛阴沉沉的，连吴建都感受到了。
吴建讲着模考的试卷，到最后一道大题时，点名：“叶流，你上来讲这道题，大家学习一下解题思路。”
叶流拿着粉笔停顿了很久，他看到台下于溯并没有抬头，抿了抿唇开始讲，讲得乱七八糟的，吴建听得也云里雾里，说：“你下去吧。”
“哦。”叶流松了一口气，回到座位。
吴建看向底下道：“看来这题确实挺难的，于溯。”
于溯抬头，站了起来。
吴建：“我讲到哪题了？”
于溯盯着黑板上的字迹道：“最后一题。”
吴建：“上来讲讲。”
于溯上来，他没擦黑板，按着叶流写的步骤讲了，很清楚，班上听懂了一大半，响起了掌声。
叶流抓了抓头发，莫名有些燥，早知道下来的时候把黑板也擦了，哼。
傍晚，霞光垂落地平线，叶音子揪着他的衣尾问：“小溯哥哥怎么不来？”
“他不会来了。”
自行车穿过斑马线，叶流停了车轮，等红灯，余光里却瞥见某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溯哥哥！”叶音子忽然看到了，挥了挥手。
于溯转头，绿灯已经亮起，叶流骑到了另一条道上，叶音子没得到回应，愤愤道：“你干嘛？！”
叶流：“过马路，怎么了？”
“我都看到小溯哥哥了，你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
“哦。”
“喂，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叶音子就算是小学生，也看出来了，他们以前天天黏一起！
“少管。”
叶音子笑嘻嘻：“就是吵架了，肯定是你的错，你去道歉吧。”
叶流无语，回头瞥了叶音子一眼，“你九岁半了，是不是该学自行车了？”
“我不要，我就要你做我司机。”
“我要上大学了，以后谁接送你？”
“我不管，而且妈妈让你上本地的大学。”叶音子理直气壮说。
叶流猛然停了自行车，纳闷：“她让我上我就上？我就要跑得远远的，寒暑假也不回来，让你们一个也见不到我。”
叶音子听了，有些不开心，“哥，你不会想我么？”
“我偶尔回来看你。”
“偶尔是什么意思，一年一两次？妈妈不会同意的。”
“我长大了，不需要她同意。”
叶音子不服气，“长大了不起？”
叶流点头，“对，长大了不起。”
“臭哥哥。”叶音子捶了他几下，不说话了。
于溯去北京了，临走前他给叶流发了条消息，但叶流没有去送他，当见到新的人和事，身处太多才华与天赋中，世界观也能为之重塑吧。
宿舍里有一对极亲密的友人，亲密到旁人熟视无睹，于溯其实看不懂他们是什么关系。
庄鑫作为那两人的下铺，每天感受床铺摇晃，被烦得要死，“死gay能不能出去住？”
何禾：“什么gay？我们只是玩玩。”
“有你们这么玩的么？”
“你嫉妒是不是？”
“你恶心谁呢？”
宿舍大战每周都会上演几次，久而久之，于溯几乎不在宿舍待了。
他在练习室面对着镜子，练到汗水打湿后背，星星被云掩藏，他忽然很想很想叶流。
他们的聊天记录止在：“各退一步好么？如果你来送我，我一定给你道歉。”
太狠心了这家伙，于溯退出聊天框，给秦芝打电话。
叶流偷偷找了一份家教，三个小时教四个小学生，吵吵闹闹的，身心俱疲，回到家倒头就睡，作业基本上是不做了，受了老师的几次批评后，他不得不缩减了睡觉时间。
于是到了白天又犯困，成绩倒退，他几乎要焦虑疯了。
跑操结束后，饮水机前排起了长队，杨昊和王立杰在座位上抢水喝 ，一晃一甩直接洒在了叶流的桌面上，他的卷子全湿了。
“流，流哥对不起。”
叶流擦了一把头发上的水珠，墨迹被水渍晕染，刚才的思路全断了。
“真，真对不起。”两人慌了，齐齐帮他擦干净。
叶流掐紧了腕上的纱布，阴沉沉道：“转回去。”
“……”
尔后就是吴建的三节数学课，叶流全程伏台睡觉，吴建在讲台上点名了他几次，他也不搭理。
吴建忧心忡忡，让他去做心理辅导，他固执地说自己没病，只是面对青春期太迷茫。
吴建恨铁不成钢道：“是不是于溯走了，你就没有动力了，觉得谁都超不过你了，这次顾明就和你差五分，下次呢？”
“我不需要这么高的分数。”
“你不想上清北了么？”
叶流脸色僵硬，摇了摇头，“不想了。”
两个状元料都没有状元梦，吴建气得呼吸不畅，他在抽屉里翻出药，咽下两颗说：“就当我求你，你长大会感谢我的。”
“我已经长大了。”
“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循循善诱，呕心泣血，叶流面对他苍老的神色呆愣了好一会儿，颇觉一种自身的无力，获得一份情感就要承受一份情感带来的责任，他很懦弱，并不想承担。
他忽觉人如果赤裸裸地来就应该赤裸裸地走，他经历过两次鬼门关了，不想看到他爱的人为他难过，也不想离去时还抱有遗憾未见所爱之人的泪眼。
要是能做到冷血一点就好了，他沉默了半响才说：“行吧。”
心理老师让他用半小时画一幅画，他画成了某个人，全擦掉了。
黎沁隐隐约约能看出点痕迹，问：“有喜欢的人？”
叶流耸耸肩说：“追星。”
“哦？那更要努力学习去见他了。”
“学那么好做什么？我就不想去北京，我害怕见到他。”
黎沁：“为什么害怕？”
叶流没回答，黎沁眸色微动，看他一直盯着时间，说：“一会儿有事？”
“嗯，我们还能聊五分钟，我得给别人家当家教去，迟到了她要扣我钱的。”
“喜欢这份工作么？”
“不喜欢，只是想要钱。”
“要钱做什么？”
“他生日快到了，我想去给他过生日。”
终于拿到一个月的工资，叶流算了算，直奔叶音子的小房间。
叶音子还在赖床，揉了揉眼睛问：“哥，你干什么。”
叶流蹲下来，语气真挚，态度诚恳，“音子，借哥点钱。”
“我哪有钱？”
“你的粉红猪砸了。”
“不行！”叶音子抱住他要行凶的手臂，“我不借。”
“一年，半年？我暑假就去找工作还你，双倍。”
叶音子觑起眼，“你要钱干什么？你欠债了？”
叶流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叶音子还是有大是大非观念的，她迅速蹦下床，“我要告诉妈妈！”
叶流在后面冷嗖嗖道：“叶音子，你偷拿妈妈的化妆品，偷偷弄指甲油，在学校和同学扯头发，偷偷改成绩，还有……”
“行了！”叶音子从猪肚子里掏出两百块，拍在他手上，“还我五百。”
叶流笑了，把钱收好：“好妹妹，哥以后辅导你写作业。”
生日那天，于溯在自助机买了一罐可乐，坐在咖啡店里，写了一下午的物理试卷。
他有些怀念和叶流做题的时光了，时间总在机械地推着人走，秦芝给他打了个视频，他并没有长大一岁的快乐，“妈，成年了就会懂得很多事么？”
“懂事不重要，开心比较重要。”
“如果能想通了，我应该挺开心的。”
“想不通什么事，跟妈说说。”
于溯笑了笑，他喝光了可乐，也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来，“有股冲动，但很矛盾，等我想清楚再告诉你吧。”
叶流找秦芝要了地址，他背着书包走出机场时，对即将到来的见面却生出一种畏怯感。
该怎么隐藏自己的感情，怎么掩饰得天衣无缝呢？他真想当天才。
他敲开了一间门，何禾带着墨镜站在门口，看向他说：“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