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一度的校运会，报名表在班上传来传去，传到最后一桌，叶流看了一眼，又往前递，被接住了。
“如果我去，你会去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叶流抬眸，怔住了。
于溯微笑：“好久不见，叶流儿。”
下一秒，叶流胡乱把画画的本子合上，塞进抽屉里。
他的动作过于慌乱，以致于引起于溯的一点疑心，“你画什么呢？”
“没，没什么。”
于溯抢他的本子，“让我看看。”
叶流死死扯住，“不行。”
“你对我还有秘密？”
“我的秘密多了。”
“那我更要看了。”
“不可以……”
叶流抢不过，情急之下咬在他手臂上，于溯深吸一口气说：“脾气见长了。”
“松手。”
于溯盯着他，缓缓松开手说：“欠我一次。”
“什么？”
“你敢咬我，我也能咬你。”
叶流还是第一次听这种威胁的话语，他没听太懂，只是觉得于溯记仇了，“小气鬼，谁让你抢的？”
于溯无奈，点着报名表说：“多参加集体活动有助于身体健康。”
“谢谢，我还想活久一点。”
“如果我去，你会去看么？”
又来？叶流双手比了个叉，“大哥，放过我。”
于溯笑了笑，“这次去接我好不好？就当弥补我一个遗憾。”
“什么遗憾？”
于溯勾起笔，在报名表上写下名字，“你去接我，就知道了。”
阳光和暖，田径场上响起了热闹的欢呼声，所有运动员都蓄势待发，哨声吹响，如箭离弦。
叶流有些难受，喝了一杯葡萄糖水，低头发现空了，又去接，手抖得不行，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扶住谁了……
学校新转来了一个体育特长生，稳稳甩第二名二十米，于溯不急不慢的，只是尽力地跑着。
但有时候会回头看叶流在不在终点处。
视线交汇，叶流愣了愣，这不是让他看他得第一名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王立杰看了身旁一眼，吓了一跳，“流哥，你不舒服么？脸色这么苍白？”
“我……”
“哇！！加油！！”
最后五十米冲刺了，叶流差点被突然爆发的加油声震聋，他下意识想逃，抬眼却对上了于溯的目光。
他看着他，瞳孔里只有他，周围的欢闹忽然与他隔绝，他被抱了个满怀。
是这个意思，想拼尽全力奔向你，在万众瞩目中抱住你的意思，拥抱的力度随着心跳的震动收紧，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于溯抚他的背：“很难受么？谢谢你满足我的愿望。”
叶流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不难受，很开心。”
于溯笑了：“那就好。”
是生命中很重要的很重要的人啊，叶流涌泪，脑袋沉沉靠在于溯的肩上，忽觉一辈子那么长，只停在这一刻也没有什么关系。
十一月十六号这天，叶流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他愿望太多，认认真真地许了很久 ，许到蜡烛都快灭了，然后把奶油抹到于溯脸上。
于溯今天很顺着他，就任他玩了。
他打开礼物盒，得到了心心念念的钢笔，可惜礼物盒太小了，于溯不能钻进去，送给他。
出乎意料，唱生日歌那一刻他感受到周围包裹着许多爱意，不管是真的假的，暂时的还是永久的，都是幸福的。
人为什么不能天天过生日呢？他第一次有了这个想法，借着角度偷偷舔了一口于溯手上的奶油，甜的。
于溯怔了一秒，把奶油抹他嘴上。
“喂！”叶流笑起来，也没躲。
叶音子给他哥送了个水晶球，倒过来像沙漏，看起来是亮晶晶的。
“小音子，你下血本了？”
“嘿~”叶音子笑嘻嘻，盯了他一会儿，并没有走开，“哥~”
“干什么？”
“你喜欢么？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帮你拿着。”
“嘁~我说呢。”叶流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吩咐：“你现在自己去把作业写了，能得90分，我就让你拿着。”
“成交！”
家里有打印机，秦芝把刚才拍的照片都印出来了，林莉去拿相册，秦芝翻看前面的，笑说：“流儿初中竟然是寸头，挺可爱的。”
“真的？”于溯好奇想看，被猛然合上，他下意识把相册往后收。
叶流膝盖跪在他身上，伸手要抢，“还我。”
于溯：“我就看看。”
“不许。”
“我想看。”
“我咬人了。”
“嘶。”于溯舔了舔牙尖，掰开他的嘴巴说，“欠我两次，还你。”
林莉在旁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脾气，以后有人要么？”
“我什么……”有人要没人要？叶流红了脸，从于溯身上下来，“妈，你就不能用点好词？”
“你倒给我干点好事啊，天天欺负小溯。”林莉把相册抢过，递给于溯。
叶流手上压着相册不给看。
林莉威胁道：“三秒钟，不撒手我明天就拉你去剃个寸头。三。”
叶流一激灵，松手了，“不许笑。”
“嗯。”于溯答应，看到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弯了眼，“小时候我妈剪你头发短一点都不行，怎么舍得剃了的？”
因为后脑勺被缝了几针，叶流幽幽想，他看了林莉一眼，目光怨怼，“哎呦。”
林莉揪起他的刘海说：“寸头多好，方便还不扎眼睛，现在天天晃着这几根毛，哪一天我就剃了。”
“我不要，还有没有人权了？”
秦芝说：“不染头就不错了，小溯初中一头黄毛，我差点气晕过去。”
叶流惊讶，“真的？有照片么？”
“我找找。”秦芝翻着手机，举起：“喏。”
“啊哈哈哈哈哈哈！”
叶流笑得捶沙发，老天爷，这是什么黑历史？“你怎么像个不良少年一样?”
于溯耸耸肩，“我觉得挺好看的，而且这不是黄色，是金棕色。”
太中二了，叶流乐得受不了：“哎呦，我肚子痛。”
于溯：“……”
他揉叶流的肚子，“那你别笑了。”
“干妈，发给我，我要当壁纸。”叶流扯住于溯的手指，握在手里说。
秦芝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小溯要回去么？”
于溯明显感觉手指被捏紧了些，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秦芝看着他俩，觉得画面蛮美好的，她能看得出来于溯和叶流待在一起很快乐。
这种快乐甚至包含了不希望被别人打扰的意味，她偶尔会往另一方面想，“要是流儿是女孩子就好了。”
“啊？”
叶流僵硬，他一下一下松开了手指，坐端正了。
秦芝笑着补充道：“流儿要是个女孩子，干妈想尽办法，也得把你们凑成一对。”
林莉笑说：“有什么可惜的，我还有个女儿呢？你看不到？”
叶音子气鼓鼓道：“干妈，我长大了要嫁给小溯哥哥。”
秦芝大笑，揪她的脸，“音子真可爱。”
叶流随意翻了两页，将相册一搭，问：“干妈，如果于溯是个女孩子，你愿意把他嫁给我么？”
秦芝怔了怔，对上他的目光，笃定的，热烈的，迫切的，渴望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似乎不是一句玩笑话，“你……”
叶流耸耸肩，“我随口一问。”
“愿意的。”
“嗯？”
秦芝弯起眼说：“干妈给的嫁妆可丰厚了。”
林莉：“哦？那我家可给不起同样的彩礼。”
“不用彩礼，一切花费，我包了。”
“呦，大老板就是不一样，音子，你要努力抱上你干妈的大腿了。”
叶音子抱住她的腿，“好！”
在场的人都笑了，只有叶流不笑，册页的一角一下一下戳着指腹，如针扎般的触感在无数次提醒他：他不是女孩子。
高三下学期，又一次重要的模拟考结束后，吴建来到班里，改了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说：“刚开会确定，周五开家长会，开完拍毕业照。”
“哇喔！！”
沉寂的教室总算有了一些活气，终于可以放松一上午了。
“希望每个同学的家长都能到场。”吴建环视一圈，慨叹：“这是你们高中，也大概是你们人生最后一次家长会了。”
叶流趴在桌上睡觉，听到这话动了动，拿起于溯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盖住脑袋。
半响后，外套被掀开，他被光亮刺了眼睛，将脸埋在胳膊里。
于溯：“昨晚没睡好？”
“你不陪我睡，当然睡不好。”
“啊？”
“梦话，梦话。”叶流敲了敲脑仁，他恨自己的嘴巴与大脑不连接。
于溯笑了笑，用课本帮他挡住斜射的阳光。
中午，叶流回想起吴建的话，给林莉打电话，“周五家长会，每个家长都会来。”
林莉说：“出差，没空。”
叶流不信：“请假不行？”
“请不了。”
“这么多年我也没烦你来过什么家长会吧？”
“我告诉芝芝了，她就是你的家长。”
“那能一样么？喂？！”
嘟——，电话挂了。
蝉鸣在窗外交响，一点都不悦耳，叶流避免不了的烦躁。
于溯摸了摸口袋，给了他一颗糖。
叶流瞥了一眼，接过，"什么味？"
“糖味。”
酸中带苦，于溯用来提神醒脑用的，叶流含到后面发觉有回甘，笑了笑，“厂家真没用，一颗糖都做不好。”
“以后我给你带奶味的”
“随你，你带的我都喜欢。”
“嗤。”于溯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被于溯揉脑袋还蛮舒服的，叶流忍不住贴合，不知不觉心情好了许多。
美人真是良药，要是能亲一口就好了，他愿意用所有缺失的家长会，换和于溯谈十分钟的恋爱。
午睡时间，他又睡不着了，走到天台上看风景，阳光洒在肩上，厚白的云层重叠，像奔跑的绵羊。
叶流发现他有点舍不得校园了，但校园似乎在赶他走，“要我去哪儿呢？”
他仰起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风的答案。